菊花。要是搁在寻常官宦人家,主子喜欢菊花,大不了在自家花园里多培植一些就是了,可是他们家可真是不得了,主子刚才是没看到,自打进了西山门开始,这方圆将近七八里的人家,家家户户的墙头上,都像这样摆着一盆一盆的菊花,而且一条街一种颜色,有的是清一色的白,有的是清一色的粉红,有的便只是鹅黄或浅紫。我刚才听这里的老百姓说,每年到了深秋的时候,那叫一个好看,当地的人管这花开的一个月叫“菊花节”,连东城的人也经常过来瞧呢。”
他正说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接着便看到前面过来一群人,都骑着一色的高头白马,浩浩荡荡近百人。石坚轻声对李管家说:“给他们让路,让他们先过去。”
“知道了。”李管家一边吩咐着马夫往路边靠,一边小声嘀咕道:“天子脚下果然权贵云集,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大的阵仗。”
那些马匹一看就是西域出产的好马,东朝对马匹的规格和使用有着极其严格的限定,这些白马不是有钱就可以买的到的,何况能一下子积聚这么多匹。石坚觉得奇怪,撩着帘子便往来人中间看,只见中间一个骑马少年,身量还有些不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头顶玉冠,腰系金带,脸上却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
那少年也看到了他,颇为自负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阵风吹过来,空气里也弥漫着青涩的香气,两旁墙头上的菊花竟然纷纷落了下来,雪白的一片,纷繁迷离,好像下了一场大雪,惊得街上的路人纷纷驻足惊叹。
菊花通常要到十一月底才会凋落,而且即便凋谢,也是循序渐进的事,这样隆盛的凋落还是第一次。石坚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景象,便从马车上走了出来,谁知李管家刚要扶着他下车,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就拔剑围了上来。李管家哪里见过这阵仗,何况他只是扶一下他们主子,难道这也犯了法了?
石坚微微一笑,他这个燕府的女婿,倒还不怕会在这京城里会惹到什么麻烦。他从容地下了马车,噙着笑还未开口,旁边那个少年便开口了:“关信,不得乱来。”
石坚抬起头看过去,那少年的目光与他接触,却立即飘了过去,打马从他身边走过。已经走了几丈远,少年却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却因为衬着白皙的脖颈和乌黑的头发,显得更加富贵风流,鲜艳而光泽的嘴唇微微阖动,便又扭过头去,策马远去了。
石坚站在街上微微笑了一下,沉声道:“没想到刚一来,就碰到了这么好的景致,这东都的风水,果然养人。”
李管家还弓着腰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景象中,呆呆地说:“刚才那位小少爷,看着倒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公子哥儿,难道脸上有什么胎记或伤疤,怎么这么怕人看见?”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个百姓大笑起来,得意地说:“什么胎记伤疤,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刚才过去那位可是我们东都有名的燕来公子,生得俊俏着呢!”
李管家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道:“燕……燕来……燕府的小少爷?”
他说罢便惊讶地看向石坚,却见石坚唇角浮出一丝笑来:
“原来,他便是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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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千金一笑 (1544字)
李管家扶着他上了马车,纳闷地问:“主子怎么也这么惊讶,难道前些年来的时候没见过燕少爷?”
石坚看着那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唇角依旧含着笑说:“没有。那段时间他正巧患了病,在寺院里静养,倒是刚成亲的时候听夫人讲过,整天夸她的弟弟如何漂亮,像个天上的仙童一样,我还以为只是他们姐弟情深……就是见着了又怎么样,那时候他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如今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长成个少年模样了。”
李管家点点头道:“哦,那就怪不得了,夫人花容月貌,想来这位燕少爷的容貌也应该是极好的。”
石坚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重新靠在了软榻上:“今日不要去燕府,燕怀德极重排场,我们今早才通知他们提前了几天过来,想必他们府里还没有准备齐全。他既然想要排场,我们就让他做足。”
“可是夫人那……”
“夫人那你不用问了,晚膳的时候我会亲自跟她讲。”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阵婉转的笛声,再倾耳细听,原来还夹杂着女子吟吟哦哦的歌声,哀婉缠绵,空灵清澈,唱的正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孔雀东南飞》。他掀开帘子又往外瞧去,只看见一处高高的阁楼,四周用水烟纱屏围着,朦朦胧胧的旖旎,露出五光十色的衣袖来,
马车再往前走,忽觉眼前一亮,一个美丽典雅的小姐,大约十三四岁年纪,正浅笑着斜靠在栏杆上,衣袖铺散开来。她着了鹅黄色的杂裾垂髾服,腰间系了深碧色帛带。夕阳下面,落花纷纷飘落在她衣衫上,风姿绰约让人惊叹。这样的姿容,和当年的燕双飞比,或许美貌上还差一些,却明显气度更出众一点。那女子好像也看到了他,目光从他脸上游移过去,却又好似没有看到他一样,自顾自唱着歌,拿着扇子掩住了半边容颜。
他目光又往外看了看,只看到一个恢弘的府邸,上面黑匾金字,写着“苏府”两个大字。
东都美人如云,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个骑马少年的身影,那般富贵风流,也只有京都这宝华之地,才能孕育的出来了。
马车咕噜噜从厢房外走过。一个带刀的侍女伏身问那位坐着的美貌小姐说;“小姐,刚才过去那个男人好猖狂,竟然敢直视着小姐看。”
“那人霸气内敛,不是等闲之辈。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了他。”
那侍女听的似懂非懂,但她们的小姐打小看人就特别准,她当然是信的。她忽然想起一件极兴奋的事,兴高采烈地说:“刚才燕公子路过的时候,让关信给了小姐什么东西?”
那小姐这才笑了,容颜妩媚动人至极,从袖子掏出一卷丝帕来,上头却是一首诗,用的是上等的粉墨,写道:“弱水取三千,一人冠天下。三世好姻缘,十里佳桃花。”
她将帕子藏进了袖子里,笑着说:“这样的诗词,他也敢拿出来显摆。幸亏他戴着个面具,不能轻易见人,要不这等风流的性子,还不把这京城的女孩子都勾引了去。”
一旁的侍女吃吃而笑,红着脸说:“燕少爷长的那么好看,就算是不吭不响,也有好多人喜欢他呢。”
“金台春深玉石色,花开燕来明月光”。明明是桃之夭夭的容貌,却独爱清冷孤傲的菊花,这样极致的反差,也只有娇生惯养的燕府少爷了。那小姐沉思了一会,轻声说:“去把笔砚取过来。”
旁边的侍女福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就托着笔砚走了过来。那小姐拈起袖口,俯身写了一首诗,末了,在信尾写上了“苏墨芸”三个字,然后折好放进信封里面,又用红线打了个结:“叫苏阮把这个送到玉华寺,把房里的那株绿菊剪下一朵,一并送过去。”
“啊?”一旁的侍女惊讶地问:“那盆绿菊好容易才开了两朵呢,就这么送出去也太可惜了,依我看小姐……”她话说到一半,看见苏墨芸已经敛了笑,慌忙接过信纸低头说:“奴婢知道了。”
苏墨芸靠在软榻上,轻轻摆了摆手说:“去吧。”
、第10章 入宫 (1382字)
冬奴回府的那天,清晨却突然下了很大的雨,玉华寺在京城外十里之外,下了雨路上泥泞难走,为了赶在老夫人寿辰之前赶回府里,众人就走了水路。东都有条河贯穿全城,因为有一段正好穿过十里青楼美色,所以又叫美人河。美人河两岸种满了樱花,如今满树浓绿,风景如诗如画。
行至京郊美人坡的时候,已经是暮晚时分了。月光幽幽的照在河面上,隐约有星星散布在河里面。船头杆上明黄的宫灯微微映着水光,照亮了岸上一株火红的枫叶树,接着便看到茫茫河面上,遥遥地看见水气氤氲的小榭,透着温润的光,几个身着宫装的丫鬟和太监提着一盏盏红灯笼,端静地站在水榭边,那些太监还好些,那些小宫女,竟然都是长衣广袖,青发只用一根银丝带挽着,见了他,浅浅而温柔地一笑,齐齐福身叫道:“燕少爷。”
关朋上岸一问,才知道是宫里的燕贵妃有请,要他们入宫一趟。关信说:“让关槐先护送少爷入宫,我去府里告知老爷一声,要不家里人又要担心了。”
冬奴从船上跳到岸上,笑着说:“那你叫他们都跟着你回去吧,只让关槐跟着我就行了。”
“那可不行。”关信着急地说:“堂堂燕府少爷,只带一个人进宫,传出去岂不是教人小看了我们,再说,少爷千金贵体,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属下们就是死十次也不够……”
“行了行了。”冬奴皱着眉头说:“我都带着我都带着。”他哭笑不得地看了关信一眼:“关信啊,你现在还年轻呢,就这么罗嗦了,要是等你成了老头子,我耳朵岂不是要起茧子了!”
关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关信说:“你放心去吧,有我在少爷身边,少爷不会有事的。”
关信傻笑着摸摸头,接着说:“还有啊,少爷不要骑马,坐马车去,骑马太危险。”
“这个就不行了啊。”冬奴瞪大了眼睛,昂起头说:“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戴东西出门呢,我就是要骑马。”
他说着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岸上走。关信站在船上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对剩下的几个人说:“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没想到那几个家臣还在犯花痴,看着他们远去的小少爷叹道:“咱们小少爷可真好看啊。”
关朋一巴掌打在那人头上:“又不是第一次见,至于这么夸张么,怎么,跟着我回去不高兴啊?”
那几个人急忙跑到了船舱里头,笑着说:“哪有哪有,关大哥又说笑了。”
“哎,你说,咱们小少爷这次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