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茅房在哪儿?”
白辞很沉着地道:“你一个人找不着,还是解决在夜壶里吧。”
“……”
容镜终于跟着白辞七拐八拐地从净室回来,一路上白辞不说话,容镜也不说话。回了书房,白辞让刘晔撤去早膳,又换了份热的。然后对容镜道:“昨天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
容镜看着一托盘的粥和点心,嘴率先软了下来,抓了松香糕就扔进嘴里。
“好吃么。”
“不好吃。”容镜回得理直气壮。
“那就多吃点。”
然后一托盘的点心被容镜一扫而光。
容镜吃完东西,目光从空荡荡的盘子上开始晃荡,晃荡晃荡着就晃荡到了白辞的脸上。
看了一会儿,对着立在一旁的刘晔道:“拿碗清水来。”
刘晔哪敢说个不字,立刻下去拿了一碗清水递给容镜。
容镜跪坐在软榻上,凑到白辞身边,用清水替白辞洗净了额角的伤口,然后从怀中取出金疮药,细细抹了上去。
容镜忽然停了手,放下药瓶,端住白辞脸侧,目光审视一般端详起来。
白辞平静地任他打量,仿佛容镜观察的是一件奇珍古玩,而不是他的脸。
半晌,容镜道:“你还真是跟小时候变了不少。”
白辞道:“这要多谢你师父。”
“原来你个小兔崽子还有点良心。”容镜捏住白辞颌骨两侧的手又紧了几分,“不过……不报复回来爷爷我实在是很不爽。我越看,越想给你脸上弄出条疤来。——从这里,”说着,用手“唰”地比划了一下,刘晔的腿一个哆嗦,“——到这里。”
白辞温声一笑:“好啊。反正不管你怎么折腾,这张脸都是你的。”
容镜愣了一下,然后不说话了,手放了下来,拿出一块干净的白纱,一言不发地给白辞处理颈上的伤。
白辞道:“等下你回木溪殿吧,肖拓为了找你把白王府都快掀了。”
肖拓确实已经出离愤怒了。
看到容镜一脸若无其事地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肖拓一巴掌就向容镜脑袋上挥过去。
容镜脖子一偏,轻轻巧巧就躲了过去,“吃牛黄去火啊阿拓,早三钱晚三钱,量到火除。”
“还贫!”肖拓道,“你去哪儿了?前日晚上怎么回事?”
容镜眼睛眨得无辜:“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肖拓忍着道,“后面那个。”
“我忘了后面那个是什么了。”容镜话一出口,又要从肖拓眼前走过去,结果被肖拓一把拦住,手按住了他的肩,声音沉了下来。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阿镜?”
容镜一双眼睛看向肖拓有些焦虑的脸,从上面扫到下面,半晌道:“我恐怕是要步上弦儿娃娃和小离离的后尘了。”
说完,在肖拓反应过来之前,转身便又出了大门。
容镜从木溪殿出来,脸上的轻松表情渐渐隐了去。
自从知道白辞的身份,他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地坦然。
他完全看不透白辞在想什么,那张温和如水的脸之下,究竟是不是表里如一。他可以为了照顾他两日不眠不休,可以容忍他的一切还击和取闹,近乎完美的温润柔和,仿佛怀纳百川。仔细想想,从进京第一次见到白辞开始,似乎都没有打破过这个平衡。那近乎溺水一般的温柔,哪怕唯一一次将他压在身下,分寸之间,也几乎都在照顾他的感受。即便是做戏,也有些过于认真了。
容镜在这方面从未有过经验,也无可比照。非要说也只是看过南宫离和钟弦两个人的牵扯纠缠,可是当时完全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热闹倒是看得欢,更何况白辞和南宫离简直天差地别,如果白辞像南宫离一样,恐怕他早一剑断了他办事的地方,然后果决地拍灰走人。
不知不觉绕回白王府,估计白辞已经睡了,容镜想象出肖拓反应过来之后的那张脸,顿时觉得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于是便跳到了一间房的屋顶上,打算在上面吹吹风闭目养个神。
这边刚在瓦上坐定,却远远见封檀走了过来。
容镜双目一狭,腿一曲滑到了屋顶的另一侧,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见封檀走过去了,便从瓦上跃起,连越过两个屋顶,紧跟在封檀身后。
封檀随刘晔进了偏殿,容镜落到偏殿之上,俯□,在正中的位置掀开了一片瓦。
透过瓦细小的空隙,瞥见白辞安坐于上座,正合盖吹了吹里面的茶。白辞显然还未睡过,脸上却依旧一片闲静淡然。受了封檀俯身一揖,白辞放下茶盏,方道:“封御史前来本王之处,不知有何见教?”
、求仁得仁
“下官自然是来给白王请安的。”封檀手持折扇又是一礼,语气恭敬得无可挑剔。
“坐。”白辞抬手示意,“难得封御史如此记挂本王,这么客气做什么。”
封檀微撩衣摆,在一旁的位置坐了下来,不慌不忙道:“于情于理下官都应该客气,这月余来,家侍容逸的胞弟一直承蒙王爷照顾,下官甚是惶恐。”
白辞唇角浮出一抹浅笑,“封御史不必太惶恐,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容镜那孩子本王很喜欢,正好又在王府附近。何况本王最近身体不甚好,也多亏容镜照料。”
容镜闻言,呸了一声,把手里的玉石瓦片撇到了一边,脑袋又向下凑了凑。
封檀左手在扇翼缓缓抚过,道:“看来王爷对容小公子……很是上心啊。”
白辞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封檀话锋一转,道:“近日朝中收到前线急讯,西北之乱愈演愈烈,皇上有意让平南王北上平乱。但念及萧尚书之子,豫北将军萧文恪前次平南蛮之乱有功,亦是大将之才,正举棋不定,不知王爷有何见解?”
白辞接过刘晔递上来的茶,端至唇边,细细品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兵将之选乃是朝中之事,皇上自有定夺。”
封檀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并不变色,一手摩挲着扇柄,缓缓道:“据说五年前平南王南下平乱,误陷敌营,还是白王锦囊传策,使得平南王脱困而出。王爷如此军事之才,却从不上朝参议,岂不可惜。”
这话试探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屋顶的容镜也听出了端倪。想起上次封檀旁敲侧击的询问,不由得蹙起了眉。
白辞却无动于衷,淡笑道:“封御史说得过了,本王不过是个闲人,无意于一官半职。”
封檀四指轻轻滑过扇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谦逊柔和,“那王爷……有意于什么呢。”
白辞终于转过头,将目光移到封檀脸上,声音似一缕微风荡过平静的湖面。
“封御史,你就这么确定……皇上会立封贵妃为后么。”
封檀的目光微微一闪,左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反问道:“下官不知王爷何意?”
白辞却不再言,从上首起身,路过封檀身边,停了一停,似是说了一句话。
容镜正待附耳去听,却听见偏殿门开的声音,再透过瓦隙看去,只剩封檀敛了笑意的脸。
容镜将那片瓦嵌回原处,眉心却蹙得更深。
同为习武之人,封檀斯文的微笑里隐藏的若有若无的杀气,他一看便知。
之前在尚书府的时候听白辞东方冽和萧尚书的谈话,他便隐隐有感觉,白辞似乎是针对封檀。甚至在上次秋狩之时匆匆回京一事,似乎也跟封檀脱不了干系。
甚至也许不仅仅是针对封檀……
半晌,容镜的眉间一点点平展开来,从屋顶悄然离去。
回到木溪殿,容镜几乎忘了早上离开时的那一档子事,直到看见肖拓,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多久前刚甩了一把火药给他,这会儿说不准脸上五彩纷呈的是什么表情。可是抬眼一瞅,肖拓的脸上还是原来那个颜色,只不过稍微黑了点儿。容镜刚想着是不是自己那一句把肖拓给打击傻了现在还没回过劲来,就听肖拓道:“皇上来了。”
吃饱睡足准有不速之客,容镜“哦”了一声,正想进去,耳边又传来肖拓的声音,这回有那么点冷,“……还有,等人走了我们再谈一下今天早上没谈完的事。”
“……”
绝帝坐在前厅那把软椅上等着容镜,那椅子是容镜常坐的,容镜瞥了一眼,然后跳上对面的桌子坐了下来。
桌子怎么也高过椅子,容镜再看绝帝,就有了那么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绝帝眸色深了深,却并未发作,向椅内靠了几分,开口道:“朕方才刚刚去湘德宫看过景太后。”
容镜点头:“那挺好,母慈子孝。”
“……太后恢复得还不错,已经能下床歇一歇了。容神医果然医术高明,朕心甚慰。”
顿了一顿,绝帝道:“不知容神医觉得,太后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痊愈?”
容镜一双漆黑的眼看了看绝帝,道:“你倒是挺关心景玥娃娃的。”
绝帝眸色一沉,面上却不见端倪,“太后的病,朕自然是关心的。”
容镜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走了两步,背对着绝帝,忽然道:“以景玥娃娃的身体,就算病好了,也绝不能行房事。”
绝帝闻言,置于扶手上的手一僵,随即五指一根根攥了起来,面色阴沉地凝视着容镜白皙的后颈,嘴里道:“容神医此话怎讲?”
容镜回过头,对绝帝的动静似无所觉,“我只是随便讲一讲,怕好不容易给治好了,一不小心又撒手西去了。”
绝帝五指的指节随着脸色慢慢缓了下来,道:“容神医不必担心,朕自然会照料好太后。”
容镜转回头,两手背在身后,道:“再过十四日,我便可动身回谷了。”
绝帝走后,肖拓走了进来,方才在外面听到二人对话,开口便道:“十四日?”
容镜道:“没错,不过最后一日要用的药,得练上整整二十四个时辰。”说着对着肖拓一笑,“这种体力活到时候就交给你了,阿拓,”
“此事暂且不谈。”肖拓难得严肃下来,“你早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容镜习惯性地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肖拓的表情不容玩笑,容镜叹了口气,道:“我想带白白回神医谷。”
“——白辞?”肖拓一怔,随即手紧紧攥住案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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