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小衮从未如此风光,眉开眼笑地向众人点头。这一笑,猴样毕现。人群中那标致姑娘冲着多小衮掩嘴而笑,更让多小衮觉得飘飘然,死盯着姑娘淫笑。众人顺着多小衮的目光看去,聚在那姑娘身上。姑娘羞赧不过,冲多小衮啐了一口“呸!”红着脸挤出人群跑了,惹得众人大笑。
多小衮讨了个没趣,天禄和午思见军官倒地,却不敢怠慢,赶忙上前搀扶。午思道:“把总息怒,把总息怒,我们是索伦城的骁骑,奉城守尉之命来应征虎枪兵,我们有城守尉大人的书信,要面递将军。”
那军官虽被多小衮狠狠打了一肘,却并不生气。他爬起来,掸掸土,高声道:“好小子!有点虎枪猛士的劲头儿。你是……正黄旗的?”
此时多小衮也显摆完毕,躬身向军官施礼:“把总,小衮力道没拿捏好,让您老受罪了!”
军官道:“甭客气。看你还是练过些功夫,比那帮中看不中用的小子强些。”
多小衮知道这军官身上功底不浅,自己只是趁他不备才得手,便道:“把总您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刚才是您承让了。”
军官一笑:“我是巡防营的把总张疆,你们既然揭榜,还有书信要面递将军,那就随我来吧。”
张疆引着多小衮三人挤出人群,穿街过巷。这一走,三人便觉出这位张把总功夫不一般。他虽人矮腿短,但步速极快,多小衮三人跟着走竟然很是吃力,不时要小跑上几步才能跟上。多小衮和午思目光一对:“这位爷功底了得,是个大家!”午思边走边凑到张疆身旁,小声问道:“张把总,今年的虎枪兵有多少人应征啊?”
午思话音刚落,正巧迎面走来一辆拉水的驴车。张疆一指路上留下的一堆驴粪,笑道:“小兄弟当兵日子还是短呐。哥哥跟你说,这虎枪兵就像驴粪蛋,表面光鲜,真去干,呵呵,那可是拼命的差事!我告诉你,这榜文已经贴出来十天了,像刚才那几个熊包小子想来碰碰运气的倒是不少,可都让我一只胳膊给掰回去了。你说说,连我这么个武大郎他都干不过,还想殪虎?我是人善,不忍看他们去送死!”
多小衮笑道:“张把总是真好汉,他们哪里是对手?”
张疆道:“那倒不敢当,都是娘生父母养的,谁家孩子但凡有出路,也不能走这一步。”
这话乍一听是好话,但细琢磨起来,有几分奚落多小衮等人的意味。多小衮自然听得出,心道:“这鸟把总还怀恨在心,借机占些便宜。老子不能叫他小看了。”于是道:“张把总,话也不能这么说。虎枪兵是大清禁旅,八旗精锐,哪里是随便个人就能应征的。老……卑职年岁虽不大,可也是立有军功的。”
张疆回头瞟了一眼多小衮,道:“你……立有军功?”
多小衮许是被那标致姑娘挑逗的兴奋劲头儿还没过,又想在张疆面前显摆显摆,省得叫这个武大郎般的把总小看了,便道:“你知道南沟马场闹鬼吗?就是我带兵破的案!杀的罗刹骑兵屁滚尿流……”午思见多小衮话多,急瞪了他一眼。
多小衮也自知失言,顿了顿,改了口风:“张把总,目下有多少人应征啊?”
张疆听了多小衮那番话,似是并不在意,道:“想揭榜的倒是不少,可连我这关都没一个能过得了。”
多小衮得意地猴笑。午思紧走几步,来到张疆身边,小声问道:“张把总,您老见多识广,依您看,这殪虎考察,究竟怎么样?”
张疆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虎枪猛士嘛,过几日你等杀一只虎就行。这杀虎要说难,再勇悍的汉子也是有去无回;要说易,却也不难,全看去哪里猎了,这就看你等的运气了。你别看都是虎,可这虎和虎可差得远了,就跟人似的。你说武松也是人,武大郎也是人,那动起手来能一样吗?”
多小衮赶忙问:“张把总,那么哪里的虎好猎一些?”
张疆没回答,伸手一指前面一座宏大的府衙大门,对三人道:“这就是将军府。这会儿将军应在正堂,我去禀报一声,你们在此等候。”说罢进府去了。
三人站在台阶下等。午思道:“小衮,你这猴样何时能改?我们直接来将军府不就成了,你又何必节外生枝,去和那把总较劲呢?再说你和他说什么南沟鬼案,这等军机要事你岂能信口胡说?”
多小衮自知有错,又羞于向午思认错,便扭头对天禄道:“你看没看到刚才人群中那漂亮娘们儿?嘿,看我一眼让我觉得浑身麻酥,娘们儿能长得这么漂亮,上辈子一定头梅花鹿。他妈的!后来光顾和那鸟把总说话,忘了问问她的名姓。不行,待会儿见完将军,咱们还回西关内,看能不能再碰上。”
天禄笑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猴子!你把我俩拽来殪虎,自己还有心思寻女人!”
多小衮也嬉笑道:“老子倒觉得当虎枪兵不错。你们也知道,我多小衮此生只有两个夙愿:一个是学岳飞岳王爷,精忠报国;还有一个便是讨个漂亮老婆,也不枉活这一辈子。”
这番话倒的确是多小衮的肺腑之言。尽管顽劣好色,又是个满洲马甲,但小衮心中最仰慕的还是精忠报国的岳飞。只是在小衮看来,岳飞也非完人,最不值得学习的便是岳王爷太不好色。英雄不爱美色,做了英雄又能如何?
不觉间,午思和天禄也受了多小衮的感染。二人虽知道殪虎是件极为艰险的差事,但能进京入充宿卫,对这些自幼生长在边塞军营的马甲来说,实在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好事。天禄道:“不就是杀个大猫吗?咱们兄弟合力,杀那个什么……”
多小衮道:“我看也是!咱们爷们儿不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窝一辈子。老虎不也是肉长的吗?只要是血肉,刀便砍得进,枪便刺得透!咱们豁出命去拼他一拼,搏个功名!”
工夫不大,张疆从将军府出来:“将军在正堂,你们三人随我进府。”
三人由张疆引着,向正堂走。来到正堂前,张疆道:“你们在此稍候。”自己进屋复命。片刻,张疆出来道:“将军命你们进去。”
三人刚要迈步,堂前卫兵将他们拦住:“把腰刀解下来。”见将军自然是不能带刀觐见的,三人于是赶忙除下腰刀,恭恭敬敬地递给卫兵。卫兵根本不伸手去接,鼻尖冲旁边一指:“放那桌案上。”
解下腰刀,三人步入正堂,只见一张巨大的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将官,正是卓尔海。
三人跪拜施礼:“给将军请安!”
卓尔海略略点了下头:“起来说话。”
三人低眉垂首,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午思道:“启禀将军,索伦城城守尉有书信派我等面呈将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张疆将书信呈给卓尔海。城守尉这封信很长,写了三页,卓尔海看得很仔细。一时间,堂上静得出奇,偶有信纸翻阅之声,便显得格外脆响。多小衮心中好奇:“这将军真有意思!在军中,他是老虎,手下几万老爷们儿见了他都跟孙子似的,可他回家见了老婆,老婆是老虎,他反像个孙子一样。难怪他如此热衷选拔虎枪兵,定是把在老婆身上受的鸟气都撒在了老虎身上。他妈的!这年头老虎也难当啊!”多小衮想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说书先生说,怕老婆之人嘴唇发干,我得看看!”想罢,多小衮抬眼偷瞟卓尔海。只见此人圆脸,双目有神,面相敦厚,嘴唇厚而略略泛白,干不干倒是不大看得出来。官服补服上绣着一只祥兽,样貌凶狠。多小衮等三人都是索伦城的马甲,最大的官只见过城守尉,从未见过高级武官,自然也认不得那祥兽是麒麟。多小衮特地多看了几眼,心想:“这老虎怎还长他妈的犄角?甚是不好杀!”
多小衮正看着,卓尔海眼皮一抬,正与多小衮目光相对。卓尔海的目光炯炯放光,看得多小衮赶忙低下头去,心道:“这将军目光好威严,看着不像是怕老婆之人。”多小衮再一抬头,发现卓尔海依然看着他,赶紧再低头垂目,心中狐疑:“城守尉信中到底写什么了,怎的将军捏着信不看,倒看起我没完?”
这时,卓尔海说话了:“你是多小衮?”问话声并不大,但中气十足。
多小衮忙上前一步道:“回将军,奴才正是多小衮。”
“嗯……”卓尔海上下打量了多小衮一番,把信往桌案上一扔,与站班的几名武官说起话来。
多小衮原本以为将军会问他些南沟鬼案的事,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哪里该加几分惊险渲染,何处该略去些自己的胆怯糗事,多小衮了然于胸,没想却被卓尔海晾在堂上,只能低眉顺眼地听着卓尔海聊天。看样子,当日的军政事务已经处理完毕,卓尔海与武官们聊的净是些闲话,多小衮不禁愠怒,心中咒道:“让那母老虎狠狠抽他嘴巴!”多小衮想象着八面威风的将军被老婆掌嘴的场景,十分过瘾。
卓尔海聊得尽兴之后,对众武官道:“退吧!”多小衮三人还站在原地,不敢退下。卓尔海见了,哼笑道:“张疆,索伦城守尉举荐的这三人就交给你了。殪虎考察的地点嘛……虎骑牛虎多,卧虎堡你也熟悉,就去那里。三日后动身。”
张疆领命。出了正堂,天禄和午思去取腰刀,多小衮凑到张疆身旁,低声问:“张把总,我们殪虎的地方怎么叫虎骑牛?还有什么卧虎堡?”
张疆道:“就是个地名,没什么说道。卧虎堡是山下的一个村子,去虎骑牛殪虎须住在卧虎堡。”
多小衮道:“那这卧虎堡、虎骑牛可是您说的猎虎容易些的好地方?”
张疆笑道:“好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
多小衮见他话里有话,忙问:“张把总,莫非虎骑牛的虎十分凶险?”
张疆道:“小兄弟,我一看你就不是猎虎之人。你等怎会应征这虎枪兵呢?当兵凶险,当虎枪兵可比寻常八旗绿营的兵凶险一千倍!我看,你等没这金刚钻,还是别揽这瓷器活儿了,趁早回家吧。”
天禄将腰刀递给多小衮,听见了张疆的话,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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