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位置偏僻,很少有什么出租公交出没;倘若还不找个地方避雨,今天晚上就真的别想回家了。
认命地叹了口气,他轻轻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看起来毫无落座之地;钟远扬只好硬着头皮默默坐到 段恒身边。
一时气氛有些冷。
大概是雨天路滑,段恒格外专心地打着方向盘 ,钟远扬看他那么专注,也不敢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出个车祸。
在一个红灯路口,段恒终于停下。
他转过头,盯着钟远扬的眼睛,神色里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认真,让人不自觉就紧张起来。
“远扬,我知道这么问对你很不公平,但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体谅我的苦衷。”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停车…”
“远扬,我是认真的,我…”
“我说停车!你给老子停车!老子要下车!”
“钟远扬!你为什么不能多替我想想,你也知道,我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我不可以那么随心所欲!”
心情一下变得有些复杂,以及难以言语的晦涩,他艰难地开口,尽量避忌那火辣辣的视线,
“段恒,我原谅你,”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是眉梢都染上了不迭的笑意。
“ 但是,我想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做朋友比较好。”
钟远扬打开车门,向着红路灯旁边的车站走去。
“砰砰砰”
段恒很用力地将拳头砸在方向盘上,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这句话是自己三年前籍以离开的借口 ,如今被他原封不动地返还。
很好。
他轻轻扬起嘴角,眯起眼睛,紧迫地盯着那个人,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相信谁,背叛谁,需要什么可以去原谅的辛酸,翻越千山,又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什么样的昨天可以被任意妄断,他终究开始懂了,一些所谓的身不由己,都不过是动听的冠冕堂皇。
事情好像在以不可思议的状况发展下去。
段恒说既然是好朋友,那我就搬来照顾你吧。
并未出乎他意料的是,拒绝他的钟远扬依旧拒绝与他合住,还在电话里郑重跟他声明,自己和他只是朋友,不是什么“好”朋友;话虽如此,但对他的态度却明显改观了许多。
至少,那若有若无的敌意消失了。
段恒放下手机时,还隐隐有些不悦,他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原谅自己,那意思不就是可以和好如初了么。
拎着一袋水果到了他家,却犹豫不决地在钟远扬门口徘徊了很久。
等到换上拖鞋细细打量这栋房子,才发现根本不是他想得那么一回事。
客厅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硬纸箱的残骸东倒西歪,角落里还搭着一条崭新的毛巾。
凭着直觉段恒隐隐感到,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除了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钟远扬,任谁细心聆听,那么他耳边隐约传来的哗哗水声,都含蓄地宣告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淅沥的水声有了停滞的趋势。
第三个人的加入使局面有点混乱。
金发碧眼的老外□着身体从浴室里走出来。
那是个健壮的中年男人。
或许,不,肯定是一位身价倍高的男子,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艰苦留下痕迹。
老外拿起搭在洗衣机上的浴巾,遮住了关键部位,又拿起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他偏过身子擦背后的时候;才发现了呆若木鸡手提一兜水果的段恒。
“我的天;累死我了!!”
段恒接过钟远扬递来的一杯水;咕嘟咕嘟毫无形象地灌下去;一阵甘冽的清泉滋润了涩极的喉;这才微微缓过劲儿来。
这个老外是钟远扬的室友。
钟远扬本来就是跟人合租,说起来,在段恒出现之前,那个老外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这天他终于回来,却告诉钟远扬自己必须有急事要回国,而且一旦退了房,就再也不会回到中国来了。
毕竟是两个大老爷们儿,所以并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互相抱着对方,边抓对方边痛哭道“我必须要走,你放手!”的场景。
想到那样的画面,钟远扬不禁抖了三抖;抬手就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作为胡思乱想的惩罚,随即便一脸镇静地帮助对方打包收拾各种东西。
与段恒截然相反,这个老外实在是…太太太邋遢了。
而且他的东西还特别多,两个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运走这些东西,正当钟远扬累得跟头牛一样倒在沙发上时,就听见了段恒按下的门铃声。
后来,理所当然地,他成为了免费的搬运工。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耗下去;两个人谁也不肯先低头;相处时却越来越暧昧;那种因为时间而沉淀下来的隔阂;也在慢慢磨损。
他们就这样暧昧地相处着,逐渐地他发现钟远扬的习惯基本保持这大学的那一套,譬如说不准别人在他睡觉时发出一点声响 ,有些意外的是,他似乎对段恒不时的来到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在意。
这一度让段恒对自己的存在感有些怀疑。
不过日子久了,钟远扬对他也由陌生转而变成松懈的防备,两人的关系,也随着日子和生活在一起而渐渐缓和 ,甚至变得有一丝暧昧。
钟远扬和他也始终保持着名义上朋友的关系,从不肯摊牌来把话说清,不是绕开话题就是找个理由 遁掉。
然后…
一直到现在,刚才那一刻是他自从段恒与自己和解以来 ,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不合乎他性格的表情。
如履薄冰【重修版】
“喂,”
呆呆地被打断思路。
钟远扬猛然地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超市的噪声,全然失去了刚才的幽静。
“钟远扬,你在这里傻站着多久了?”
钟远扬尴尬地干笑,用眼神示意对方快点滚出自己的视线。
沈清砚还是没有离开 ,只是有些不爽地挑起眉头看着他。
他心说你看我干什么,要看回来么?反正我长得不比你难看,让你看看也没有什么损失。
于是他挺直了腰板,也佯装挑衅地挑眉看回去。
沈清砚颇有些诡异地笑笑,手指向他的口袋,幽幽开口。
“钟老师,你拿走我的钱包,怎么非但不还,还一副我欠你钱的模样?”
他哑然,这才意识到昨晚是这小子掏的腰包,和自己泡桑拿的。
“这个,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给你,那个,我会还你的。”
钟远扬对这个少年总是无法有气势起来,他把这自然而然地理解为是老师对学生的慈爱。
沈清砚虽然挂着你怎么不忘了吃饭的表情,但似乎并不急于收回钱包,而是将视线聚焦在离他门不远的地上。
“这个,是你朋友掉的?”
沈清砚拾起地上一张轻薄的纸片,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是张有点发皱的名片。
“你看到什么了…?”
钟远扬皱皱眉,他不喜欢自己的私人生活被别人探究。
“也没有什么,”
看他那么紧张的反应,沈清砚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只是看到个男人的背影,刚才他就是站在这儿跟你说话的吧?那么这东西,我想应该是他掉下的。”
“是什么?你给我看一下。”
钟远扬愈发的好奇了,段恒是个极端的环保主义者,肯定不会给自己印名片,甚至他对这种一次性的纸制品有种怪癖似的厌恶,能让他随身携带的名片,会是谁的?
不过不看也想得到,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哦?你这么想要这玩意儿?”
好想看他上了心,沈清砚一下有些兴致涌上心头。
“不给算了。”
钟远扬最讨厌别人给他讲条件,脸上有些不悦,但看得出硬生生被忍住。
沈清砚见他这样认真,也就懒得再去逗他,翻开名片的正面,突然面色大变。
“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认识这人?”
钟远扬的好奇心再度被他勾起,而对方显然没有心情回答他,接过他手中钱包的同时,将被汗浸透的纸片揉进他的掌心。
钟远扬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印着“萧如涵”三个字;字体虽大却不显臃肿,烫金色的样式很是抢眼。
一时间钟远扬的脑袋里十分混乱,像一团开了锅的浆糊;他于是慢慢列举可能出现的状况。
第一,沈清砚看到这张名片有反应,那么说明他一定认识萧如涵并且两人有着很紧密的联系,否则他不会匆匆逃走。
这条应该有百分之九十的正确性。
第二,沈清砚分明向自己撒了谎,因为段恒刚才与自己谈话,一直到满脸怒色地离开时,整个过程并没有经过那块捡起名片的地方。换言之,这是一个视觉上的死角,只能说,沈清砚刻意隐瞒他见过段恒的事实,不想让自己知道。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想掩饰什么,又为何要提醒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名片?他这不是无意中泄露了明显的线索吗,那之前百般表演又是为了什么?
这条真的说不通,自相矛盾。
第三,关于段恒,他想到这里,思绪变得更加凌乱起来。段恒怎么会和那个家伙有关系?真的很奇怪,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在做的秘密任务?不对,看他的样子完全不知情,况且他要是知道自己在做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任务,根本不会表现的那么随便。
他按了按皱成一团疙瘩的眉,脑仁发疼地缓缓走出商店的门。
“已经让他看到了,你放心吧。”
“好。”
简短的对话,前后不到十秒就挂断。
沈清砚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超市门口张望,像在等什么人。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钟远扬的肩上,把他吓了一跳。
“谁?!”
下意识地,他一个后滚翻就要将身后的人摔下去,然而对方似乎不是吃素的主,见招拆招,与他势均力敌。
他想伸手去腰间掏什么,却被冰凉的手指制止了行动,脖子后面有热热的吐息,对方紧贴着自己的耳朵传来磁性十足的低语,
“别动,钟远扬。是我。”
这声音是,怎么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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