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云彩,深沉着说:她们在我眼里,不过如这过眼云烟,转眼即逝,只有你才是我心中永远的依恋。嫣!你了解我,应该相信我。
唐嫣听了汪莘函的几句表白,愤恨之心大减,又生了一会儿气,才说,“到了上海后,不许你给她去信,不然我再也不理你。”
汪莘函点点头,深情地望着唐嫣,握住了唐嫣的手,“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什么都会舍弃不要,相信我。”
“嗯!”唐嫣点点头,斜依着船的栏杆,望着江水长流,心中思绪千头……
……船启碇顺流而下,不一刻行至长江与嘉陵江汇合处,两条大江骤然相遇,欢腾相呼,激起云雾迷蒙,波涛沸荡。江面徒然开阔,低垂的天穹,浓浓的黄雾,逐渐把重庆隐去。水天极目处,灰蒙蒙的远山舒展,仿似仙人信手天成的一副清谈水墨画卷。再行一会儿,江面变窄,岸两侧悬崖陡立,碧色森森,苍松翠竹,绿茸绣幕。汪莘函抓过唐嫣的手,紧紧地握了,两人静静矗立,一句话也不说……
龙邵文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突见汪莘函得寸进尺,居然握了唐嫣的手,不由得醋意渐浓,妒火中烧。他双拳紧握,只觉得心头有十七八种滋味一起涌上,苦辣酸甜咸汇集成了千般滋味,只在舌下咀嚼,咀嚼后还要被迫回味,回味完,却又不得不再咽回到肚中,又在心头激起千层醋浪,他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在汪莘函那张被鸦片滋润过的削瘦的脸上重重地给上一拳……最终他压制住冲动,只声音极大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脸上强扭着微笑,朝二人身边走去……
唐嫣听到咳嗽声,红着脸撤出被汪莘函握着的手,略带尴尬地说:来,莘函,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这是龙先生。
汪莘函冷漠地看了龙邵文一眼,目光露出不屑,淡淡地说:哦!龙先生。
龙邵文微笑着上前,朝汪莘函伸出手,“汪先生你好,我叫龙邵文,总听唐嫣提起你,久仰,久仰。”
汪莘函把脸微侧,装着没看到龙邵文伸过来的手,应付说,“好好!”神情语气间似乎极瞧不上龙邵文,处处摆着一种文人清高的姿态。
唐嫣见状更是尴尬,站在二人中间,不知道如何做,如何说,才能化解这不和谐的气氛。龙邵文看出唐嫣的处境,故作不以为意,他缓缓撤回了那只被拒绝的手,脸上笑容依旧凝滞,他说:唐小姐,汪先生,你们的房间安排好了,如果觉得累了,可随时回房休息。
唐嫣忙说:谢谢龙先生……她用手去捅汪莘函,想让他不要让自己为难,可汪莘函却故作不知,只把头望向远处天边,凝视片刻,低吟道: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唉!这“春江花月夜”真是写到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心里去了,不亏为诗中诗,诗中的顶峰,妙啊!真是妙!
此时初晨才过,日上不过三竿。龙邵文见天边日头正旺,虽有些雾气,但也是重庆连日来难得见到的晴天,心中暗骂:***,这太阳当头照,花儿开口笑,跟花月夜有个屁的关系,这姓汪的龟儿子发什么颠!
唐嫣似是看出龙邵文心中所想,面上更是尴尬,忙对龙邵文解释:龙先生,倒让您见笑了,真不好意思,他书呆子气又上来了。说着又捅了捅汪莘函说:快谢谢龙先生。
汪莘函“嗯!”了一声,似乎才从青枫浦上回过神来。朝龙邵文略微点头,算是感谢了。
龙邵文笑了笑,言语间丝毫不吝啬赞词,“唐小姐,读书人学问大,我很羡慕,只可惜我却看得多,记得少,不能陪你们一起舞文弄墨地谈论诗词,见笑的是我,可不是汪先生,你们两个聊吧!我四下走走。”
见龙邵文离开,唐嫣一脸的不痛快,责怪着汪莘函,“你这人,唉!真是书呆子。”
汪莘函看一眼龙邵文的背影,“哼!这人一身铜臭之气,我不屑与之多费口舌,他主动离开还算识相,不然我可要下逐客令了,没来由的打扰咱们二人,真是让人厌烦透顶。”
唐嫣说,“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但龙先生……唉!你去休息吧!”
汪莘函也不客气,找到自己房间,进去休息了。
唐嫣回到房中,本想小睡一会儿,可心却莫名地不安起来,这不安又慢慢地转化为烦躁,她觉得对龙邵文多有愧疚,又觉得在内心深处,除了这份愧疚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情感,正隐约间向外翻涌,这情感初始只是若有若无,可一经刻意挖掘,却又如剥茧抽丝般地无穷无尽,虽来的不猛烈,却绵绵密密,思之不尽,又像春草般地扎根在心底,开始成片地四下蔓延。她极力压制着这份情感,不让它蠢蠢欲动,可情感既然来了,越是压制,就越是清晰。
唐嫣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只觉得周身空荡荡的,那是一种无所适从的难受,她几次来到龙邵文房门口,想敲门进去说些什么,可几次又都忍住。她甚至觉得,她想见龙邵文,不是要替汪莘函的无理去辩解,而只是单纯地想见到他。她想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或许是在想什么。她却不知道,她的心中已经生了思念,思念是一种很奇怪的情感,这种情感向来不分距离的远近,处于思念中的两个人,即便近在咫尺,或是时刻在一起不分离,也会很强列地思念着对方,这是一种期望心灵贴的更紧的渴望……
第二百六十章 青山一道同云雨(三)
中午船上开饭,唐嫣本以为可以碰到龙邵文,然后打着解释一些什么的旗号,同他说上几句话,可不知为什么,龙邵文却没有出现。唐嫣失望之余,胡乱地吃了饭,又回到舱房。
晚饭时,她早早就去了伙舱等着,却依旧没遇到龙邵文,眼看舷外一轮明月升起,她不由得想起在叙府的那个夜晚……她的心中一热,再也忍不住,她寻到龙邵文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响了门。龙邵文的声音淡定而又平和,他说:没锁,请进吧!
唐嫣推门进去……
龙邵文正捧了一本唐诗看着,不提防来的是唐嫣,慌乱地要把那本唐诗藏起。唐嫣眼尖,早看到了那是一本线装的唐诗,她笑着说:龙先生一个人躲在舱房看书,连饭也不吃,好雅兴啊!说完她又觉得后悔,生怕龙邵文追问她:你怎么留意到我有没有去吃饭!
还好龙邵文似乎没猜到她心中生出的这些变化,他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船要航行三天三夜才能到宜昌,倘若中途遇事耽搁,恐怕还要更久,闲着没事儿,找出朋友送的一本书胡乱翻看,不想被唐小姐撞到,倒是笑话了我。他本来手捧诗集,一下子把书放了,却又觉得手中空荡荡地异常局促,他摸出烟来点了,似乎吸烟能给他带来心灵上的安全,可很快他又把烟掐灭了,他说:我不好在你面前吸烟。
唐嫣见他不停地在忙,饶有兴致地看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似乎也忘了进来前的借口:代汪莘函赔礼。
龙邵文终于稳下心神,他说:唐小姐突然光临,一定又有了什么事情,让我来猜猜,是汪先生的事吗?你尽管直接开口好了。
唐嫣摇头,笑着说:你说过,我没事儿从不登你的门,怎么?我没事儿就不能来你这里坐坐吗?”
龙邵文惊喜着,“怎么不能。”他拍响双掌,“欢迎、欢迎。”
唐嫣“扑哧”笑了一声,“龙先生的书,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眼?”
龙邵文从枕头下把书取出,交到唐嫣手中,唐嫣接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一本装潢考究,刊印精美的《唐诗辑选》,不过封皮已被龙邵文刚才往枕下藏的时候,压了一道折痕。唐嫣笑着说:原来龙先生也好诗文。不知龙先生最喜欢唐朝哪位诗人呢?”
龙邵文刚刚翻看了几页,所知唐朝诗人也就一两人,当即说:我听汪先生念的那几句《春江花月夜》很好听,就翻出来看看,免得汪先生同你谈论诗文,我却不知出处。
“那是张若虚的诗,写的就是这江面上的景色,我也喜欢。”唐嫣说着话把书翻开,“龙先生好雅致,看的是雕版书呢!”她翻到“春江花月夜”处,见此处书页被折起,知道龙邵文刚才的确看到此处,就问:“不知道龙先生喜欢《春江花月夜》中的哪一句?”
龙邵文慌乱间一句也没想起来,只好说:都喜欢,写的很好。
唐嫣“嗯!”了一声,接着看书。又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本书雕刻精良,校对严密,书写肥细有致,印刷清晰明朗。显然同现代书大有区别。唐嫣“咦?”了一声,翻到书的第一页,见上面赫然盖着几个名人图章。再翻看封底,封底有刊印的书局和年代,居然是南宋淳佑四年,普善书局刊印。
唐嫣“啊!”地一声,“龙先生,这可是一本宋版的《唐诗缉选》,极为罕见啊!”
龙邵文不在意地说:我也不大懂,从叙府回重庆后,想起唐小姐那晚上念的赞美月亮的诗,觉得喜欢,就托人去买唐诗来看,他们就送了我一本《唐诗缉选》,唐小姐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唐嫣以为龙邵文不知此书价值,便说:龙先生知道这本书的价值么?
龙邵文摇摇头,“不过是一本书吧!”
唐嫣说:时更事变,兵燹祸乱,宋元刻本,百不存一,片纸寸金,求之不得,偶有所得,奉若圭壁。这一页宋版,可换黄金一两,这本书百页之上,又难得全本,何止黄金百两,实在是价值不菲。”
龙邵文贩运烟土多年,无论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最终都折算成烟土衡量其价值。他在心中大概计算了一下:一两黄金换白银十两已经高的没边儿了,一块儿袁大头重七钱二,那么一页书页最多也就值十三块银元,按照这本书百页计算,也就是一千三百多块银元,折算成烟土,也就是四百多斤,这还只是批发价。自己这一船烟土拉到上海,挣的钱恐怕能把天下所有宋版书买下都还有富裕。计算已定,他淡淡地笑笑,“唐小姐尽管拿去好了!”
唐嫣把书放下,摇着头,“君子不夺人之美,我虽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