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着任江峰……叶生秋冷静下来了,拧了下眉,拽起龙邵文说:阿文,快,趁天黑,把他抬出去扔了,死在咱们屋里可是要摊官司的。
龙邵文似乎没听见,上去掐任江峰的人中,低声惊呼:生秋阿哥!他好像醒了啊……任江峰虚弱地睁开眼睛,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纸包递给龙邵文,又指了指自己的伤口。龙邵文打开纸包,见是一些黑色粉末。任江峰颤巍巍说:倒上,点火……龙邵文把粉末倒在任江峰肩背处的伤口上,叶生秋递来洋火,龙邵文手抖着说:这些黑粉末像是火药,点着了不会烫坏他把……任江峰憋足劲说:用火……点……龙邵文划着火柴,看了眼任江峰,任江峰笑了,用力点点头。龙邵文背过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快烧完了!”叶生秋抢过洋火,扔在任江峰那倒满火药的伤口上。“哧啦”一声后,满屋充斥着硫磺的味道,再看任江峰时,他满脸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又昏迷了过去……龙邵文瞅瞅叶生秋,发现叶生秋也正在看他,二人无不骇然。叶生秋竖起大拇指,“好样的!连哼都不哼一声,骨头硬啊!”
天微亮的时候,任江峰醒了,挣扎着给龙邵文写了个方子,要龙邵文去帮他抓药。天亮后,龙邵文照方抓回,煎好了给他喂下去。几幅药过后,他就大见好转。又过几天,任江峰说他已经不妨碍行动了,他说,“小兄弟,我就要走了,大恩不言谢,这黄浦滩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的,到时候相见吧!”
龙邵文挠挠头,“从前我生病的时候,也多亏了几个好朋友的照顾、接济,才留下了一条命,朋友嘛!理该互相帮助着,也算不得是什么大恩吧!”
任江峰笑了,“朋友?对啊!我们是朋友,小兄弟你心地可是善良的很。如果你愿意,就叫我声大哥吧!”龙邵文“嗯!”地答应一声,说,“我愿意,大哥。”任江峰点点头,压低声音,“我教你四句话,你一定记住了,到了性命危急关头,你把它念出来,再喊我的名字,或许能救你一命。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轻易使用。”龙邵文听他说的严肃,当下郑重地点了点头。任江峰脸上带着微笑,声音一沉,念出几句话来:峨眉秀气衬朝阳,九寨堂前莫张狂,剑阁浓烟冲天起,嘉陵江边我为王……念完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一定记熟、记牢,用的时候一定要通顺、流畅!听懂了么?
龙邵文点头,“可以告诉生秋阿哥么?”
任江峰笑一下,也不直接回答,只说:叶生秋聪明的很,也比你会保护自己,我想……我想他一定用不到吧!
龙邵文知道任江峰这是委婉地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就点头说,“那我就烂在肚子里吧!”他想,“生秋阿哥的脑子灵光么?我怎么没觉得,呵呵!大哥识人不准啊!”
天阴霾的厉害,不一会就渗下了雨丝,江面上鸣咽着船笛声……龙邵文一直朝着船头的任江峰挥手,船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黑点,再渐渐地什么也看不到了。望着江天一色般的阴沉,龙邵文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与任江峰相处的几日,彼此并没说上几句话,可刚才任江峰离开时,龙邵文却有一种想跟他一起走的冲动……
第十一章 乌鸦
见龙邵文仍在雨中发痴,叶生秋拽拽他的衣角,“什么也看不到了!回去吧!”
回到鸿源茂时,天光已经黯淡了。两个人一进门,正好碰到莲姑,叶生秋见到莲姑,脸红着跑回屋去了。龙邵文也想跑,却被莲姑一把拽住,她一脸的似笑非笑,“小猴子,最近这几天跑哪儿野去了?也不见你人影?”
“顾先生差我在外面跑腿,每天早出晚归的,累啊!”龙邵文盯着莲姑的胸部,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是已将她的衣服看穿……莲姑拽着他就走,“来,跟姐来,姐找你有事儿。”龙邵文心里笑着,却打了个哈乞,“莲姐,我今天可有点累啊……”他又故作无意的问,“张老板又不在么?”
“那个老东西,不知道在哪儿风流快活呢!”莲姑啐了一口,“走不走!你这个小色鬼还怕姐吃了你?”她伸出另只手去拽龙邵文的耳朵。
“姐让我走,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龙邵文笑着随莲姑去了她房间。进了屋,莲姑掩上门,打开柜子,取了一件薄衣衫,“姐今天买了新衣裳,你说好看不?”她拿了衣衫在胸前比划着,两个奶子鼓鼓地……“好看。”龙邵文上前一步,不客气地摸在了莲姑的奶子上,眯着眼睛,斜咬着嘴唇,笑着夸奖,“好看的了不得……”
“那你给姐换上!”莲姑火辣辣地眼睛盯着龙邵文……龙邵文得到鼓励,上去就把莲姑的衣服扒下来……莲姑“哎呦呦”地叫着,笑着,“你个小色鬼,猴急猴急的,轻点!没见过女人!”
龙邵文暗想:你敢说老子没见过女人,妈的,老子今天轻饶了你才怪……
第二天一大早,龙邵文借口有活要揽,匆匆向顾同霏打个招呼,就直扑小东门赌棚。他来的早,占了个闲的位置。谁料开局不顺,十几块洋钿没押几下,就输的只剩下三块……“妈的,玩儿就玩得光棍落槛。”龙邵文发了狠,把剩下的三块洋钿全部押上去。牌发下来,龙邵文哆嗦着搓开一条缝,“奶奶的,天牌。”他知道赢面不小,不动声色地把牌扣着,等庄家开牌。果真庄家开出杂九。龙邵文伸手收了钱……如此押了几个来回,倒也收回不少。他数了数,除了本钱外,又多出十多块,“奶奶的,见好就收,别再输的鸡鸡盖瓦。”他打了个哈乞,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糟糕!今天店里还有重要的生意谈,可不能再耽搁了……”他找着借口站起身,退出赌棚。
刚退出来,发现旁边有一双通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龙邵文用余光瞥他,见他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当下得意的笑笑。他自己就经常羡慕那些赢了钱的赌徒,如今这被人羡慕的荣耀落在自己头上,他当然有得意的理由。他用胜利者的口吻垂询着,“又输光了?”
“嗯!最近运道不好呢!”
“我注意你好几次了,好像你的手气是比我差!最近总是输的当裤子吧……”龙邵文对输的当裤子的赌徒有一种同命相怜的好感,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嘛!他犹豫了一下,问,“还想玩儿么?”
“当然想,不过没本钱了。”
龙邵文摸出两块鹰洋,琢磨了一下,又加了一块,想:赌神菩萨看着老子的心肠这么好,明天一定还让老子赢……他说:给你三块,翻本去!
“哦!我叫洛东普,是‘大恒估衣铺’的学徒。你叫什么?”洛东普双眼盯着白花花的光洋,眼睛泛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光彩。伸手欲接还休,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龙邵文,鸿源茂的。”龙邵文抓过他的手,把鹰洋塞给他,“谁都有个三急两难,不用客气,拿去用。”
“谢谢!翻了本一定加倍还你。”
龙邵文看着洛东普一脸的晦气,摇摇头想:你想翻本?难……他“哎!”了一声说:不用,不用,这钱我就是不给你,说不定哪天也输光了,你拿着用吧!不用还我。我走了,你慢慢玩儿吧!
龙邵文离开洛东普一个人走了。洛东普用感激的目送龙邵文远去。对他来说,这三块光洋够他干半年了,他一个月的洗漱费才不过是小洋五角……
这之后的一个月,洛东普来鸿源茂找过龙邵文几次,最后一次送给龙邵文几对乌鸦,他说:公共租界的洋人疯了!拿钱收购乌鸦头。这几对乌鸦你养着,等生了小乌鸦,你就把老乌鸦的头剁下来换银子吧……
龙邵文大为不解,奇怪着问:洋人拿乌鸦头煲汤喝?
洛东普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拿银子收乌鸦头,咱们给他们供货就是了,洋人憨粗傻愣的,他们的银子,有时候挺好赚的。”
龙邵文将信将疑地养了几天乌鸦,由于没场地也没耐心,更是嫌乌鸦一天到晚地聒噪不停,还没等乌鸦生蛋孵化出小乌鸦,他就把那几对乌鸦放生了。事后一打听,还真有这么回事,洋人真的在收乌鸦头……租界里的所有公园,一概不许中国人入内。但这些旅沪外国人在独享公园安静惬意的时候,却不能阻止中国人以外的其他中国生命入内,比如成群结队的中国蚊子,嗡嗡乱叫的中国苍蝇,当然,还有那一向以茂密树木为栖息地的中国乌鸦!租界是洋人用枪炮逼迫着清政府认可的一块化外之地,“清政府无能……”乌鸦聒噪着不满,它们可不像清朝官吏那样对那些高贵的洋人充满敬意。它们在公园聒噪着怒骂,然后朝那些衣饰华丽的淑女或穿雪白衬衫的绅士拉屎,用一片片小小的污痕来表达它们的爱国及对洋人的痛斥……租界的洋人怒了,“这些可恶的黑鬼,它们这是在排外……”他们一致要求工部局想办法将之驱赶,“中国的乌鸦在领头闹事,此风气若开,动物界反对我们洋人的呼声,会像前些年的义和团一样,成星火燎原之势。”
乌鸦天性聪敏!本着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游击战策略,同那些驱赶者周旋着。工部局被扰的疲了,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个对策:提供奖金,让人捕杀乌鸦,以交纳乌鸦头为据……他们为自己比乌鸦聪明而得意了,他们狂笑着,“可恨的中国黑鬼,你们的末日到了!”
第十二章 烟馆铩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洋人欣喜着,“中国孩童已经在大量地捕捉乌鸦了,他们砍下它们的头,成批地给我们送来了,用不了多久,这些可恨的黑鬼就将从租界的公园消失了!”
可没过多久,工部局的苦恼就来了,他们在一次会议上指出:乌鸦杀不胜杀!这要多大的财力支撑,才能将这些黑鬼根除?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他们很快就感到不妙了,经过如此大批量的捕杀,租界公园的乌鸦应该减少才对,可最近它们竟然已成燎原之势了。他们的调查结果很快回来了,竟然有人在家里偷偷饲养乌鸦,一批一批地宰杀后领取奖金……工部局赶紧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