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落拿走流溪手中的衣袍,重新披到流溪肩头,笑道:“流儿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是因为一整天没有见到就想我了吗?入夜了,我们先回院子再说……”
“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身段,从不摆楼主的威严架势,还让我知晓幽冥楼的事情,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流溪打断应落的话,抬起头大声问道:“我现在只是你的一个男宠,不是吗?落楼主。”就算自己再不愿面对,也是事实,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又何必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应落沉声道:“幽冥楼中从未有人养过男宠,我也不需要男宠,在我眼中,千流溪就是千流溪。”不管是小时候为东方应落偷药治伤的孩童,还是为报仇家仇利用幽冥楼落楼主的千少爷。
“你一开始都已经拒绝了去刺杀齐英王,为什么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还说出那样的话要我答应跟你回幽冥楼,这都是为什么,我不认为自己在幽冥楼中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因为什么,因为齐英王的一时疏忽害的千家被诛九族,我心中愧疚,还因为你是千流溪,是我东方应落曾经承诺过要保护不受伤害一辈子的人,这些我不敢说,说完了,或许我们的关系也就走到尽头再难有转圜余地,“因为……”
“算了,既然都已经选择成为一名男宠又何须执著与那些无谓的理由,只要报的了仇不就好了,”流溪轻笑道:“落楼主抱歉,刚才是流溪无理了,若是无事,流溪就先离开了。”
报仇,杀齐英王,这场骗局自己该如何收场,好像还未想好。
哎!一声叹息化入夜风中飘散,应落看着流溪步出凉亭渐渐融入黑夜的消瘦身形抬脚亦离开了小亭,朝着与流溪相反的方向而去,或许应该警示一下衿渮,不要让他再插手此事才好。
流溪一觉睡到天黑,直接错过了晚饭,回院以后刚好遇见提着食盒来送晚饭的绿竹,“绿竹把东西拿回去吧,今天没有食欲不想吃。”流溪笑道。
绿竹有些担忧的道:“千公子中午饭也未吃,晚饭若是再不吃,身体会受不了的,就算只是喝碗粥也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绿竹不必担心,你放在这里我也不会吃的,搁着岂不是浪费了,绿竹还是把饭菜都拿走吧。”
“若是千公子想吃了,就只能自己去厨房了,那里晚上有人叫一声就行。”绿竹说完又拎着食盒回去了。
流溪推门进入房间,房内漆黑一片,只能隐约辨出些物影,关上门后,流溪也不点灯直接摸着黑的向床边走去,脱了木屐上床盖被睡觉,闭上眼却是一夜无眠,破晓时分方昏昏睡去,却又被噩梦扰醒。
滂沱的大雨,血色的泥泞,不住喊冤的头颅和尸体,自从将父兄及千家其他人的尸身掩埋在乱葬岗以后,自己就一直在做这个噩梦,好不容易停了几日,今晨却又起,流溪坐起身,抬袖抹去额角的冷汗,不经意瞥见半搭在床沿边的衣袍,蓝色的?!
昨日落楼主披在自己身上的难不成就是这件,流溪将衣服拿起,除了边领处再无任何纹饰的灰蓝衣袍,明显比自己身上的大了一个尺寸,他昨日穿着这件蓝色的衣服消失了一整天?
窗外天已大亮,想来时间不早了,流溪将手中的蓝衣放在一边,下床重新换了件衣服就出房间了,院子中应落经常练剑的地方又有零星的枝叶飘落,流溪抬头看一眼东南天地日头,心中轻叹,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流儿醒了,过来吃早饭啊,”应落站在一株海棠树下,笑着招呼道:“绿竹说你昨日就只吃了一顿饭,今日的早饭一定要吃,那么瘦的身体让人如何看得下去。”
流溪皱着眉穿过屋舍下的游廊,走到院中的石桌边,拿过一边的茶盅简单的漱了一下口就坐在了应落对面的石凳上,点心包子小菜瘦肉粥,今天的早餐也很丰盛,两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却还会七八碟的上来好几样。
应落盛了一碗粥放到流溪面前,道:“流儿来尝尝这个味道如何,我特别吩咐楼里的师傅为你做的,里面也按照邪医的配方放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
好像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今日是怎么了,竟比往日还要安静,流溪暗问,还是拿了小勺舀一勺,忽然看着应落背后的院墙惊道:“小灰?!”难道是木心和木槿出了什么事情?
应落转头顺着流溪的目光望去,一只灰白的鸽子落在墙头之上,脚上还绑了一个小小的竹筒,应落飞身跃至墙上,捉了信鸽返回递至流溪手中,却什么话都没问。
“小灰是木心从小养到大的鸽子,平日都是木心走到哪它飞到哪,”流溪道,取下筒中的纸条看一遍,信却是从古家传来的,“我可能要回殷都一趟。”流溪犹豫了片刻,将纸条放到应落面前道。
应落却是看也未看一眼,放下粥碗笑道:“什么时候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百草堂新到的药材被人夜里烧掉了大半,古伯伯却又病倒了,一直都是我在与药材商谈生意,兰心刚接手不久短时间内根本买不到那么大批量的药材,”流溪看着应落的笑脸有些急恼的道:“我处理完了事情马上就会回来。”
“我陪你一起去。”应落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跟这种无赖讲话,只会让自己生气,流溪闭了眼睛让有些澎湃的心绪恢复平静,点头道:“好吧,我们一起回古家一趟。”说完捧着信鸽转身离开了。
应落在后面喊道:“流儿回完信后就赶快回来吃早饭,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第二十七章蓝色红色
吃完早饭后流溪就直接回房准备简单收拾一下出行所需的行装,在屋内转了一圈却不知自己该带些什么,自己难不成一路上还跟在幽冥楼里一样着单袍穿木屐。
‘当当’绿竹敲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套新的衣服和短靴,“这是楼主让我给千公子送的衣服,”绿竹说着将托盘放在了桌上,看着流溪笑道:“千公子不用收拾衣服了,在外面是穿不得那些的,从幽冥楼到殷都也就两日半的路程,带一件替换的衣服就成,楼主都已经为你收拾好了。”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出幽冥楼在山外时穿的衣服,流溪回神刚要问些什么,绿竹已经带上房门离开了,流溪看着桌上的衣物露出一抹笑容,拿着衣服就到屏风后去替换了。
白色里衣外套长衫,再以腰封束之,脚上穿了袜子再换上短靴以后流溪顿觉全身是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寻思了半日才想到一个词,束缚,穿习惯了宽松的单袍,换上如今这身衣服,确还需要好好适应一番。
既然衣服不用收拾,除了随身佩戴的那把长剑,流溪就真的再没什么好带的了,开门出房间后,花园中应落已换好了衣服站着等了多时,脱去松散的单袍,穿上整齐的束腰长衫,只是静静的站着,在加上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其实应落也是有很稳重的一面。
嘴角上翘,鹰眼微眯,看着又瞬间恢复成往日纨绔无赖模样的应落,流溪问道:“不用跟滕公子说一声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不过是换了一件衣服罢了,本性还是那般。
应落笑着回道:“我已经让绿竹去通知他们了,衿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还真是放心,流溪暗想,有这般随性而为的楼主,滕公子他们还真是辛苦。
出去时依然是步行,没有走来时的路线,应落不知怎的找了一条还算好走的小路,虽说是小路,也是在两人走过之后才能冠上小路二字。
粗壮的参天茂林间,沉默的两人慢慢前行,走在前面的应落忽然开口道:“出了这片林子山下会有马车等着,流儿怎么都不说话。”
从树叶缝隙间射入的细碎阳光散在前面之人的肩头,斑斑驳驳将衣服的颜色幻化,让流溪忽然就想起了早上放在床边的那件蓝色单袍,问道:“你既然让我看到了你的脸,就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应落停了一下脚步又重新迈开了步子,道:“我的名字不过是一个诅咒罢了,流儿以后可以直接叫我落。”
你们东方家终有一日也要沦为亡国之奴,启明国也将不复存在,成为历史上翻过去的一页,我诅咒你们,那日母妃歇斯底里的嘶吼,死前气息奄奄的看着自己,双唇蠕动,口至一直在低喃着一个名字,东方应落,东方应落……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诅咒?是…什么意思?”流溪问道,哪个父母会诅咒自己的孩子。
应落笑问道:“流儿想知道我的事情?”笑声里都是调侃的味道,流溪不再吱声。
“我父亲和我的母亲分别属于两个庞大的世家,有一日母亲所属的世家提出了联姻,于是我的母亲就嫁给了我父亲,却是以卧底的身份。”
流溪道:“你父亲应该也很清楚吧。”毕竟作为大世家的家主,野心都很大。
“母亲温柔美丽,即使父亲知道却还是深爱上了母亲,再后来就有了我,母亲怀我之时,外公那边却忽然带着族人对父亲所属的家族动了手,母亲也暗中在父亲的膳食中下了毒药,父亲异常恼怒就杀了外公和几个舅舅,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对母亲痛下杀手,就将母亲关了起来,再然后就是我的出生,我的名字是母亲取得,是对我们整个家族的诅咒。”应落说的缓慢,不带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像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你母亲爱你父亲吗?”
“应该也是爱的吧,”应落隔着衣服摸向怀里的一颗圆珠,轻叹一声,苦笑道:“所以后来才会那般折磨我。”
爱恨交织,自己走不出家族的枷锁才会去折磨仇人的孩子,却也同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只会更痛苦吧,“你恨你母亲吗?”流溪轻声问。
应落摇摇头,道:“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可怜女人罢了,只因出生在大家族中,便成了家族争斗中的牺牲品。”记忆中的母妃总是喜欢静静的坐在窗边悲伤的看着外面的蓝天或躲在暗处落泪,偶尔露出的笑容也全是苦涩无奈,除了离开前的最后一抹笑……
牺牲品?“她去世了吗?”流溪有些惊愕的问道,不是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