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芮铭抬眼看他,突然无奈苦笑:“你说的对。梦便是梦。就算是醉生梦死,贪恋虚幻。梦总还是有醒的一天……”
“二爷?”
“没什么。”芮铭摇头,抬手将那碗冷了的汤药一干二净。
浓浓的忘川草的味道在周围四溢。
忘川草熬忘川水,三途河上,了前尘旧梦……
他芮铭又怎么不知道这几日所饮的汤药乃加入了忘川草呢?
只是梦终归是梦。就算再留恋,那也只能是梦。
就算是父母健在、兄友弟恭,却没了卫十二……没了十二的梦,又怎么算得上是好梦。他还是太奢求了吧?
“芮夕,我想习武。”芮铭放下碗,缓缓说道。
“这是好事。只是你的身体……”芮夕有些迟疑。
“我想去清凉寺,找戒嗔大师。”芮铭道。“他与我曾有约定,会帮我调理好身体。你应该记得。”
芮夕怔了怔,笑道:“我许是忘了。只是你这身体恐怕不适合出府。”接着他想了想又道:“你可能不知,戒嗔大师就在芮家堡。我去请示堡主,若是无其他要事,便请大师过来一趟可好?”
“好。”芮铭点头,转身又躺下,“那我继续睡了。”
芮夕细心帮他盖好被子,退了出来,端着盘子走过卫十二的时候,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地上的只是这院内的一花一草一木般。
芮夕端着托盘出了小院,往芮家堡深处走了一会儿,地势逐渐偏远,许久后方才见到一个狭小的院落,推开久不曾修的院门走进去,转过弯,走到堂屋之中。
“主子,我回来了。”芮夕恭敬冲身在主位上的人行礼。
“情况如何?”
芮惊涛霍然坐于主位上问道,他两旁坐着的竟是南宫飞燕与方斩儿。
为主尽忠
69
“情况如何?”
芮惊涛霍然坐于主位上问道,他两旁坐着的竟是南宫飞燕与方斩儿。
“回主子的话,芮铭喝了今日的汤药。”芮夕答道,“林林总总,已是饮了十余副药了。只是并不见他忘了以往多少事。今日去的时候,他还罚了那个假的卫十二跪在回廊里呢。”
“没有效果?”芮惊涛皱了眉,回头问方斩儿,“你那忘川草是否是假的?”
方斩儿不悦道:“怎得可能?忘川草十分稀有。我手里这些还是几年前用母子金蛊从毒尊的手里换来。萧方的东西,万没有假货。”
“忘川草的功效并不是让人忘却。”南宫飞燕静静的突然开口,“忘川草只是辅助。人可以选择记得哪些忘却哪些。大费周章,布了这般相似的府邸,重现当日场景,不就是想要芮铭去记那些他想记住的。把要逃避的,统统抛掷脑后。才能为我所用么?”
“哼!要我说,直接取了他身上无量神功的功力,岂非更好?省得这般折腾!”芮惊涛不耐烦道。
“他与你不同。你习无量神功虽然二十余载,但是前期有芮家堡之武功铺垫。并不纯净。芮铭则自幼习此功,又凑巧得了戒嗔的帮助,无量神功在他身体内,潜修炼许久。正是精纯之极。他若不受控制,开了穴脉,你怕是难在他手里讨好。”
“那更好,我愁没对手!”芮惊涛道,“能与二弟好好一战,生死无关。”
南宫飞燕擦着手里的箫,回头看他,温和一笑,含义不明:“你放心,定有机会。”
“芮铭说他想习武。想见戒嗔。”芮夕突然道。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什么?他想见戒嗔?”
“是。他说要去清凉寺。十分坚决。我无奈之下只好哄他说戒嗔便在府内。”芮夕道。
“荒谬,我去哪里给他找个戒嗔出来?”芮惊涛怒道,“你以为是假装卫十二那个小奴才吗?”说话之间,抬手掌风甩出,已是扫上芮夕侧脸。
芮夕被掌风扫中,往后踉跄了一步,接着又毕恭毕敬站于下首:“当时情况下,我只有此法可想。处事不当,主子罚我便好,莫气坏了自己。”
“说得统统都是废话!”芮惊涛扬手又要抽他,南宫飞燕已出手拦下。
“你这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南宫飞燕无甚表情道,“芮铭身上穴脉,确实并非我可解开。”
“哦?你上次不是用忘尘箫音让他的无量神功激发吗?当时还让你伤了肩膀。记得否?”方斩儿奇道,“难到这还不算?”
“那日本就没打算早早激发他体内神功。一是为了看看我的忘尘箫音究竟练到什么威力。二来,若不是有人不顾劝阻,被卫十二擒得,又怎需要我去救?”南宫飞燕瞥了他一眼,讽刺道。
方斩儿脸上闪过狼狈神色,干笑了两声,不再接话。
南宫飞燕继续擦着手里的玉箫,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芮铭体内无量神功藏匿太深。我上次武林大会前那夜使出七成功力,也只激出一柱香的时间。箫音一停,他便恢复神智。这万万不可。要想让无量神功永远再现。定要戒嗔帮他开穴脉,我再以忘尘箫音引导之,方才有十分把握。”
“那……我要怎么去回复芮铭?”芮夕问道。
“这个倒不费神。”南宫飞燕微微笑着,“正巧,他就在府上……那日让武尊带了芮铭回来之时,我便去请了戒嗔大师。让他们见面便是了。”
“可是,就这么见面,我们设下的迷局,岂非不攻自破?”芮夕道。
“戒嗔十几年前帮芮铭封经脉时便武功尽失。怕他什么?只告诉他若不配合,芮铭便要陪葬。他敢不乖乖听话么?”南宫飞燕道,“对付一个老秃驴,阿夕你应还是有些手腕的。”
芮夕脸上表情复杂,低声道:“戒嗔大师乃是江湖尊长,如此对他,恐不合道义……”
“道义?”方斩儿冷笑,“芮夕,你还以为你是芮家堡的青衣十二骥吗?!”
这句话问得掷地有声。
芮夕浑身一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他祈求般望向芮惊涛。芮惊涛的表情又让他再次失望了。
那般的不耐,一丝担忧、反省之色都无。
“还不快去!”芮惊涛不耐挥袖。
芮夕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是。”他用力咬咬下唇,躬身道。
身为人仆,为主尽忠。不过如此而已。
各种爱意
70
“若是沿着此路走,约莫再得五日,便能到无量宫了。”萧方比着地图上的路线,往远处的大峡谷指去,在狂风暴沙中冲身后几人大声道。
戈壁之上,疾风肆掠,开口三句不到,黄沙已塞满了口腔。便是包裹了层层布料去抵挡,也丝毫没有作用。
卫十二接过金羽令与羊皮地图,仔细看过后,方才点头道:“嗯!先去前面土丘后挡风休息,待日头落一些了,再出发。”
一行马队找了避风处,风声方才小了些。
温笑痴带着“七笑”几人去寻些野味干柴,方便起火做饭。萧方还在端详地图,待卫十二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我说温公子,你还真是不信我。”
卫十二沉默的看着郑七与禇十一已翻出青稞面来,支起大锅。
“温公子,卫十二?”萧方又唤他。
卫十二这才回头看他,思索了一下道:“萧公子。你乃四大尊者之二,倘若芮惊涛、南宫飞燕、方斩儿能不用金羽令识得无量宫所在。你为何不可?但是沿路你却是仔细对比,似乎生疏的很。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卫十二难以施予信任,还请见谅。”
萧方也不介意,他摊开手掌,那金羽令隔着袖子在他手掌之中。
“金羽令二十年一出。芮惊涛他们手中指引之物,乃是武尊二十年前打败群雄所得。而我,不怕见笑。自当了这毒尊以来,就不曾去过无量宫。”
“啊?”
“这些都是过往之事。不提也罢。”萧方摇头,“我已沿路留下记号,我家主人已召集了个大门派众人,不日则达。到时候便会有一场大战。”
“那在那之前,便得救出主人。”卫十二点头道。
“若救不出来呢?”萧方问他。
“救不出来,我便以死谢罪。”卫十二毫不犹豫的回答。
“若他受伤致残呢?”萧方又问。
“以吾肢体为其肢体。随侍身侧,自此不离。”卫十二亦坚定回答。
“呵呵,你倒是情深义重。”萧方轻笑,“可是万一芮铭被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所控,再发魔狂呢?”
卫十二一怔。
假如无论如何也不痛呢?在逍遥山庄时,芮铭曾经问过他。
无论是掌殴、鞭刑、穿心、凌迟,你都不痛。只瞧得见自己被伤,却再无可痛。那是什么感觉?倘若是该笑的时候不开心,该乐得时候你不高兴。亲人死了你不伤心。家财散了你无忧虑……那是何种感觉?
芮铭那愤怒无奈的神情至今还历历在目,清晰仿佛昨日。只是当时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芮铭似是在哭一般难过……
于是卫十二开口,缓缓道:“若是如此,我便要拼死抵挡……主人心慈,最烦练武夺权之事。若是受了操控而发狂,他自己定是难过不甘的。”
萧方一副欣慰的表情:“十二,你真是开窍了。也不枉费芮铭一番苦心。”
坐在篝火对面的郑七突然站起,走到卫十二身边:“十二,我有话与你说。”
“哦?好。萧方,多谢。”卫十二站起来时,对萧方抱拳行礼。
“客气。”萧方不在意的挥手。
“你随我来。”郑七脸色严肃,对卫十二道。
卫十二心里有些奇怪,但郑七处事一向稳重,定是有紧要的事情,也不多问,只跟着他走到附近偏僻之处。
郑七回头,看他久久,接着突然解下腰间吊牌,递给卫十二。
“十二,我的影卫牌子……你待我收着。”郑七郑重的说。
芮家堡家规,影卫腰牌生不离死方归。若有人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早早解了腰牌请人待存,待死后,代收之人便交牌子回暗西厂内。
卫十二脸色一振:“老七,此事我万万不可代劳。生死在天,你怎可自断。”
“……我倦了。”郑七说了三个字,似乎真的疲倦不已,再张口,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七?”
“十二。你比我们兄弟几个都幸运。主人垂青你。又是逍遥侯的至亲……”郑七苦笑道,“你入黑衣时间尚短。又怎知道这十二块金铜牌子上,浸了多少影卫的血?那沟沟壑壑中,都是一条条人命!”
“我……”卫十二欲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累了。”郑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