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道:“四哥,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心中滋味复杂,道:“当日你离开,是不是因为知道父皇要将我许给大哥?你那日来找我,是不是就是要告诉我这事?”
他轻蹙着眉头,道:“小七……”我打断了他,决然道:“我想知道。”
他道:“是。”
我道:“你看到我跟大哥在一起,以为我早已知道此事,以为我已应允,对不对?”
他道:“对。”
他有微微讶然地神色,道:“你其实是不知道的,是不是?”
我点头:“是。”忍不住轻呼了一口气,“原来父皇要将我许给大哥,在告诉我之前,你们已经知道了。”
这么多年以来,心中隐隐怀疑之事终于有了答案。恐惧和忧虑却更多了一分。
他苦笑:“我和大哥都已知道。二哥和三哥倒是不知。我原以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思。”
原以为、原以为……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有太多的自以为是,于是生生折磨自己,以至于不断的误会、错过、懊悔。
这一切的缘由,到了今天,才终于理清。
朱高炽……只怕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地。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朱高爔已道:“你当日为什么不肯嫁给大哥?”
我微笑:“我虽不知其中原委,然而各种因由,却还是猜到了一二。我不能嫁给他,也不想嫁给他。”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早就已经不再爱他,早就已经将他放下,又怎么会回头?更何况,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他,我怀念的,只是一个原本就早已消失、或者并不存在的影子而已。”
第六卷 五十七、重逢(上)
亦微笑,这笑容里,有了解、有释然:“你真正喜欢哥。”
我看他,他也看着我。二人目光对视,有从未有过的默契与了然,我笑了起来:“是。”
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他微笑:“当年,我曾听说你和二哥一起远走沧州。为了此事,我误会你和二哥之间有了情愫。后来,是二哥来找我,告诉我一切原委,他说,你心中只有我一人,你出走也是为了找我。倘若不是这样,即便是天王老子,他也绝不会拱手相让。”他笑:“从那时起,我便已知道,二哥对你用情至深。可我仍存有私心,我以为既然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又何必去管二哥?”
“后来我向你言明心迹,你似乎也是爱我的。可我心里仍然忐忑,每次见你和二哥在一起,总是额外关注。现在我才明白,你和他对彼此的懂得,是我无法企及的。”他叹息:“我想自私一回,没想到终究还是失去了你。”
我浮起一个浅浅的笑颜:“当年我喜欢大哥,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延续;喜欢上你,是因为在周边的世界里,那时只有你才对我最是关怀;我以为这些就是爱。放弃大哥,是因为他已使君有妇;倘若后来不是若离,我也不会放弃你。我是一个最为随遇而安的人,从不想去主动争取什么,也从不愿去主动争取什么。因为我一直害怕失去。一直觉得,得到地结果就是失去。所以甚至害怕得到。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的是二哥,为了他,我可以主动去争取、可以努力去坚持,甚至不再害怕会失去。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也终于和旁人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一时轻松无比,又欣悦无比。朱高爔亦是微笑,道:“你能对我放开心怀,说出这些话,我很感谢。”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而温和:“当年,我误会你和二哥、又误会你对大哥仍藕断丝连,我不懂得你心中所想。以为你待我如此,是因为父皇已准了你与大哥之间的婚事之故。所以才负气出走。倘若我能懂得你心中所想,或许也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他轻叹:“昨日的因,是今日地果。小七,你会怪我当年误了你么?”
我坦然微笑:“不会。你不是也说了么?昨日的因,才有了今日的果。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没有成长的那么快。”
他的眼中有赞赏,我回头看他,二人相视而笑。他轻声道:“原来人从一件事情之中跳脱出来。方才能看的更加明白。我一直对你心怀歉疚,今日一见,却原来是我自己多虑了。”
我微笑着道:“四哥,你听过这样一句话么?相爱不若相知。”
他微微怔忡:“相爱,不若相知?”
我微笑点头。他唇角笑意略略凝固,整个人微微出神。低吟道:“相爱不若相知……”摇了摇头,释然微笑起来:“小七,谢谢你。”他的眼睛异乎寻常的明亮皎洁:“谢谢你解了我心中地结,谢谢你……渡了我此生的劫。”
我欣然而笑:“四哥,如今的你,跟从前真是不同了。今日能够在此见面,让彼此心中的疑惑都能够解开,我很开心。”
缓缓走上前去。拥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低声道:“四哥,我永远都当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哥哥。”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道:“此生还能这样与你相处,我愿已了。小七,有你这个好妹子,我也很开心。”我站直身子,二人凝视着彼此,他微笑起来:“不能相爱,但能相知。这就够了。相知原是比相爱更难做到的一件事,不是么?”
我含泪而笑,低声道:“是。”
我们是否曾相爱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经历的这些就是爱情,为它落泪、为它悲伤、为它欢喜、又为它心痛欲绝。后来回头想想,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那时候,我们不能够对彼此更加宽容一些、温柔一点呢?
为什么,不能给对方多一点理解、多一点时间?
错过,就是永远地错过了。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只是不够了解彼此、只是爱的不够深而已。
我想,也许这也算是一种爱情。人生中,每个人最初的爱情,大概都是这样子的罢?
那么脆弱……容易失去。
只是,有了失去才更加能够体会得到的不易;如果你没有真正失去过,或许,也就无法真正的成长。
绿湖和盈香慢慢走了过来,不远处,若离地身影单薄修长,带着一股子的落寞和孤单。
我低声道:“四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微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云游四方,每年有大半年的时间倒是在其他地方走动。已经习惯了,今生注定漂泊,停不下来了。”我转头凝视着若离和绿湖,道:“她们待你全是真心。”
他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我知道。可是不爱就是不爱,再也勉强不了。何况我已出家为僧,尘世之事,是该了结了。”绿湖已走近前来,面上笑颜灿灿,我低声道:“你丢的下么?”
绿湖已叫道:“小姐、四爷,我做了饭菜,快回去吃饭罢!”爔笑了起来,道:“绿湖还是这个样子!”我会心而笑:“但愿她能永远这么快乐下去。”看着若离:“希望她也能够快乐。”
第六卷 五十七、重逢(下)
了朱高爔,晚饭都是素菜。绿湖和若离的手艺却均我和盈香均是食指大动,饭吃了好几碗。绿湖很得意:“小姐,这些年莫不是很想念我的厨艺罢?”我笑:“是啊是啊,盼着你回来呢!再不回来我要得相思病了。”大家也都是笑。
饭后她们都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我走到院子里,朱高爔正背倚着柱子,坐在那里仰头看天。我一时微怔,恍惚之间想起了多年之前,朱高炽大婚之日,坐在栏杆旁安静地看星星的男孩,挂在唇边那个慵懒的笑颜。如今,这个出世的僧人,幻影重叠。
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他并不回头,只是安静地一笑。我道:“在看什么?”
他说:“星星。”
今晚天气晴朗,天上一丝云彩也无。更映得繁星满天,点点闪烁,煞是好看。
他的声音很安静:“娘亲去世的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父亲从小对我就是淡淡的,我总以为他是不喜欢我。只是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害怕得睡不着,也不敢去叫周围的人——我一直觉得在这个家,自己是一个外人,我害怕打扰别人——于是就一个人跑了出来,坐在院子里。
父亲刚好经过,走过来坐在我身旁,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做了个噩梦,很怕。他轻轻搂住我,告诉我,不要怕,天上的星星就是娘亲。她在看着我、保护我呢。
父亲说这话地时候,眼神很温柔,他的声音很慈爱。那一刻我想,他是爱我的,一定。所以后来,每次觉得寂寞的时候。我都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不孤单的。”
他轻声微笑了起来,我却觉得难过:“四哥,这些话,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他微笑:“以前总觉得男子汉应该是坚强的,不该懦弱。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地软弱。”星光淡淡地映照在他的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那样纯净而美好。“后来去了南京,宫廷那样大,大哥和太子才是最让人瞩目的那一个,我仍是孤单一人。有一次,我贪玩去爬树,结果下不来了。欲哭无泪的时候,是二哥站在树下对我喊:别怕,跳下来,不会有事。二哥给你接着。
我真的跳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再害怕。二哥的声音很温暖。他那时候也很小,才只有十一岁,他的肩膀单薄,却那样淳厚有力。那夜地星光很好……我想……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是娘亲在保佑着我。”
我抬头看他,清淡的星光之下。他的眉目疏朗,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嘴角凝起笑意,道:“还记得那年,咱们离开北平去南京作战之夜,大家看着流星许愿的事么?”
我微笑了起来,低声道:“记得的。”
他道:“那时你许了什么愿?”
我哑然失笑,摇头道:“当时忘记了许愿。”问他:“你呢?”
他微微一笑:“我也是。”
风儿寂寂,二人一时相对无语。半晌。他方道:“咸宁和安成她们,还过的好么?”
我点头道:“很好。她们如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