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的,如果林董他老人家没癌症,这化疗做着,猛药灌着,人不得直接崩过去啊?刘大夫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这责任她负得起吗?
手下的护士好心提醒,刘大夫这才想起来,不对啊,他Chrisskinner有化验单,自个儿也有啊,老林入院以来做的每一次化验结果她可都留着呢。
刘大夫把厚厚一叠单子塞给英国佬看,英国佬看了,又开始摸鼻子,唧唧咕咕地对刘大夫说:“如果化验结果是这样的,那倒真是癌症……”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最后护士小心翼翼地猜测:“会不会……拿错报告单了啊?”
“这怎么可能呢?”刘大夫简直叫苦不迭,“报告单能拿错一次就算是失误了,哪有次次拿错的道理?除非有人算计好,背后坑您呢……”
她说道这里,突然瞪大了眼睛,敲着手里的圆珠笔说:“林董,您入院的时候,不是刚好遇上人利用媒体诽谤您吗?会不会……会不会我们医院有内鬼?”
老林不在意这些,废话,哪有人会在这时候在意这些鸟事?
院方立刻给他安排了一次全方位的检查,结果一切安好,悖论就出现了,如果说老林真的得了癌症,不可能这么快就说癌变全部消失,病自己就好了。如果说老林没得癌症,那么几个月给癌症病人开的药,做的治疗他可全受了,正常人遭了这罪身体还能保持健康?
开什么玩笑。
老林在医院观察了几天,顺利出院,刘主任开始担心自己的饭碗问题,Chrisskinner表示对这种奇怪的事件很感兴趣,想找媒体来曝光,被老林的秘书很客气地拦下了。
不管怎么样,大难不死的人都不太会在意那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鬼门关走一遭,等于死了一次,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老林回到了生活中,林妈妈涕泗横流地对着菩萨拜了又拜。老林原来不信佛,可遇到了这种科学解释不来的事情,也只有宗教可以解释了,这不周六一大早,俩老头老太太就蹬着自行车跑灵隐寺还愿去了。
柳丝吐翠,夭桃初红,雪融之后,总是一个暖洋洋的春季。
杨雅和林灼阳在这个暖洋洋的春季订婚了。
单位里几个主任,部长,还有平时和老林家关系比较好的员工办了一次庆祝酒会,老林乐呵呵的说自己埋单,让他们去外边随便吃,自己就不出酒席了,让儿子去。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老林是想退位,让林灼阳子承父业了。
出席宴会的那些员工都是笑眯眯的,不停地给林灼阳倒酒,只有施小美显得很冷淡,她化着主基调是桃红的浓妆,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眼神很漠然,并且一次都没有和林灼阳碰过杯。
宴会上山珍海味,觥筹交错,熏熏然就把人放醉了,林灼阳酒量不好,喝多了胃里就翻江倒海,可偏偏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林灼阳晕乎乎地摁了通话键,杨雅的声音传了过来:
“阳阳,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林灼阳揉着额角说:“公司里几个聚会,怎么?爸没跟你说吗?”
即使隔着话筒也能听出杨雅的委屈:“公司公司,你还要不要我了?都说了四月就要结婚的,到现在婚纱也没试过,酒席也没有谈过,你什么都不管,每天都在我睡着了才回来……”
她说着,抽泣两声,又想哭。
林灼阳觉得自己头疼得更厉害了,酒店的灯光照在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上,那光线妖娆得简直让人晕眩。
“你也知道我最近应酬很多……萧典走了之后,全部事情我都得尽力去适应,晚回来也是不得已的,小雅,听话,你先睡吧,好不好?”
“为什么又是萧典?”杨雅哑着嗓子道,“离了他,地球就不会转了?你为什么还想着他呢?”
林灼阳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但还是耐着性子,对自己的未婚妻解释道:“公司的业务以前都是他处理的,他走了我能不想吗?我就算不想,我天天对着的那些资料里也都有他的笔迹,你说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忘掉一个人?”
“他既然这么有效率,那你再去找他啊,把他叫回来,你回家,你回家多陪陪我好不好?”
手握着高脚杯,林灼阳必须要花很大的耐力去克制自己,不把里面的残酒往自己头上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杨雅烦炸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订婚前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为什么现在就要管着自己每天的作息时间,对自己的去向盘根问底呢?
他对她说:“小雅,你以为人家是什么人?想请就请,想开就开的吗?你叫我到哪里去找萧典?我哪里去联系他?”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辞职?”
林灼阳的头几乎都要磕在桌角上了,他简直无语,半天才咬着牙说:“大姐,如果不是你要求的,他会走吗?!”
杨雅还想说什么,林灼阳已经完全受不了了,他啪得一下合上手机,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胃里翻腾得难受,脑袋更是晕得厉害。
“对不起啊,你们先吃着,我去一趟洗手间……”
才到盥洗室的洗手台前,林灼阳就克制不住,撑在冰冷的台子上,吐得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来,林灼阳漱了口,又拿冷水泼洗自己的脸,水珠从滚烫的脸颊上慢慢淌了下来,他无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疲惫地合上眼睛,过了好久才睁开来。
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突然……很想知道,自己以前动不动就哭鼻子,耍小脾气,萧典……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其实自己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吧。
他轻吐了一口气,在自动烘手机下烘干了双手,然后整顿好自己的领带,低着头走了出去。
才在转角处,肩膀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林灼阳抬起脸来,看到施小美靠在墙壁上,手里举着两瓶红酒,面无表情地说:“出去喝两杯,嗯?”
林灼阳微怔,望着她荔颊红深,瞳水深深的脸庞,皱着眉头问:“……就你……和我?”
“就你和我。”她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嘴,可能是喝高了,竟然直接揪着林灼阳的领带,把他拽到酒店后门。
两人坐在台阶上,旁边的法式路灯投下朦朦胧胧的淡黄光晕,酒店花园里栽着成排的修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暧昧不清的黑影落在地面,有些萧瑟的意味。
施小美撬开瓶盖,一瓶自己攥在手里,一瓶塞给林灼阳。
林灼阳有些诧异地凝视着她,施小美刷着浓密的睫毛膏,在灯光下目光显得很朦胧,她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红酒,然后被呛得连连咳嗽。
“喂喂……你到底会不会喝啊……不会喝就别喝这么多好不?”林灼阳说着,想去夺她手里的酒瓶子,被不客气地甩开了。
施小美白了他一眼,神情依旧很傲气。
林灼阳却微微一愣,因为他看到施小美的眼睛有些浮肿……好像……好像哭过一样。
心里窜出一个很唐突的想法,难道今天施小美化着这么浓的桃红妆,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遮住哭肿的痕迹?
施小美又灌下一大口酒,望着前面的花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话了:“你和他怎么玩完儿的?”
毫不客气的措辞,林灼阳简直被她噎了一下。
施小美眯着眼睛,夜风吹动她柔软的刘海,她慢慢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和他分了?”
见林灼阳不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讲:“我知道,他是不会主动甩了你的,有些事情他不说,但不代表着他没有去做。萧典这个人啊……就是这么大男子主义,好像一切由他去扛,都是天经地义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她垂下脸,微微笑了起来:“他照顾你的时候,可以无微不至,但是又不让你知道,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似的。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他都喜欢装得若无其事,我是个崇拜强者的人,但是我概念里的强者不是什么董事长,百万富翁,而是能在他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依然笑得起来,能给周围带来安全感的人。”
“所以我喜欢萧典,真的。”她顿了顿,声音突然轻了起来,“……我想不通我究竟有哪一点不如你,为什么他会选择你而不是我,比头脑,比相貌,比身材……输的都是你啊林灼阳。”
她醉醺醺地拍了拍林灼阳的肩膀,口无遮拦地说着。
她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抱住自己的膝盖,轻声道:“他和我分手的时候,告诉我,他想好好照顾的人是你,那时候我真的好难过……林灼阳,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从来没有……”
林灼阳默默地听施小美说着,施小美的声音很轻,但是依旧在固执地按捺着哭腔,她和杨雅不一样,她这种女人,把流泪视为一种耻辱。
“我在学校读研,带两个大学生,然后有一天晚上,其中一个女生的男友来接她,他买了一罐热柠檬茶,让她在路上握着暖手,我那个时候就在路灯下,看她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心里真羡慕……其实我的手也冷,可是我只能把它们放在口袋里,慢慢地焐暖自己……”
施小美低下了头,碎发滑了下来,遮住了侧脸,她说:“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这样争强好胜,咄咄逼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以为我想吗?我和别的女人吵架了,她们可以窝进男友的怀里哭诉,可我呢?我只能一个人站着,听着别人骂我,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没有依靠。下雨的时候,一群人在屋檐下躲雨,等他们的恋人来接,可我只有自己跑回去——发烧了,感冒了,也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因为根本没人会同情我,我的爸妈在农村,我一个人在杭州打拼——林灼阳,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只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大城市,独自忍受着胃疼,忍受着挫折,还得撑直脊梁的那种感觉?”
她把脸埋进膝盖中间,肩膀有些轻微的颤抖。
林灼阳知道她哭了,可是她不肯让他看见。
过了好久,施小美才重新抬起头来,她把脸转到林灼阳看不到的另一边,用衣袖抹了抹,然后又灌下一大口酒。
“对他……我是第一次付出感情,可是我输得那么没有理由……”她发出一种很古怪的声音,似乎是哽咽,又像是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