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十里广阔的黑石滩平原上,江淮军、东都军、魏军三支军队杀成一团,混作一片密集的人群,这团人群在蠕动、在抽搐、在流血。魏军的红色盔甲、江淮军蓝色的铠甲、东都军黑石的铠甲,现在已经混成一团,再难以分清谁是谁。
场面简直如同十八层地狱般的狰狞,到处是凶狠的拼杀。头顶上箭雨横飞,眼前是一片明亮的金属反光,无数的刀剑砍劈、长矛戳刺。脚下鲜血淌流满地,深深的渗进了泥土中,血腥扑鼻。士兵们的喊杀声、死者的惨叫声、伤者的呻吟声、魏兵粗鲁的叫骂、江淮军愤怒的咆哮、钢刀劈骨的响声、兵器撞击的铿锵声、格斗者的喘息、战马的嘶鸣,所有声音混成一团,巨大的声浪直到十几里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由于皇甫无逸带着东都军队突然参战,魏军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优势,陷入了混战中不得脱身。
兵败如山倒!
“呜呜呜”的凄厉战号激荡在魏军阵营的上空,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李密也再顾不得后方那多达十几万的民夫百姓了。现在李密就如同跌落激荡河流中的溺水者,哪怕是有一根稻草出现在眼前,他也会紧紧地抓住不放手。
眼前,后方的十几万民夫百姓,就是他的最后稻草。这些天来,李密虽然一直没有把这些人安排上战场。但实际上,李密也早做过最坏的打算。人数多达十五万的民夫百姓,虽然没有铠甲,但却基本上人人都有一把木枪长矛。甚至有些强壮的壮丁,还分下了明晃晃的横刀。
当下,李密紧急下令布置在后方多达十五万人数的民夫辅兵们全部出击,从侧面袭击东都军的阵营,掩护魏军主力撤退。尽管李密对于那片如人海一样的民夫大军,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些人的战力,甚至是他们的忠诚。但是现在已经到最危急的时刻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病情乱投医,李密也根本顾不得那些了。
为了把这些人派上战场,为他们的撤退赢得一线时间,李密把自己最后的一万预备队骑兵派了出去。他没有把这一万人派上战场,而是让王当仁带着他的军令,直接绕到后方那些民夫的后面,用刀枪长矛弓箭驱赶着那些人涌向战场。
稍有不从者,在后驱赶的魏军骑兵立即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些人砍倒在地,然后被无数的脚板、马蹄践踏成泥。
人海战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农民军的首选。
不过此时,李密把这些人派上战场,并不指望他们击退敌军。而是完全把他们当成了一堵肉墙,为他们赢得些许后撤时间。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后有魏军骑兵驱赶,前有东都军和江淮军的凶狠攻击。一个又一个的百姓倒下,成片成片的倒下,犹如被狂风吹过的麦苗。
混乱,嘶吼,惨叫,奔跑,哭喊!
这是人间最悲惨的时刻,人命如草芥,甚至比草芥还不如。
天空依然在继续飘荡着大雪,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人间惨剧叹息。数十万人如野兽一般的奔跑厮杀在这片巨大的平原上,将那白雪覆盖的平原,踏出满地泥泞,混杂无数鲜血。
战场上一片阴风怒号,更似鬼器狼嚎。
隐藏在乌云之后的太阳也渐渐落下,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早在东都军攻入魏军左翼的那一刻,魏军的战败已成定局。只是最后的垂死挣扎,才让魏军坚持了这么久。
但现在,他们再也无能为力。后面,一直在后观阵,半个多月来只是作壁上观,看着魏军与江淮军相互厮杀的河北军终于出动了。不击则已,一击则如雷霆。两万河北骑兵军仿佛一把尖刀,从后方刺向了魏军最薄弱的防御环节,锐不可当。前面,江淮军团俨如滚滚洪涛,汹涌推进,在前沿的数个魏军步兵方阵统统砍成了碎片。而左翼的东都军,已经在东都轻骑兵的带领下,冲破了左翼魏军,以势不可挡之势杀入了魏军中军。
魏军的中军已经被贯穿,他们的主力阵营已经给切成了两块。
眼看着事情已经不可能以人力挽回,魏军统帅李密依靠着十几万民夫人海所筑成的一道漫长的人墙,利用那片刻的喘息之机,带着中军方阵的主力部队及后方的预备部队,丢下了陷入混战中的部队,拼命杀出了一条血路,向南方可耻地逃窜了。
河北骑兵、江淮骑兵、东都骑兵三支军队的骑兵随即追上,一路追击,将他们砍杀得七零八落。
魏军败得很惨,到最后完全成了大溃败,所有的兵马如丧家之犬的一路向南溃败,甚至在路上连最基本的阵形都没了。
联军一路追击,沿途击溃了一股又一股的魏军溃兵,最后直追击到了深夜,才停止了追击。魏军军队溃败,犹如江河解冻,一切都摧折、瓦解、崩溃、倒塌了。土兵们互相冲撞,相互推挤,忙乱慌张,投降的,被俘的魏军数量不计其数!
第737章 待宰羔羊
李密的王旗大纛已经消失在了战场上,王旗消失了,魏王逃走了,他们被遗弃了。
感受到被李密遗弃的魏军将士,发出了绝望而愤怒的嘶吼。支持他们战斗到此时,最大的动力就是对李密的忠诚。他们没有对不起李密,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可是李密却在最后关头背弃了他们。把他们抛弃在了战场,独自逃命去了。
他们再无斗志,望着围过来的联军战士,一个魏军士兵茫然地抛下了武器,蹲下抱头痛哭,毫不理会头顶就要落下的血淋淋横刀。仿佛有传染性似的,“当啷”、“当啷”的声音连续响起,魏军士兵的武器一件接一件地跌落尘埃。他们放弃了抵抗,眼巴巴地望着胜利者们响入云霄的欢呼,身上咧开的伤口在不停地淌着血。
部分军队做了战俘,部分军队却在死命逃生。败兵呼号着,丢弃了武器和装甲,踩着同伴的身体争相后退。魏军已经失去了理性,大路、小道、山冈、原野、谷地、树林,到处都有魏军的逃亡士兵。魏军最后的辎重队被丢在路边,辎重兵解下了车子,骑上马匹逃命,无数装着帐篷等物资的马车四轮朝天地拦在路上堵住了败兵们的去路,只留下很窄的通道。为了争得一个逃生的机会,魏军士兵不惜动刀子砍杀在前面阻挡自己的同伴,踩着他们的尸首通过。
在溃败军队的后面,联军的骑兵正在衔尾追击,骑兵们飞也似的追来,一个劲地杀、砍、削,见魏兵就杀。不论是李密的嫡系内军,还是其它义军首领们的老部下,现在大都不分彼此的躺在那片浸透了雪水和血液的黑石滩开阔平原上。
河北军不杀俘虏,可是江淮军和东都军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江淮军因这场长达半个多月的大会战,流满了江淮军兄弟们的鲜血,所以对于魏军是十分的仇恨,只要抓住魏军败兵,也不管是不是俘虏,统统二话不说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马上。而东都军也同样如此,斩下一个个的人头挂于马上,这些人头全是他们的战功,每一个人头,都是一枚白花花的银币。
直到午夜,负责留守洛口仓城的张仲坚,也就是黑石滩战场上的最高将领,在收到下面的俘虏统计数字时,才发现抓到的俘虏少的惊人。
李密的魏军本来有十五万人,再加上他们抓来的那些民壮百姓,加起来本来有三十万人。虽然经过了六天的连续混战,但伤亡也不过一两万人。除去那些被李密留在战场上做内墙的百姓,李密的魏军起码有十二三万人,如果再除去今日战场上魏军的伤亡。李密的魏军也起码还有十万左右。
可是现在报上来的俘虏数量,却不足万人。
而根据张仲坚掌握的情报,李密虽然带了不少兵马逃跑,可是身边最多只有三四万人。如果再除掉一些散落在荒野各处的败兵,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联军追杀的俘虏最起码有三万左右。他立即下令各军,禁止再斩杀俘虏。
等到天亮时,战后的统计数字也终于出来了。
此战,魏国所有剩余兵马十五万兵马参战,再加上十五万民夫百姓。其中两万八千魏兵阵亡,生俘一万三千余,江淮军与东都军杀掉的俘虏约为三万,溃散的魏军约为三万左右,而依然跟随着李密在逃的魏军约有五万左右。
魏王李密逃亡,王伯当、王当仁、单雄信、徐世绩、谢映登、徐圆朗、孟海公、李君羡、刘黑闼等众多李密心腹文武大将也都在逃。战后清查战场,魏军左司马杨德方、左长史郑颋,右长史郑虔象、黎阳总管李文相、洹水总管张升、淮阳太守赵他、虎贲将军郝孝德等战死。
经过此战,李密虽然仍然还保有着一支约五万左右的军队,但实际上,魏国已经彻底败亡。此战不但把李密最后的一点本钱拼掉了,也把魏军的士气彻底的拼掉了。从此中原,再无李密的立足之地了。接下来,面对着河北军、江都军、江淮军的三军追击,李密能不能留下一条活命都是难事。
黑石滩平原的荒野上,战场上遍布着可怕的尸山血海,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道。在血流成渠的战场上,河北军安静地列队站立着,钢铁般的队列,沉寂一片,只听见晚风吹拂大旗的猎猎呼声。
在他们的另一侧,是江淮军的临时营地。营门前,江淮军的一干将帅都肃立在那,心怀畏敬的看着那支兵马。
天明时分,追击魏军的各军都陆续返回了战场。
出乎意料的是,河北军没有回洛口仓城,而是重又回到战场,与东都军一左一右紧挨着江淮军下营。
江淮军将领们窃窃私语:“怎么办?谁上去与他们交涉?”大家互相推托,万一河北军突然翻脸,把自己动手宰了,那就死得就太冤枉了。
而事实上,有这样想法的并不是少数。基本上所有的江淮军将领都有着这样的担忧,就连昨天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的王玄应,今天看到这支军队紧挨着他们时,也是脸色重新变得难看无比。
陈破军有吞掉江淮军的想法,这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的事情。原本昨日一战,东都军在江淮军灭亡之即出手,王玄应以为陈破军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可是现在,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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