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再晚一刻,只要再晚一刻,玄凌耀就不会看见这一切!
萧初楼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剧烈的抖动、痉挛。。。那股悲伤痛楚在体内撕扯,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烈焰般焚烧着他。。。。
可是命运终究是如此可笑、可叹、可悲!
霎时间,一杆长枪突然从崖边上闪电般伸下来,伴着一声急迫的大吼:“快抓住枪杆!”
来不及惊讶,萧初楼催发全身力气,猛的一伸手死死握住了那杆冰冷玄黑色的枪身,巨大的重力使他一路往下滑,双手手掌瞬间磨得皮破血流。
然而萧初楼终究止住了下坠,就这样吊在万丈悬崖的半空中,在狂风中摇摇晃动。
“北堂,快把他拉上来!”玄凌耀丝毫不顾威仪地伏在悬崖边,尽量往下伸手,“抓住我!快上来!”
“陛下,这里太危险了,请退后。”北堂昂心惊胆战地皱着眉,一面小心翼翼地往上提长枪,一面注意着这两位东玄和蜀川的君主,生怕有个闪失,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轰隆隆的雷鸣声怒吼着滚过青灰色的苍穹,阴沉的乌云一层一层厚厚地压迫下来,风雨欲来。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人拉上悬崖,本就伤势严重的耀帝陛下和萧王爷,心中一松气,瞬间同时脱力倒在地上。
玄凌耀还好一些,毕竟被北堂昂寻到的时候至少补充了一些水和食物,可是萧初楼经过几番大起大落,若非有大宗师的底子支撑着,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了。
“。。。凌耀,你。。。”还要再杀死我一次么?
萧初楼嘶哑破碎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他苦笑着,望着男人近乎惨白阴沉的脸,那充斥着悲愤赤红甚至疯狂的双眸,还有那手——玄凌耀伤痕累累的右手正掐在萧初楼脖子上,剧烈的颤抖着。
这位东玄年轻的帝王,此刻脏乱着一身不整衣冠,毫无半点身为君皇的仪态,乱糟糟的发,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白霜,好像这短短数日,让他蹉跎了十年。
玄凌耀死死地掐着萧初楼,掐着这个混球,总是要从他身边逃走、一丝想念不留。
“萧——初——楼!我真恨你。。。。”
玄凌耀牙齿挫得咯咯响,整个人都在打着抖,手中那细长的脖子,似乎只要再用点力,就能扼断!
只要这人死了,只要他死了。。。再没有人能令他如此大喜大悲,痛彻心扉!
真是恨你啊,就算死也要欺骗,我真恨,也恨自己,总是上当,总是这么傻傻的被你耍的团团转!
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要永远消散,再也寻不到,再也看不见。。。。
萧初楼,你好狠!你好狠呐!
“别杀我。。。”萧初楼艰难地抓住对方的爆出青筋的手臂,哑声几乎带了颤音,“凌耀,我不想死。。。”
萧初楼的手也在抖,像是害怕极了,恐惧极了,甚至于在哀求。
“我怕。。。我死了,你会、哭。。。”
玄凌耀忽而浑身一震,他想笑,想大笑,哭?他怎么会哭?这种大骗子要是死了才好——
死了才——好。。。。
“啪嗒。。。”冰凉的液体奔涌出男人通红充血的眼眶,缓缓淌过苍白的脸颊,一声一声、一下一下,滴落在萧初楼脸庞。
“轰隆——”一声惊雷在崖顶上炸响,阴沉沉的乌云似终于托不住沉甸甸的负累,像是洪水泄了堤,哗啦一下倒出了瓢泼大雨,顷刻就朝那荒凉干裂的茫石山崖冲刷而去。
豆大的雨点打在几人身上,瞬间淋得湿透。
“为什么——”玄凌耀慢慢放松了手,捂住自己湿热酸涩的眼睛,他拼命想要擦去那泪珠,拼命地抹,却如断了线的珠帘般一颗颗不停滚落,无论如何也抹不掉,只是手上的血迹抹了一脸,好不可怖。
这个在满朝文武面前从容强大的耀帝陛下,再也藏不住脆弱,嘶音哽咽:“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分明答应过,要等我回来。
说好绝不放开手,可是走到绝境路口,你决然离开再不回头。
我们说好一起老去,看细水长流,可你的承诺,终究只是,一句空口。
“你总是要走,总是要走。。。。”玄凌耀心头悲喜交集,这凄厉的大雨狂风像是刀子一般一刀刀割在他心头,痛楚万分,如鲠在喉。
久违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在两人身上。
萧初楼紧紧闭上眼,用力按住那人的头,按在自己颈后,背脊不像样的削瘦。
萧初楼哭了。
这个二十年来几乎都绝少哭泣的蜀川王,他抱着失而复得的男人,抓着他废掉的手臂,摸上那人的发,那沾上霜的鬓发啊,还有布满泪痕的脸颊。
忽而,那藏在心里执着了二十年的东西,一瞬间分崩坍塌!
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手足无措,哭得语无伦次。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怕,怕你也随我走。。。”
“玄凌耀,我错了,我不要死,不想死。。。”
“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不想失去你。。。”
“我不走了,永远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萧初楼颤抖着不住地抚摸男人脊背,通红的鼻尖胡乱地磨蹭对方颈项,嘶哑低沉到极点的嗓音几欲失声。
我不走了,哪里都不去,不走了。。。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慢慢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话。
玄凌耀一震,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抱紧了他。
你留也好,你走也罢,你强势也好,不能动了也罢,我都认了啊,我都认了。。。
你要我活着,我就活着,哪怕独自一人,行尸走肉。
你若死了,我不会寻死,我会发疯。
这话,玄凌耀深深藏在心底,没有告诉他。
两人静静抱着,水珠和泪水混在一堆。
北堂昂在一旁震惊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两位当世最强大的男人,看着他们无比狼狈,在苍凉的悬崖边,劫后余生,相拥而泣。
悲凉的雨水倾泼在他们身上,被无穷无尽的悲意穿透,让人动容悲怆,凄凉哀伤。
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一句都说不出。
一时只深深地感觉到,莫名的喜悦,莫名的悲哀。
曾莽撞地视死如归,淡漠地笑对生死。
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白痴,因为爱上了你啊,才变得贪生怕死,想要多看你几次。
我不怕死,只怕死后,无人陪你。
若我死去,你会哭泣。
大雨倾盆,老天爷像是积蓄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骤然爆发,不将这穹庐青天淹没决不罢休似的,这场连绵的春雨足足下了一整天才略微歇了。
茫石山脚下的玄蜀联军帅帐,帐外天耀亲卫重兵重重护卫把守,冷酷的剑戟严禁出入。
一场春雨一场暖,气温渐渐回升了,滴滴雨珠自帐檐边缘跌落,稀稀疏疏清脆的敲击在土地上,滋润进泥土里。
萧初楼正是在此时苏醒过来,微弱的烛光在眼前晃动,他眯着眼睛,漆黑的瞳孔失神地没有焦距,似乎还没从长久的黑暗中真正清醒。
痛。。。。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疼痛,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楚开始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萧初楼下意识地动了动,只觉得浑身上下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麻痹刺痛,饶是以他大宗师的定力都疼得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差点没叫出声来。
然而感觉到疼痛的刹那,萧初楼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喜,能感觉到痛,至少表示受伤的神经和肌肉还没有彻底坏死。
“你醒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很清晰地能扑捉到淡然的语气中掩不住的喜悦。
玄凌耀正坐在床沿边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从萧初楼的角度望去,能看见他深邃的轮廓线条和过于尖瘦的下巴。
他换了件舒适的绸衫,头顶束冠,黑亮的长发柔顺垂在肩上,万千威仪,尽显从容气度,丝毫瞧不出曾经有那样狼狈的模样,他右手紧紧握着萧初楼的左手,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稍微放开一会儿。
萧初楼刚想坐起身,就被男人强硬地摁了回去:“别乱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动还好,这一动令原本的五分痛足足又加了三分,萧初楼皱了皱眉,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扎满了银针,长短不一,从头到脚。
难怪这么痛,自己都快变成个刺猬了!
萧初楼无奈地牵了牵嘴角,眨了眨唯一能动弹的眼睛,道:“你的手臂怎么样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暗哑,像是被碎石磨年过一般难听。
捻着被角的手顿了一瞬,玄凌耀面上带了些微的笑:“方太医已经把肩骨固定了,宫里各种上好的药都有,只等它慢慢恢复就是了。”
握着的手忽的一紧,萧初楼望着他,道:“这么重的伤势哪有这样容易能好的,你还瞒了我什么?”
“。。。。自然是无法痊愈的,但是经脉并没有断,只是日后不能使力,也不能拿重物。”玄凌耀淡淡道,“反正原先左手也不甚灵便,不碍事的。”
“倒是你的腿,方太医说那是你积年累月落下的病根,现在他以针灸之法刺激经脉,能不能恢复过来,还要看你自己。。。”
玄凌耀眸中划过责备和心疼:“这种事,你居然也不告诉我。”
“这个又不是想治就能治好的,说了只怕你担心。。。。”萧初楼目光落到那藏在锦缎广袖里的手臂,阖眼叹息道:“都怨我,连累你了。。。”
“对,都怨你,”玄凌耀板着脸,认真道,“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喉咙间低低溢出沉沉笑声,萧初楼面上沉重忧心的神色终于和缓下来,用力捏了捏对方的手心,微笑道:“好,你说什么都依你。”
玄凌耀脸上也渐渐绷不住,索性带出了笑容:“就罚你——每日伺候朕洗脚,不得有误。”
敢叫堂堂蜀川王给自己洗脚的,恐怕这天底下除了耀帝陛下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这个胆子的了。
被当做小厮使唤的萧王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道:“好,好,本王一定伺候陛下的龙脚舒舒服服的。”
“嗯,”耀帝陛下满意的颔首,淡淡道:“要是洗不好,就叫你洗一辈子。”
萧初楼眼眸弯弯,眉心到嘴角俱都柔和下来,伸出一只手握住男人垂下来的一撮长发,触感细滑。
他抬头看对方鬓发,隐隐有细微的银白,一直垂到脸颊,下巴上的胡渣都被剃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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