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片刻,那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恭敬道:“回禀皇上,王爷,敌军在城头上扔下一封信,交与皇上过目。”
玄凌耀并没有伸手去接,萧初楼担心那信上有什么手脚,反倒一把拿了过来:“让本王看看吧。”
这分明是大不敬的行为,众人却也都见怪不怪,反正这位萧王爷大不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都没说什么,何况他们这些外人。
北堂昂余光落在耀帝陛下侧脸上,见对方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萧王爷身上,心中酸涩的暗叹一声,悄然收回了眼光。
萧初楼手掌熨开火漆,展信一览,不过须臾功夫便微笑道:“好得很,看来我等离大功告成之日不远了。信上说,楚轻桀邀请陛下与本文一晤,事关三国未来命运之大事,为表诚意,地点可由咱们挑选,但不能在大营之内,双方军队必须在五里开外。”
玄凌耀皱了皱眉道:“如果那魇皇教主也来。。。”
“哈哈!”萧初楼长笑道,“放心,唐肃迟怕是已经不行了,否则楚轻桀也不会这么急着停战了。”
“好,便是应了他又何妨!”玄凌耀拍板道,“传令下去,明日午时,全军集合到五里外的长汀坡。”
“是!”
“陛下,王爷!”一个沉悦的声音裹挟在匆匆的脚步声中由远而近。
身着黑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利落地跪地请求道:“请准许楚啸一同前往。”
萧初楼一怔,目光定定落在男人双眸里,默然片刻道:“你是认真的?”
楚啸淡淡抬头与之对视:“王爷,楚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要你俯首称臣
天策三年,在三国之战持续将近半年后,西楚魇皇教主病危,楚帝自知大厦将倾,传书耀帝与蜀王于长汀坡停战会晤。至此,三国之争告一段落,史称“长汀盟约”。
——《大玄野史》
正午的日头当空闪耀,碧空如洗练,在连日来阴雨绵绵的时候,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长汀坡正处于西楚国度城郊南面,方圆十里,碧草如荫,穹庐似野,四下开阔无垠,白云低垂在天际,仿佛踮着脚就能摸到。
茫茫的草坪之上,西楚与玄蜀联军分开两旁遥遥对峙着,像是两片黑色的海潮密密麻麻连绵无边,中间空出极其广博的一片空间。
风声极大,在广阔的平原上呼啸。数十万人静静地等待着,瞩目着,翘首以盼,他们面容在火辣的烈日下晒得黝黑,紧张、担忧、得意、激动、恼怒、愤懑、喜悦,神色各异不一而足,竟然不约而同地丝毫不见混乱和嘈杂。
整个长汀坡唯有一张椅子,装有轴轮,吱嘎吱嘎的响在草丛和泥土之间。
无数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张椅子上坐着的男人身上,惊叹有、耻笑亦有,惋惜有,幸灾乐祸也有,这数十万道目光有如实质如芒在背,再无所畏惧的人身处于如此注视之下,恐怕也不免流露出一丝怯懦来。
只可惜,椅背上此人除外。
萧王爷今日难得束了一顶银冠,在耀眼的阳光之下十分晃眼,而他的脸容却平淡无波,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
所有人的站着,让他难免需要稍抬起头来仰视,然而普天之下,却无人担得起萧初楼的仰视。
他落后玄凌耀半步,双手掌轮,行的不疾不徐,执意不在人前让这个男人给自己推车。
大玄的耀帝陛下脚步迈的很稳,目不斜视,他身披暗金色龙袍,袖口衣摆巧绣金丝如滚浪,在阳光之下仿佛有暗金流转,头顶帝冠珠链摇曳生辉,当真担得起一个“耀”字。
从这个角度,萧初楼双眸正好瞧见男人尖削的小巴,明朗英挺的侧脸轮廓,以及——紧抿如线的红唇。
一想起早晨给玄凌耀着衣之后,看着这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英俊容颜上带着久违的傲气笑容,皇者之气一览无余,萧初楼只觉得看的目眩神迷,忍不住抱着男人好一阵轻薄。
萧初楼眼光流转,想起那朱唇的滋味还有男人欲拒还迎的羞恼,不由有些想笑,终于记起眼下还是正式场合,到底憋了回去。
头顶高远的天际和如海潮的大军仿佛都幻化为黑白的幕景,他看着眼前帝王的高大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前,似要将这整个天下都揽入怀中。
楚轻桀却是早已到了,他高高立在坡头,冷眼瞧着这两个联手将自己祖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的男人,慢慢走近跟前,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黑衣男人默默跟在二人之后,大抵是护卫之流。
瞅见皇帝陛下垂在一侧的手渐渐握紧了,他身后的两名侍卫齐齐踏前半步,试探道:“皇上?”
“退后。”楚轻桀一摆手,轻轻吐了一口气。
直至复杂的眼光落在萧初楼身上,楚轻桀看着对方在璀璨的阳光下有些模糊的脸,恍惚间有些怀疑,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对他恨意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
“耀帝陛下,萧王爷,当日茫石山一别,可别来无恙?”楚轻桀眼光略微眯起,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既似讥诮,又似自嘲。
“托楚王洪福,朕与初楼俱都安好,不劳费心。”玄凌耀淡淡一笑,开口就是一个“楚王”,直接将楚轻桀从身份上削了一个层次,“王”与“帝”,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远之别。
楚轻桀眼中怒火一闪而逝,冷笑道:“耀陛下莫非真将我西楚看做你囊中之物不成?哼,就算你东玄串通蜀川以势压人,西楚二十万大好儿郎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哦?二十万?”玄凌耀转头扫了一眼西楚方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不以为意,“是加上了成立平民百姓老弱妇孺罢。照你之言,那我东玄就有数百万大军了。”
楚轻桀双眉倒竖,还欲反击,萧初楼却适时的插言进来,道:“楚帝陛下,你信上言有事关天下大局的要事,难不成就是讨论这个?”
楚轻桀冰冷而炙热的目光移到萧初楼双眼中,静静盯了片刻,直盯着对方浑身不舒服,才开口道:“既然萧王爷不耐烦了,那朕就开门见山直言了。朕请二位在此商议,便是想请教二位,如何才肯退兵?”
“退兵?”玄凌耀与萧初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意外,没想到这楚轻桀倒也是个干脆之人,示弱倒也毫不拖泥带水,只是。。。未免也想得太容易了些吧。
见两人全无反应,楚轻桀皱眉皱起,道:“只要耀帝陛下肯退兵,西楚愿意割地赔款,以、求、和!”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尤其说道最后几字,蕴含的愤怒与羞辱几乎喷薄而出——以楚轻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要他做出这决定是在是不易。
萧初楼心底叹口气,微微摇头,道:“想必楚帝陛下也清楚,是西楚率先挑起的战火,吾皇御驾亲征,如今大军兵临城下,大半的西楚土地都早已是吾皇囊中之物,何须什么割地赔款呢?”
楚轻桀脸色一变,厉声道:“萧王爷,你这是何意?我西楚都城还在,国旗不倒,王爷口气也太大了吧!”
萧初楼淡淡笑了笑:“本王不过用事实说话而已,我军拥兵三十万,后方根基也日益牢固,就算西楚国都是铜墙铁壁,也总有一天会攻破的,到那时候,陛下再想求和却是不可能了!天下之大,有实力者居之。这么浅显的道理,莫非楚帝陛下不知?”
楚轻桀几乎气的手都发起抖来,强行按捺住怒气冷冷道:“那耀帝陛下究竟是何意?不妨直言!”
“楚王何必明知故问,”玄凌耀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来,指着那雄伟的国都大手一挥,朗声道,“只要西楚即刻向我东玄称臣,从此西楚东玄是一家,朕可保证楚王王室一脉荣华富贵,臣民安乐!”
“玄凌耀你——!!”
楚轻桀一张黝黑的脸庞刷的一下阴沉如水,颈脖上暴起的青筋纠结,眯起的眼眸中几欲喷发的怒火暗潮汹涌:“分明是侵入我西楚国土家园的凶手,竟然还敢假惺惺说什么富贵荣华,臣民安乐?!玄凌耀,你不要太过分!”
“哼!凶手?”玄凌耀俊朗的脸容蓦然沉下,沉声厉色道,“当初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挑拨蜀川与东玄的关系,是谁挑唆蜀川内乱,是谁撕破脸皮挑起战火,又是谁用那些下作的法子,迫得朕与初楼几度险些丧命?!”
这番话抑扬顿挫、掷地有声,通通都是事实,说得楚轻桀脸色数变,难看之极,却偏偏反驳不得。
末了,玄凌耀稍停一瞬,缓缓道:“楚王陛下,谁是谁非,天下悠悠之口自有论断,莫非陛下身为一国之主,连这等担当都没有?”
“耀帝陛下好一张利嘴!”楚轻桀连连冷笑,眼眸中寒光闪烁,脸色却是缓了许多,“就算西楚有错在先罢,如今便宜都让你们占尽了,陛下见好就收,莫要欺人太甚的好!否则我西楚多得是血性男儿,就算是拼掉性命不要,也不让寸土!”
萧王爷手掌轻拍木质椅扶手,不咸不淡道:“哦?这么说来,吾皇的提议楚帝陛下是不肯接受了?”
吾皇?
楚轻桀目光转向萧初楼身上,眼神复杂,淡淡轻哼了一声,不屑之意十分明显。
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又重新陷入僵局,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气氛一下剑拔弩张地凝滞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之感。
却在这时,一直隐藏在二人身后沉默不发一语的黑衣男人忽而踏前一步。
这个突兀的举动令楚轻桀身后的两名大内侍卫瞬间紧绷了神经,手同时按上刀柄,死死地盯着那人,只要有不轨的举动,第一时间就地格杀。
谁知黑衣男人只是朝帝王和王爷一拱手,淡淡道:“陛下,王爷,可否让属下说几句?”
还未等正主开口,楚轻桀身后的侍卫冷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吾皇与你家主子议事,你凭什么插嘴?!”
楚轻桀略扫了那人一眼,但见对方竖起的黑色领口之下,眉宇之间似乎颇为熟悉,眉梢眼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萧初楼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冲楚啸微微点头。
得到应允,黑衣男人丝毫不理会那两个满脸怒色和不屑的侍卫,直视楚轻桀冷森的双眸,沉声道:“楚帝陛下,请容楚某斗胆问一句,敢问贵国国师唐教主是否身体微恙?”
楚轻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