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耀却还未上车,他一身黑衣,暗金绣龙丝线遮在披风里,秋风盈袖,袍子鼓起来,猎猎作响。
在玄凌过记忆中,这个二哥从来不常笑,基本上,他总是严肃而深沉的,他的属下对他是钦佩和敬畏,算得上亲近的人除了自己也只剩一个翟逸之。
小时候,凌过总是躲在树后面偷偷看他的背影,那时候他总是在树下读书,修长的身影被笼在树荫下,侧脸如刀削,冷峻而沉静。
他总是一个人,从来一个人。
大臣们甚至父皇都觉得这二皇子越长大越孤僻冷漠,只有玄凌过知道,那是他伪装的壳,包裹着寂寞与忧伤。
这时候,玄凌过从客栈走出来,看着玄凌耀的背影。
挺拔,颀长,苍劲如松。他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他,却是在等一个人。
第十六章 做戏(已修)
当侍卫把话原原本本的传给玄凌耀之时,他着实愣了一愣。
果然有事瞒着他,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微微蹙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却仍然摆摆手吩咐武范将收好的行李再搬进客栈。
玄凌耀让他再带上两个人,跟着自己去了风月楼,玄凌过放心不下死活要跟着,一路上跟他说话,却见玄凌耀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中略微荡过酸涩和失落。
穿着囚衣的夏桀被大哥的杀手追杀,天辉组的人公然出现在泉盘关城郊,还有城内的萧条,边境的骚乱。。。这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玄凌耀一路上翻来覆去地想要理清这些线索,他早已习惯掌控一切,但是只要在萧初楼身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未知。
这兴许是一种别样的刺激与激情。
玄凌耀忽然舒展了眉头,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有种预感,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这种感知让他波澜无绪的心忽然升起几分好奇与躁动来。
他偶尔也会庆幸,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是自己的盟友,但偶尔也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能驾驭他。。。。
甚至在无人的深夜,他被噩梦惊醒,忽然自嘲般想着,如果有一天那个男人发现自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会不会就这么毫不回头的离他而去?
莫名其妙,患得患失。
好像从认识那个男人的那天起,就一直走着他设计好的路,自己似乎一直在追着他的脚步,每次当他以为自己赶上了,却再次发现又落入了他的蛊中。
玄凌耀眼眸微眯,不过,他绝不会认输!
风月楼,楼如其名,是泉盘关内最有名的勾栏院。
当几人跨进去的时候,一个机灵清秀的小厮立即跑了过来,看了看他们,立马人看出来了谁是头头,对玄凌耀恭敬道:“有位楚爷在楼上的雅间等着几位呢,请随我来。”
小厮游刃地穿梭在醉生梦死的人群中,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安静的雅间,远离了楼下的喧嚣糜艳。他轻轻口了几下门,道:“爷,人到了。”便转身退下去了。
门“咯拉”一下开了,旁边站着花霖皓,面带微笑,恭顺的略微垂首,道:“二公子请。”
他一侧身让开,玄凌耀旋即看见了坐在桌边喝茶的萧初楼。
雅致的房间里,淡红的帘拢低垂,点了熏香,袅袅袭人。
萧初楼微笑着起身,热络的打着招呼道:“凌耀,过来坐。”
玄凌耀一挑眉,不动声色,到底还是依言坐过去。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到底什么事?”玄凌耀看着他满带笑意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出那人的目的。
萧初楼但笑不语,转头看向花霖皓:“阿皓,先出去罢。”后者微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玄凌耀心中愈发奇异,向武范几人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
片刻,雅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桌上几样精致的小菜,青花瓷瓶里琼浆玉露。
面前的酒斟满,一滴不漏,萧初楼一下子将酒壶放下,忽然伸手搂住他,声音不低:“凌耀,今晚的时间都是我们的,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玄凌耀瞬间僵住,脸色铁青又转红,拉下他放在肩上的手,低声轻叱道:“你说什么胡话?”
萧初楼不以为杵,笑得很是欢畅,忽然朝他眨眨眼睛,手指沾了点酒,飞快的在桌上写了个字。
戏。
玄凌耀瞥了一眼,心中了然。
明显是做戏罢了。。。
他举杯微微挡住眼中浮动的心绪,瞥一眼门外晃动的人影。
那是武范和不放心他和萧初楼独处的几名侍卫。
隐隐猜出点什么,但心中却疑惑更深。
美酒顺喉而过,略带苦涩。
既然如此,配合到底又有何妨?
玄凌耀嘴角轻轻勾起,唇边还带着酒湿,勾住对方下巴,微笑:“美酒佳人,风花雪月,你真会挑地方。”
他的脸在萧初楼微显错愕的瞳孔中放大。
印上来的唇柔软而湿热,酒露熏香。
呼吸明显地停滞了一下,却分不清是谁。
萧初楼感到唇上醉意,这个吻并不深,点到即止,玄凌耀又慢慢靠回去,瞟了瞟门边,人影早就散了,就连一直注意着屋内动静的玄凌过似乎也离开了。
第一次,萧初楼竟猜不透那人心中的想法。
他偏了偏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光一闪,调笑道:“你可还欠我一个交易啊。”
“嗯?”玄凌耀心中早已想起,不过他没有开口,静静的等着。
“你还欠我一个吻。。。”萧初楼似乎有些忘记了他的初衷,凑过去,坏笑着扬了扬眉毛。
玄凌耀微笑:“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那不一样。。。”萧初楼鼻尖渐渐快要碰到对方脸颊,却忽然停住了,极近极近的,仿佛只隔了一层纸。
但纸虽薄,却始终还是存在着。
玄凌耀侧过脸来望着他的双眸,幽邃如漆。
玩笑已经亦真亦假,萧初楼嗅着他的味道,喉间的酒意在燃烧,他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偏离原来设计好的轨道。
萧初楼不动声色的收回所有外露的情绪,慢慢坐回去。
“罢了,算你还了。”
他笑着,大度的样子。心中微微叹,只有这个人,他绝对不能碰。。。
玄凌耀收回目光,掩袖喝酒,不曾露出神情。
房里的帐帘忽然微微一动,玄凌耀一惊,转头沉声道:“何人在此?”
“呵呵,下官泉盘关太守罗继良,”一只手将帐帘撩起来,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宽大官袍的男人,年约五旬,一张国字脸神采奕奕,他恭敬地向玄凌耀见礼,道,“冒昧打扰二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玄凌耀一愣,忽然想起之前说赴宴的事,若有所思的看了萧初楼一眼。
对方却只是一个劲往嘴里填东西,似乎极力把自己变得不起眼一点,没打算开口的意思。
许多事实都证明,最好别指望萧初楼会告诉你他心里的想法,就算说了那也是假的。
这是真理。
他无奈,只好什么也不问,转头应付罗继良。
“罗大人快快请起。不知大人怎知我在此处的?”
玄凌耀话题一转,目光如刀锋盯着罗继良。
“呃?”罗继良眼光转向萧初楼,眼珠一溜一圈,道,“这位楚大人不久前才告知下官,下官迎驾来迟,还望二殿下切莫见怪。”
玄凌耀转过去看他,萧初楼微笑着点点头。
罗继良伸长了脖子,一双微眯的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视。他只一介地方官,并未见过萧王爷本人,常年呆在边城对王城之事也不甚知情,本来凭这个楚啸一面之词,就相信东玄二皇子身在泉盘关不大可能,不过他本和东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已有确切的消息说玄凌耀就在蜀川。更何况楼下的几名家将,虽然身穿便装,却也挡不住身为将士的锐利之气。
罗继良几乎是心里笑开了花,东玄二皇子竟然到了他的地盘上,这么便宜的事竟然真给他撞上了?
不过他毕竟在官场滚打多年,小心谨慎之心绝不会少,这风月楼里处处都是他安插的眼线,现在,他非但确认此人便是玄凌耀,而且楼下那个儒服公子恐怕身份也不简单,而那个虎背熊腰的家将,定然是被派出来寻他的飞龙军统领武范。
唯一不确定的,还有一人。
眼前正与二皇子相谈甚欢的楚啸。
萧初楼为玄凌耀斟了酒,又摇了一勺玉米仁吹了吹喂给他吃。
不过,这风流男人看来是二皇子的相好也说不定。。。
罗继良谄媚地向两人欠身,道:“殿下大驾光临,请务必赏光到府上,让下官接风洗尘,尽尽地主之宜。”
玄凌耀含笑,颇有意味的看着他,道:“今日太晚了,改日如何?”
罗继良抚掌喜道:“那么三日后罢,下官定然好好准备。”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罢。”
罗继良又寒暄几句,见玄凌耀面露不耐之色,立即心领神会起身告辞:“这层楼下官已经为两位包下,不会有人打扰的。嘿嘿。”
他暧昧笑着,旋即退下了。
门“吱嘎”一声合上,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玄凌耀笑容浅浅隐去,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开口问。
萧初楼摇头笑笑,忽然拉起他,眨眨眼道:“反正我们今晚也用不着出去了,来来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玄凌耀毫无防备的失去重心,被他拉到那张绣着鸳鸯的大床上。
萧初楼一挥袖子,床帐绳断开,雪白的帐子垂下来,鸳鸯戏水绣,栩栩如生。
他抱着玄凌耀扑滚着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被帐子朦胧的遮住了。
罗继良听见里面传来布料摩挲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才放心的笑了,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去。
第十七章 请君入瓮(已修)
“你搞什么鬼?”
玄凌耀蓦然翻身大力绞住萧初楼双手,使劲压在头顶上,压低了声音道。
萧初楼挑眉,左脚一勾,顶到他膝盖窝里,一下子又将人掀了下去,自己压上来。
“嘘——小点声。”
玄凌耀眼角微抽,无奈对方本来武功和自己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动弹不得。
“这次的洗尘宴可是鸿门宴,你当真要去?”
萧初楼淡淡道,他满双眼盯着双眼,鼻尖点着鼻尖。
玄凌耀双目微眯,一连串的事情在一瞬间串成一条线,骤然清晰明了起来,他眼中绽开闪烁的冷光:“这个罗太守会相信你必然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