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初楼并没有人云亦云的高呼,他正烦闷地盯着耀帝陛下那双手——那双曾经深情而执着地拥抱着他、用力握着他的手,现在却扶在别的男人肩膀上。
虽然明明知道玄凌耀和北堂昂只不过是君臣之宜,然而身为人人敬畏的大宗师的蜀川王爷,此刻竟然对北堂将军万分小心眼地嫉妒起来。
萧初楼眼光闪烁,面色平静,将胸口这股让他烦躁异常的嫉妒强硬的压制下去,他心中忽然流露出一种惶恐不安来——因为无法控制自己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惶恐。
难道说他真的对玄凌耀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萧初楼暗自皱紧了漂亮的眉头,努力的深呼一口气,好像想要把这种脱离掌控的讨厌感觉驱逐出去。
绝对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了。。。。
萧初楼默默说服自己,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要离他而去。
他想起一个故事,一只原本在天空中欢快飞翔的小鸟,有一天被猎人打伤了翅膀而跌落湖水边,湖里有一条鱼看见了它,于是每天都会想尽办法弄来食物,日复一日的相伴,鸟和鱼相爱了,可是终有一天,飞鸟的伤好了,它向往广阔而自由的天空,而鱼注定只能徜徉在湖水里。
萧初楼嘲笑着,鱼和鸟怎么能够相爱呢?太傻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萧初楼念着这首词,怔怔然想了会儿,又涩然苦笑着,即使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非常讨厌而可耻,可是这一天,能不能稍微晚一点儿到来?
耀帝陛下袖袍一展,殿上呼声骤歇。他走回御阶端坐龙椅上,朝北堂昂笑道:“既然爱卿回到帝都,就多休息一段时间,朕已命常裴替你驻守虎口关,让他多锻炼锻炼。”
“微臣遵旨。”北堂昂自然不会反对,他自然地走到龙座右下首的位置,望见对面坐着偷懒的蜀川王殿下,朝他露出一丝有好的笑容。
萧王爷勉强笑了笑,又垂下目光不知道想着什么。
“。。。。初楼,你怎么看?”耀帝陛下沉稳的声音传进萧王爷耳朵里,彷如一个惊雷将沉思中的他吓了一跳。
玄凌耀见他半天没反应,一看就知道走神了,不由一阵无语,无奈地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北堂将军说西楚得知东玄与蜀川结盟之事,王室十分震怒,想来是意识到危机近在咫尺了,最近频频在国内征兵屯粮,你身为蜀川王,这事儿怎么看?”
大臣们偷眼在亲王殿下和陛下之间来回瞅着,默默感叹,唉,朝政之时这么明显的走神皇上居然一句责备都没有,陛下真是宠到没天理了。。。。
萧初楼有点儿心虚的望了玄凌耀一眼,却一下子撞进对方那双深幽如海的黑眸,他错开眼光,似乎生怕心底的隐秘思绪被男人察觉一般,轻咳两声淡淡道:“回陛下,西楚此举并不在意料之外,原先三方鼎足制衡的关系打破,无论从哪方便看,我们同盟的实力是大大强于西楚的。”
“西楚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必定举国同心同力做好抵御我们攻击的准备,甚至先发制人也有极大可能。反观东玄这边,由于叛乱我方失去了一支精锐部队,为了备战也必须休养生息好好准备一两年,西楚和我们都是在与时间赛跑。”
耀帝陛下凝望着他,微微颔首,又转向北堂昂:“北堂你怎么看?”
“微臣也这么觉得。”北堂昂毫不犹豫道,“战事迟早要爆发,陛下也应当早作准备。”
叫萧王爷,陛下叫的是名字,而北堂将军,则是称姓。这个细微的称呼转换,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耳里,不免又是一阵若有所思。
萧初楼自然也察觉到了,终于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只是好了一点点而已。小心眼的萧王爷继续跟自己死硬。
冬日暖阳渐渐高升,退朝之后,皇宫里站了一上午的大臣们也有些乏了,纷纷拱手跟自己的同僚作别,裹紧厚重的袍子里回家吃口热饭。
有几位油滑的官员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荣宠之极的亲王殿下或者威名赫赫的北堂将军拉拉关系,可惜事与愿违。
北堂昂浑身散发的肃穆彪悍之气可不是一般文弱的大臣消受得起的,相较之下,蜀川王爷倒是可亲多了,不过遗憾的是越尚书那个老油条想下手为强,拉着王爷躲到一边去了。
站在后殿门口尚未离开的耀帝陛下,看见越容京拉着萧初楼离开的身影,深沉的脸庞上,微微皱了眉头。
越来越不安的感觉让这位尊贵的九五之尊有些心神不宁。
如果可以隐瞒的话,他一点都不想跟对方提起那件事,可是。。。
为何有种渐渐抓不住萧初楼的感觉?
似乎在心头压了一座沉沉大山,压抑烦闷,躁动不安。即使是与西楚阵前交战也丝毫无所畏惧的耀帝陛下,这时候莫名奇妙因为一道背影而有些慌乱难安。。。
慢慢走过高大宫墙,帝王忽然驻足,回首望一眼身后幽深的雄伟皇宫,目光越过层层回廊和玉白的台阶,落在萧初楼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彼时,深冬正午的日头在闪烁的琉璃瓦上打下光晕,镀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仿佛脚下万里江山,枕边美人在侧都变得虚幻起来。
那年寂冷的冬天,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玄凌耀立在深深宫墙的阴影下面,暗黑的披风猎猎翻飞,明明是阳光普照的时候,他却仿佛整个人都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寂之中。
东玄的帝王怔怔的望了许久,然后转身,挺直身形一步一步踏入宫门深处。
只剩一道高高的朱红墙壁,和疏淡日光里沉浮的尘埃,还有看不见的隙缝中慢慢流走的时光。
第五十八章 嫉妒
被越容京神秘兮兮地扯着走开的萧王爷,此时略有些不耐烦了:“越大人,你找本王究竟何事?”
显然,越尚书大人也瞧出来了,赶紧凑近了压低声音谄笑道:“王爷,听闻您至今还没有娶亲,不知何种品貌的姑娘才能入得了您的眼呐?”
萧初楼一愣,心想这老头怎么对他的亲事这么感兴趣,莫非是女儿越贵妃在宫里不受宠想改嫁不成?
蜀川王爷瞬间被这个诡异的想法雷的里嫩外焦。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越容京打量着亲王殿下的脸色,试探道:“想来无论哪家姑娘也比不上灵嘉公主,嘿嘿。。。下官多此一问了。不过圣上至今未立后,这一国之母都还没有,做臣子的哪里好先定亲事呢,王爷您说是不是?”
终于闹明白了这弥勒佛心里头打的主意,萧初楼差点没给气乐了,没好气道:“越大人,今儿个早朝你也瞧见了,陛下可是将方大人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当口,陛下明摆着不高兴,谁敢触这眉头。”
越尚书立刻一幅苦瓜脸摆出来,语重心长道:“殿下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里敢找陛下晦气呢?这不,皇上接连训斥了几个官员,宏元宫里那位太上皇都惊动了,还不是为了陛下的幸福,东玄的沿袭不是?”
萧初楼心里恨恨竖了一个中指,面上神色却深表赞同:“那是,那是。”
见这狡猾的蜀川王不咸不淡,越尚书心里着急终于忍不住道:“王爷您看,现在大臣们向陛下谏言,可是统统一点用处都没有,再多的奏折递上去还不是石沉大海,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就只有王爷您一位了。。。”
萧初楼不置可否道:“这么说。。。越大人的意思是。。。”
居然还在装糊涂!越容京狠狠地咒了一把难缠的蜀川王,又不得不陪着笑脸道:“下官正是代表朝中大臣们,请王爷劝劝圣上,东玄上下感激不尽。”
代表朝中大臣还有待商榷,还代表东玄上下起来了?这个越尚书脸皮真是堪比砧板呐!
“哦,这个嘛。。。”萧初楼漆黑的眼珠一转,笑道,“本王身为陛下的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解愁才是。”
听了这话越大人自然大喜,可是下面一句吓了他一跳。
“以越贵妃的才貌身份,相信后位一定十拿九稳了吧。”萧初楼状似无意地倪着越老头,悠悠然道。
越容京脸色一变,连忙谦逊道:“哪里、哪里,这还不是要看耀陛下的意思么,下臣怎敢揣测上意。。。”
萧王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本王便先去探探陛下口风吧。”
得到确定答复的越容京立刻感恩戴德,活像萧王爷是自个儿再生父母一样,终于欢天喜地、心满意足地走了。
萧初楼默默站在原地,适才温和的笑容慢慢僵硬在脸上,凝固、破碎,最终化为苦笑,只余一缕叹息。
风渐渐大了,层叠的乌云又遮住了黄昏落日,雨中微夹些雪,屋檐瓦烁伴霜。
萧王爷回到王府坐了片刻又呆不下去,接连着三天都在帝都里溜达,每天一逛就是一下午,几乎全城的酒楼都被他光顾过了。
酒量再好也扛不住这么喝,萧初楼脸颊喝得红扑扑的,大氅的毛领翻起来刚好包住一颗脑袋。
在酒楼里呆着还有些晃,一出门冰冷的空气和寒风立刻将人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些。
亲王殿下艺高人胆大,一个随从也不带,丝毫不怕不长眼的毛贼跟在后面,还专挑静悄悄、黑漆漆的小巷子走。
顺手狠揍了几个悲剧触霉头的毛贼打劫犯,出了口恶气的萧王爷终于心情好多了。
天色已然全黑,华灯初上。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贵族进出酒楼。
“诶,听闻杨员外家的女儿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是第三个了吧,好福气啊!”
“可不是,不过不如孔大人的千金啊,帝都里出了名的乖巧漂亮,据说圣上要大选秀女,以孔小姐的才名,有朝一日,嘿嘿。。。。”
“哈哈,这可说不准呢。。。。。”
一个裹着黑色大氅的男人孤零零地靠在酒楼拐弯的墙上,听着来来往往人们高谈过论,半边脸隐藏在黑暗阴影下,半晌,打了个酒嗝。
远处的敲梆声隐约传来,萧初楼望了望深深盘踞的皇宫高墙,嘲讽地笑了笑,倏忽转过头去,懒洋洋地低喝道:“出来吧,跟了三天,你们累不累?”
话音一落,身后幽暗的巷子里蓦然多出几个黑衣人来,悄无声息、踏雪无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