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现在齐布琛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不然怕是当场就气死了。
神保看着开枪的小兵,就挠了挠头,怎么这帮兵蛋子都比当年的自己还生性?
小兵情知闯了大祸,咬牙道:“谁叫他骂大帅?干脆!我弄死他,一命赔一命!”说着就伸手拔出了匕首,反正打了这家伙估计自己也没命了,干脆杀了够本,有大帅在,想也不会累自己家人被牵连。
齐布琛刚刚清醒一些,听到这话,模模糊糊看到小兵手中寒气森森的断刃,只被吓得肝胆欲裂,却是嗷一声又晕了过去。
神保见小兵真要凑过去,哭笑不得,一把拉住他,说道:“你要捅了他可就真没命了!”回头大声道:“搜府!”
众甲兵齐声答应,分队而行。
神保却是走到齐布琛身前,撕了他一条衣袍,用力帮他扎上大腿,免得时间长了,失血而亡。
……
齐布琛呻吟了一声,慢慢醒来的时候,却见身周遭围了一圈人,面前的,胡子拉碴,脸有刀疤,可不是左翼前锋营统领泰都?
齐布琛可算见到了救星,一把拉住泰都的手,大声道:“老泰,快,把这帮乱兵给我抓起来!”
环顾左右,自己还在前院,可那乱兵却都不见了。
“怎么?怎么跑了?快,快去追他们,还追得上!” 齐布琛大声嚷嚷。
泰都微微蹙眉,道:“大人还是好生养伤吧。”
齐布琛咬牙切齿道:“不砍了这帮乱兵的脑袋,我如何有心思养伤?”
泰都淡淡道:“神炮营已经从大人府上挖出弓弩贼衣,万事自有皇上圣裁,砍不砍脑袋的,大人言重了。”
齐布琛一怔,终于渐渐从昏头胀脑的气愤中清醒,看着泰都,心下愕然,却突然明白,京城风起云涌,而八旗权贵,却也各有心思,可不是以前谁都互相称兄道弟满脸和气了!
第二十章 觐见
1856年2月,大行皇帝驾崩,皇长子载淳柩前即位,奉先皇遗体于乾清宫,行大殓之礼。
以先皇遗诏,皇长子载淳继位,授恭亲王奕䜣议政王、军机处领班大臣,授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桂良、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军机大臣裕诚四人为襄赞政务大臣。
翌日,内阁奉上谕,皇后钮祜禄氏和懿妃那拉氏被尊为皇太后,钮祜禄氏为母后皇太后,那拉氏为圣母皇太后。
三月十五日,新帝在太和殿行即位礼,颁“恩诏”,布告天下,定国号祺祥,对耆龄百姓及孤苦无依者,赐帛赐米,以示加恩。
三月十七日,郑亲王端华等一班王公大臣上《奏请皇太后亲操政权以振纲纪折》,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见两宫太后全无动静,四月一日,礼部尚书、军机章京肃顺上折子称,“正宜皇太后敷中宫之德化,操出治之威权,使臣工有所禀承,命令有所咨决,不居垂帘之虚名,而收听政之实效。”
终于在四月十二日,内阁奉上谕,以小皇帝的名义发了诏书,“朕奉两宫皇太后懿旨:见在一切政务,均蒙两宫皇太后躬亲裁决。惟缮拟谕旨,仍应作为朕意宣示中外,自宜钦遵慈训。嗣后,议政王、襄赞、军机大臣缮拟谕旨,着仍书朕字,将此通谕中外知之。”
……
这道上谕传到密云军营,叶昭才总算出了口气。
同样是祺祥之变,这一世却显然没有前世激烈,争斗的双方谁也没有吃掉对方的把握,一连串明争暗斗后,最后形成了一个妥协的局面。
叶昭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京城禁军虎视眈眈,曾经剿灭北伐发匪的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率蒙古八旗劲旅觊觎在侧。僧格林沁虽说是忠于皇室,但若自己跟京城禁军发生冲突,估计他多半会合同禁军与自己开战,毕竟真的冲突起来,自己好似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而现今尘埃落地,叶昭才松了口气。
所谓遗诏自然是子虚乌有,完全是咸丰帝驾崩后鼓捣出来的,名义上一个称呼而已。
两宫垂帘,六王爷议政,四名襄赞政务大臣中,桂良乃是前朝重臣,更是他的老丈人,裕诚也与他交好,怡亲王载垣则同两方关系都不错,是以六王爷对这个结果应该满意。毕竟六王爷是聪明人,看得出现在要独揽朝纲很困难,说不定引起肘腋之变,大清两百多年基业就这般断送。
而正蓝旗都统、领侍卫内大臣齐布琛因为激起兵变被革职,叶昭同样被罚俸一年,当然,叶昭现在俸禄不算养廉银银粮折价超不过千两,罚不罚的叶昭倒也不会在乎。
神保等人均被鞭刑,枪伤齐布琛的小兵数人被发黑龙江为奴,但实则却被叶昭留在了军营,当今动荡之秋,“准其戴罪立功”。
齐布琛被罢官,郑亲王端华授宗人府左宗正,署理领侍卫内大臣;参与京城巡防事宜。肃顺也得以入军机,其余一般交好的王公大臣也俱有升迁。
军机处一气任命了十几名军机,六爷党一派也多有升迁,很是重新平衡了一番权力。
四月二十日,两宫诏令镶红旗满洲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景祥觐见,听取方略面授机宜。
……
养心殿东暖阁,精致、华丽的八扇黄色屏风的后面,透过纱屏,可以依稀看到两宫太后分别端坐在左右两侧。屏风前有御榻,前面设有御案,本该是皇上龙座,但新帝实在太过年幼,往往只在大臣进来拜见时坐于榻上,等臣子磕过头,小皇帝就会被抱走,免得哭闹起来不雅。
不过今日小皇帝却有些反常,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叶昭,甚至被请走的时候还扭过头看叶昭,更伸出小胳膊,好似想叫叶昭抱。
叶昭心下一阵无奈,按辈分讲自己倒是他的亲姨夫,可想想自己的“狼子野心”,怎么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皇帝太后召见,就算是亲王,往往也要跪奏,更不要说叶昭了。现今又是春季,不好在腿上裹上太厚的棉絮,可叶昭倒没怎么遭罪,概因地下的黄垫子却是软绵绵极为舒适,刚刚在外面遇到小安子的时候就见到了小安子对自己挤眉弄眼的,现在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个奴才,可真是机灵,不过若无西宫授意,想来他就算巴结自己,也不会细心到如此地步。何况在他眼里,自己也不是什么可值得巴结的对象,宫里得宠太监,可未必将权臣放在眼里,更莫说自己根本算不上权臣了。
西宫笼络人心可真有一手,叶昭不得不佩服,或许现下她对军国之事尚无什么见识,可心机之巧,却早露端倪了。
两宫轮流问话,西宫声音妩媚一些,东宫更清脆,却同样好听。
开始的时候大多是由东宫来问,显然兰贵人极懂得谦让,东宫问话,不外乎家长里短,譬如“你母亲身子可好?”
“你尚无子嗣,娶了几房妻妾?”
很有些后世少妇唠家常的意思,叶昭只能规规矩矩回答。
终于,西宫一句话引入了正题,“关外各营驻扎密云已久,奕䜣奏请调各营兵勇赴江南剿灭发匪。军机处几道折子母后皇太后与我阅过,觉颇有道理,今日想与你议议。”
叶昭忙诚惶诚恐道:“奴才不敢。”
西宫道:“你平日素有见地,当今国运艰难,你有话可明言,母后皇太后与我都不会怪你。”她句句都将东宫放在头里,可委实小心谨慎。
叶昭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更知道东宫虽不懂军国大事,但她的话语分量却极重,若不能令她听起来蛮是那么回事,只怕自己就真要去同发匪死磕了。
琢磨了一下,叶昭缓声道:“恕奴才大胆,奴才有几句肺腑之言,祈望母后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明鉴。”
东宫淡然道:“你说吧。”
叶昭这才道:“奴才愚见,若依军机们所议,只怕我大清国半壁江山不存亦。”
“这是什么话?”东宫惊奇的道,西宫却没吱声。
叶昭磕了个头,说道:“现今夷人已占据广州近半年,广西沦于贼手,云贵震荡,如此下去,只怕发匪南下,我东南半壁不保,两江、闽粤赋税我朝立国根本,若尽数沦丧,则我大清国数百年基业危亦。”
东宫显然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这般严重,不安的问道:“这长江以南,都造反了么?”
叶昭道:“两广尽失,发匪肆孽东南不远矣。”
西宫却是道:“那可不正着你去驰援江南大营平叛么?”
叶昭道:“南京发匪囤积重兵,急切南下,非三五年间不可破,闽粤一带,却怕不出一年,皆为发匪洪逆所得。”
“若依你,可有计较?”西宫见事极明,知道叶昭说了,就肯定有对策。
叶昭磕了个头,说道:“奴才有一个釜底抽薪之计,神炮关外各营,可疾驰粤东,光复广州,如此可北牵发匪,西抗贼党,又可清剿闽粤洪逆,保我江北不受侵扰,三五年间,此消彼长,则发匪可破。”
黄幕后,沉默了一会儿,西宫的声音响起:“广州被英法夷人占据,船坚炮利,你可有把握收复?”
叶昭道:“只能和谈为主,武功为辅,若不然,等英法夷人同发匪坑瀣一气,则我大清危亦。”现今大清国权贵,最怕的可不就是发匪和洋人结伙?
实则西洋诸国最早也确曾有扶持太平军之心,更曾经为太平军大唱赞歌,但多方接触后,却颓然的发现,这个新生政权,实在没有文明性可言,比腐朽的大清帝国更为荒唐更为令人无法忍受。最初为太平军喝彩的马克思,几年之后,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将太平军贬的一无是处。
黄幕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两宫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东宫道:“你跪安吧。”
叶昭恭恭敬敬磕头,人家越是孤儿寡母根基未稳,你越不能表现的有一点倨傲,不然人家现下不说话,可都记在心里了。
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如何决断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觐见两宫太后前,自己请求率军赴广州的折子也送到了军机处,却看军机们怎么议吧。
说起来,自己同英法“和谈为主”的提法只怕反而是六叔肃顺不会认同,他是强硬派,不甘在洋夷枪炮下与之交往,不过因为是自己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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