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欣怡的情绪也已重新稳定下来,没有多问药的来历,更没有一心求死,接过瓷碗,一口气将里面的苦药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轻什满意地接回瓷碗,随手放回桌上,然后向欣怡问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欣怡摇了摇头,没了刚才的劲头,声音也越发地虚弱。
轻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先安心在这里休息,顺便想想自己后路,我可以帮你一时,却不能帮你一世,有些事,你总得自己想法子面对。”
“我明白。”欣怡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那样最好,”轻什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欣怡身下已被染透并且快要向地面滴血的褥子,“那个,你身上,不,身下的……血……”
“我自己收拾吧。”欣怡垂下头。
“你自己能行?”轻什迟疑道。
欣怡没应声,但态度很是明显。轻什也没有上赶子帮人的习惯,见她这样,便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拿出两条被褥和一套男装放在旁边椅子上,“那你就自己来吧,我先出去,若是有事就叫我,没力气喊的话,往地上砸点东西也成。”
“嗯。”欣怡又强打精神地向轻什笑了笑。
轻什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厢房,抬头便看到郝闻正坐在正堂的椅子上,连屋都没出。
——对了,这会儿神识受限,他出去就偷听不到了。
轻什撇了撇嘴,反手关上厢房的房门,迈步走到郝闻面前,问道,“全听到了?”
郝闻点点头,低声道,“这丫头看着也不笨呐,怎么净干傻事呢!”
“要不怎么说天道无情呢?有情即生魔。”轻什也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当初无忧和韩朔的经历。
“你准备把她怎么办?不会就这么留身边养着吧?”郝闻试探着问道。
轻什没有作答,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郝闻,很快就将郝闻看得头皮发麻。
“……你不会是在打我的主意吧?”郝闻敏感地皱起眉头。
轻什微微一笑,“我听说,九流令可以让赠令者为持令者完成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郝闻抽了抽嘴角,不情愿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救人救到底,你想法给她找个容身的地方吧。”轻什道。
郝闻没有立刻接言,敲着扶手想了想才道,“给她找个容身之处倒是简单,但问题是,她愿不愿意去?”
“我自然会先问她的意见。”轻什道,“当然,不会让你养她一辈子的,等她痊愈了,你就可以把她扔出去自生自灭了。”
“……这就是你的救人救到底?”郝闻很是无语。
“把她活着救回来,再活着送出,还不够到底?”轻什不解道,随即又耸耸肩,“好吧,你要是愿意养她一辈子,我也不会反对的。”
郝闻彻底无语。
在外面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轻什重新回到厢房,见欣怡果然将染血的被褥都换了下来,新垫上去的褥子也很干净,似乎欣怡已经自行止血一般。
轻什有些好奇欣怡是怎么做到的,但张了张嘴,终是没好意思问出口,只将自己想让她去九流盟的地盘里躲避一阵的想法提了出来。
欣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加入九流盟,需要什么条件?”
轻什不由一愣,“你想加入九流盟?”
欣怡点了点头。
轻什很快就明白了欣怡的想法。她虽也喜爱自由,可毕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低阶修士,又是女子之身,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散修着实太过艰难。如今又多了一个可怕的仇家,再不找棵可以遮荫的大树,那真是很难在上界里混下去了。
“你等等。”轻什转回身,将郝闻从外面叫了进来,把欣怡有意加入九流盟的事直白地说了一遍。
郝闻不置可否,打量了欣怡几眼,转头向轻什道,“这次得换我请你出去暂避了。”
“他要是对你不规矩就大声叫。”轻什向欣怡使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厢房。
轻什没像郝闻那般躲在隔壁偷听,而是直接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客栈里依旧一片寂静,周遭的院子也不见人息,倒是被轻什认作地宫入口的地方出现了变化,周遭的灵气走向明显与之前有了不同。
轻什微微一怔,马上便想起郝闻绝不可能背着欣怡从客栈正门进来,而此刻的金璧城又无法御器飞行,所以郝闻只能是直接从地宫回了院子,而那处,很可能就是他出来的地方。
——这座客栈也是九流盟的巢穴?
轻什不由怀疑起来。
没等轻什继续遐思,郝闻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谈妥了?”轻什挑眉问道。
“嗯。”郝闻点点头,走到轻什面前,伸手道,“城开之后我就送她走,你先把九流令还我吧。”
轻什撇撇嘴,翻手将九流令取了出来,递到郝闻手里。
郝闻接过令牌,留恋地看了几眼才收了起来,然后又抬头向轻什道,“其实,拿这块牌子换她的平安很不值得。”
“那又怎样?”轻什歪过头,不以为然地反问。
“你可以向我需索更多。”郝闻盯着轻什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轻什噗哧一笑,抬手拍拍郝闻肩膀,“还是,公平交易吧。”
说完,轻什便转回身,径自回了屋子。
轻什本以为韩朔很快就会回来找他,结果一天一夜过去了,韩朔仍未露面,倒是周遭的几个院子陆续回来了些修为相对较低的修士,一个个的表情都不甚愉快,显然是在地宫里困了许久,结果却一无所获。
许是郝闻的善后事宜处理的很是到位,沈家剩下的那个筑基期的孙子虽然在当天下午就面色阴沉地和一名金丹修士回了仙客来客栈,却完全没想到他们想要追杀的仇人就在他们身边极近的地方,只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就再也没有出来露面。
倒是郝闻仍时不时地鼓动轻什几句,想诱他去地宫里看热闹,但轻什不理会,他也并不焦急,只悠闲安逸地和轻什一起泡在院子里消磨时间。
第二天清晨,轻什刚把给欣怡喝的汤药熬好,还没从炉子上端下来,院子里便传来了被人闯入的异响。
床上的欣怡立刻惊疑地坐了起来,轻什也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马上便放松下来,满不在乎地关上窗,转回身将汤药从炉子上移了下来,倒在碗里,端到欣怡面前。
“外面……怎么了?”欣怡接过药碗,疑惑地问道。
“来了个熟人,我出去见一下,你别担心。”轻什说完,转身走出厢房。
闯进院子的正是让轻什等了一天一夜的韩朔。因着昨日送轻什回来时忘了问具体住址,他只能强逼着客栈里的伙计带他去找戴面具的修士。伙计不敢违逆,但抵达门口时却故意闹出了很大声响。于是,当轻什打理好欣怡,走进正堂的时候,郝闻已然堵在正堂门外,拦着韩朔不让他进门。
“韩真君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是你们仙楚门住的地儿。”郝闻满面笑容,言语却很不客气。
韩朔倒是没有发飙也没说话,只倒背双手,冷笑着看着郝闻。
轻什本想看会儿热闹,但又怕这俩人真的一言不合动了手,当即轻咳一声,推开屋门,开口道,“郝仙君,还是请韩真君进屋来吧!来者即是客,你这样将人拒之门外,也太失礼了!”
轻什推门的瞬间,郝闻的笑容立刻为之一僵,但马上便又恢复如常,等到听见轻什请韩朔进门的时候,整个人已完全变回了玩世不恭的洒脱模样,身子一让,抬手道,“我家心肝说的不错,是我失礼,韩真君莫要见怪,请进,请进。”
这下立刻轮到韩朔变脸了,抬头便向轻什瞪了过去。
轻什不慌不忙地耸耸肩,淡然道,“看我作甚,你也没法让望朔讲人话不是?”
“倒也是。”韩朔马上翘起嘴角,斜眸瞥了郝闻一眼,迈步走进正堂。
郝闻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跟了进去。
轻什将韩朔请入上座后便径自在他对面坐下,也没给他倒茶斟水,更没理会跟进来的郝闻。
郝闻却是忍不住开口,“心肝,别吝啬得连杯茶都不给韩真君倒啊!”
“有你在场,我可不敢给人入腹的东西。”轻什不客气地还了郝闻一双白眼,然后转头向韩朔道,“韩真君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莫不是下面地宫出了事情?”
韩朔也没隐瞒,当着郝闻的面坦言道,“丹门的尹泷泽找到一间禁制繁复的密室,单靠他们几人之力难以开启,因此求到我等头上,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已经打开了?不会又是一间空屋吧?”轻什随口问道。
“还没。”韩朔摇头道,“不过为了不伤到密室内部,剩下的那部分只能慢慢破解,不好强进,我帮不上忙,便先出来等消息,顺便,看看你。”
听韩朔说话的时候,轻什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郝闻,他倒是不见异常,却也正因如此,反而显出了异样。
——一点都不吃惊,看来这密室的存在也是九流盟早就知道的。
轻什心下了然,脸上同样不动声色,继续向韩朔询问他在地宫里的见闻。
郝闻这会儿也不再插话,只默默坐在一旁,神色古怪地盯着他们二人。
韩朔并没在这里逗留太久,只待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起身告辞。
——就这么一会儿,你过来干嘛?
轻什心里腹诽,却也没有出言挽留,只起身将他送至正堂门口。
“待事情彻底了了,我再过来看你。”站在正堂门口,韩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轻什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会儿,这才放开手,又摸了摸轻什面具下方的脸颊,然后才转过身,推门离去。
整个过程中,郝闻一直坐在旁边椅上没有起身,而韩朔也压根没向他看上一眼。
见韩朔出了院子,郝闻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你俩什么时候破镜重圆了?”
“本来就没破过,又哪来的‘重’这一说?”轻什关上门,淡然说道。
“得了吧!没破你怎么会从仙楚门跑出来!”郝闻皱了皱眉,磨牙道,“别是我在地宫里找你的时候,你却和他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私会吧?”
“答对了我也不会给你奖励的,何必这么认真呢?”轻什向着郝闻微微一笑,转身走进欣怡养伤的厢房。
欣怡这会儿已喝完了汤药,精神也比前一日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