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轻什抬起头,见韩朔一脸肃穆,不由淡淡一笑,“很简单,要他死呗!”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韩朔皱眉道。
“私离仙界,泄露天机,扰乱因果……罪名这种东西,捏造起来还不容易?”轻什自嘲地笑道。
韩朔却微微一怔,“私离仙界?那青寰仙府的主人,是位仙人?”
“要不,仙界寻他作甚?”轻什耸耸肩。
韩朔迟疑了一下,伸手抓住轻什五指,郑重问道,“那你与他,又是何种关系?”
轻什抿了抿嘴唇,很快抬起头,迎上韩朔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无他,就无我。”
韩朔不由手下一紧。
“其实,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轻什垂下眼睑,淡淡说道,“否则,迟早会被牵连。”
“你想都别想!”韩朔立刻将轻什抓得更紧,厉声道,“就算你真是那私离仙界的仙人,那也是曾经,现在,你是我韩朔的道侣,只是我韩朔的道侣!”
“韩朔——”轻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得在我与宗门之间舍去一个?到时,你又该如何抉择?”
“不会有那种事!”韩朔想也不想地答道,“你只是天上谪仙,又不是邪魔歪道、大奸大恶之徒,与我仙楚门更是无冤无仇,亦没谋害过谁人——不,真要追究起来,应是我仙楚门亏欠于你才对!如此这般,若我仙楚门还要谋害于你,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又哪有资格得道成仙,修成正果?”
——天上谪仙?在韩朔眼里,他竟成了如此美好之人?
轻什不由失笑。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在韩朔面前的时候,他确实是“美好”的,他从不曾在韩朔面前杀人逞凶,亦不曾做过一丝一毫违背人伦道义之事,偶尔任性欺人,也恪守尺度,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就连他占了无忧肉身之事,韩朔恐怕也只当是无忧丧命在先,被他夺舍在后。
——说起来,无忧也曾有过谪仙的绰号呢!
想到这里,轻什刚刚起了涟漪的心境已然恢复了往日平淡,撇撇嘴,漠然道,“你别忘了,无论你还是恒楚,迟早都要飞升仙界的,若为了我惹恼他们,他日飞升后,你们又该如何在仙界自处?甚至于,只要他们在你们飞升途中做些手脚,你们便会落得身陨魂散的悲惨境地——若是因我而落得这般结果,你也不觉在意?”
韩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得出来,只是再次叹了口气,将轻什抓得更紧,搂得更近,贴着他的脸颊反复摩挲,似在犹豫,亦像斟酌。
轻什也不再多言,心里已然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其实,只要不让人知道你就是仙界要找之人就可以了,是不是?”韩朔终于再次开口,虽然仍有犹豫,却又夹杂着某种坚毅。
轻什微微一愣,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那就瞒着好了。”韩朔毅然道,“反正,也不会有人将你这种筑基修士与那天上谪仙联系在一起——说起来,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提升修为吧?”
“还真不是。”轻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之所以一直停留在筑基期,一来是因为不想再将以前的老路重走一次;二来却是在仙界里学到的“境”力实在不是寻常肉身能够承受得起的,必须通过炼体术加以强化;再加上他的元神在穿越空间禁制的时候受了损伤,就算按部就班地用心修炼,也很难顺利地结丹成婴。
“记得你曾说过,凤熙在带你进仙楚门的时候,是对你做过血缘鉴定的,也就是说,就算凤熙又找出了一个炎轻什,亦无法否定你也是炎家子孙这件事。”韩朔继续道,“何况你还是凤熙以及整个仙楚门亲眼看着长大的,大家就算怀疑炎轻什是在襁褓中被人掉了包,也不会想到做这件事的,就是你自己。”
“你别忘了,我曾带你和魏明、玄子陵进了青寰仙府。”轻什便不得不提醒道,“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是啊!”韩朔摸了摸轻什发丝,无奈道,“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你总算说对了一句!
轻什暗暗腹诽,嘴上却道,“你也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这事被掀了出来,也定能找到应对之法——大不了我找地方躲起来,上界这么大,他们还能掘地三尺地把我挖出来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你从我仙楚门偷走的五霞仙境倒是能派上用场了。”韩朔挤出一丝轻笑,掐了轻什脸颊一把,随即又叹气道,“好吧,我不留你,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去向,别又一去不返,让我心焦难安。”
“具体地址暂且给不了你,但总归是望云宗附近就是了。”轻什耸了耸肩。
“望云宗?为什么是那里?”韩朔不由一怔。
“因为上界里,有能力与仙界取得联系的,一个是你们仙楚门,另一个,便是望云宗。”轻什淡然道,“或许还要加上丹门,不过就我看来,丹门只是耳目众多,消息灵通罢了。”
“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藏身仙楚门的?”韩朔皱眉道。
“你别又想复杂了。”轻什摇头笑道,“我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哪里知道炎家小儿好端端地会被送给他仙楚门的姨姥抚养?我本想待的地方就是恒虞炎家,只是意外太多,才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我也是你的意外?”韩朔忍不住问道。
“你是最大最大的意外。”轻什回了韩朔一双白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不是你,我这会儿定然安逸着呢!”
“所谓意外,即是命数,是缘分。”韩朔翘起嘴角,抚着轻什脸颊道,“你就不要妄想逃脱了。”
“你别激我啊,我这人叛逆得很,最爱做那逆天改命之事。”轻什半真半假地说嗔怒道。
“那我就让你认命。”韩朔低下头,堵住了轻什还欲辩驳的嘴巴。
轻什和韩朔在荒郊野岭里腻歪了两天才算离开。因着仙楚门和望云宗都在上界南部,韩朔硬是又送了轻什一程。
等送啊送的一直送到望云宗的宗门所在地纵横山脉的时候,轻什也想开了,指使着韩朔在纵横山脉外围将车撵降下,然后也没赶韩朔走,在他的陪伴或者说监视下找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山洞,作为自己在望云宗的容身之所。
所谓想四处走走的说法,不过是轻什信口胡编出来的要与韩朔分道扬镳的理由,他在飞升前就已经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如今又不能御器飞行,距离稍远一点便费死了力气,哪还会有漂泊的兴趣。
但后来萌生出来的想关注望云宗动向的想法却并非做假。虽然仙楚门和望云宗都有与仙界联系的手段,可前者的联系是背着仙界进行的,不过是仙楚门的几个飞升修士为了保护宗门才搞出来私下行为,轻什也是从新月仙子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才有了推测;而后者却是自三界分离后就一直都被仙界掌控,完全是仙界走狗一般的存在,但也正因为有了仙界的提携和指点,望云宗才能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位居三大仙门之首,成为上界里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宗门。
轻什之所以敢在仙楚门藏身,主要就是因为仙楚门虽与仙界修士有联系,与仙界古神却是一直离心,对仙界的那些猫腻也比寻常宗门清楚得多,轻易不会听从仙界号令——当然,也只是轻易不会而已。
想到这些事的时候,轻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似乎很重要,又似乎不甚重要,只是自神识受损后,他便将一些琐碎的记忆封存在识海之中,并不敢轻易回想,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神识旧伤复发。
——估计是听新月那妮子嘟囔过什么吧!
轻什猜测。
新月仙子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两人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轻什在仙界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看管灵兽,而新月却是个爱灵兽胜过爱活人的怪胎,隔三差五地就跑到灵兽阑这边和灵兽谈心。
因着轻什那时候也和其他飞升上来的修士不热络,更不愿跑去拍古神马屁,便经常藏在灵兽阑里躲清闲,于是,新月和灵兽说的那些悄悄话便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他的“耳”中,想不“听”都不行——望朔一直以为轻什能听懂兽语,实际上他根本“听”不懂,他只是习惯性地用神识辨识了望朔的语意,就其本质来说应该算作理解而非听懂。
——那时候养成的一些习惯,到如今想改都改不了了。
轻什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朔并没在轻什身边追随多久,见他定下了暂住的地方,便逼他做了只要不遇到危险就绝不擅自离开的保证,然后便踩着龙牙犼,飞往仙楚门的地界。
送走韩朔,轻什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几年他已渐渐找回了从前那种随心所欲的行事习惯,冷不防又要被韩朔盯着管着,心里自然是大大地不自在。但这种感觉倒也算不上有多糟糕,至少,尚不足以让轻什萌生出违背诺言,将真话变成谎话的欲念——毕竟,被需索,被牵挂,着实不是件能够让人生厌的事情,哪怕那人需索和牵挂的只是他的肉身。
——难道还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轻什自嘲地笑了笑,不再浪费心思去腹诽韩朔,转回身,继续收拾自己选定的这处洞府,先是将身上的虚弥境取出来,找了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埋了,然后也没急着布置进入虚弥境的法阵,只将洞府四周都布下禁制,又特意增加了几座隐匿和预警的法阵,以防有不速之客来袭。
待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轻什稍稍歇息了一下,接着便起身离开洞府,往山外最近的集市小镇走去。
107一零七、望云宗
轻什落脚的地方距离望云宗的山门还有很远的距离;但附近却也稀稀疏疏地住了些人,一路行来便遇上了好几个御器飞行的筑基修士,有穿着望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也有做散修打扮的;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过来的时候,韩朔曾向轻什指过集镇的方位,与这几名修士来的方向几乎一致,轻什便也没去看韩朔给他的望云宗地图,骑着灵马径直向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说起来,郝闻送他的这匹灵马倒是极实用的,轻什心里喜欢;喂养起来也就精心,如今无论毛色还是体态都已是越发地英姿飒爽、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