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怔,长孙无忌轻轻叹息一声,开口,“你还记得这个?”
“无垢最喜欢的。”沈君元没有抬头,依然低头凝视着手心的蚂蚱慢慢说道。
沉默半晌,长孙无忌才哑声说道,“都这么多年了……”
沈君元微微嘲讽一笑,“你想说什么?还是希望我忘了无垢吗?”
“对你好,对她也好。”
沈君元闭目不语。半晌,才低低说道,“无忌,你不懂……”
长孙无忌看着沈君元,缓缓开口,“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会懂。”
御花园的亭子里。
承乾紧紧盯着跪在自己眼前的枫叶,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沈君元就是那个做琉璃百花灯的人?!”
那不就是母后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仪之人?!
“是的!殿下!求殿下无论如何也要救下沈先生,如果……他死了的话,那皇后娘娘她……”
承乾紧闭了眼,又慢慢睁开,“枫叶姑姑,你可知道,他是前朝罪人?!”
枫叶却抬起头,一脸平静,“枫叶不知,枫叶只知,如果他死了,皇后娘娘一定会伤心而死。”
承乾定定的看着枫叶,半晌,才哑声开口,“枫叶姑姑,我想去看母后……”
立政殿里,长孙皇后依然紧紧抱着琉璃百花灯,好似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怀里的这个琉璃百花灯般……
脑海里不断闪过哥哥长孙无忌昨日到来跟自己说的话:
“如果他不是坚持要来送你这个琉璃百花灯的话,他不会被他们抓住……,他不会被他们要挟……观音婢,这是他的选择,有人盗了你的凤钗,嫁祸于他,想拉你下水,如果,他不是自己站出来的话,你会被连累,哪怕皇上相信你,你的名声也会被玷污,中山王,魏王他们也多少会被连累,毕竟……,一国之母却和前朝罪人有旧,多少对你不利……,观音婢,这么多年了,你早该忘了他……,现在,你就彻底的忘了他吧……”
忘了?如何忘?
长孙皇后眼前模糊,似乎可见那座桃花林,桃花林里,笑语连连,白衣少年温柔的凝望……
直至一声低唤,“母后……”
脸上,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擦拭着自己不知何时滑下的泪水。
慢慢清晰的视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乾儿?”
忙挤出笑容,擦去脸上的泪水,长孙皇后温柔的看着眼前的一脸难过的承乾,“乾儿怎么来了?怎么了?不舒服吗?母后给你请太医吧。”长孙皇后连连问着,声音温柔急切,似乎完全不见刚刚的心伤绝望。
可承乾知道,不一样了。
母后的温柔依旧,母后的关切依旧,可母后的眼睛不再明亮,就好像,人,还活着,可心不在了……
“母后,儿子很好。”承乾脸上扬起笑容说道。眼睛扫过长孙皇后怀里仍紧紧抱着的琉璃百花灯,轻声问道,“母后,那个人……”
长孙皇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抬眼看向承乾,问道,“可是枫叶说了什么?”
承乾只是静静的的凝视着长孙皇后。
“别理枫叶说的。”
“母后,枫叶姑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那个人对母后不是很重要吗?”承乾轻声问道,扬起的笑容有些艰涩,“母后,能不能告诉儿子,刚刚,您为何哭了?”
长孙皇后一愣,随即慢慢一笑,笑容温婉美丽,眼泪却慢慢滑落,“乾儿……,只要你们好好的,母后就会很好很好……”
承乾心顿时一疼,伸出手,慢慢擦去长孙皇后脸上滑落的泪水,低声道,“母后,你曾说,不管发生何事,都会站在儿子身边……,儿子也是一样,不管发生何事,儿子都会站在您的身边……”
长孙皇后忍不住松开了紧紧抱着琉璃百花灯的手,俯身抱住承乾,低低的哭泣出声,“乾儿,乾儿……”
********
甘露殿上,太宗帝放下奏折,疲倦的闭了闭眼,揉了揉额头,沉声开口,“李福!”
“奴婢在!”
“殿下呢?”
“殿下刚刚从立政殿出来,现在,应该在回起晖殿的路上。”李福轻声回答着。
太宗帝微微睁开眼,若有所思,“李福!叫徐柱跟着点中山王殿下。”
“遵旨!”
*******
承乾回到起晖殿,扫了眼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小银子和小金子,沉默了一会,拿起笔,写了两封信,分别交给小金子和小银子,低声道,“这封信务必面交杜构!这封信给我舅舅。”
小金子和小银子恭敬接下。
待两人走出后,承乾又提笔写了封信。
转身对珠儿低声道,“珠儿姐姐,这封信,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交到长孙冲手中,但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珠儿一愣,随即轻轻点头,神情凝重道,“殿下放心,珠儿明白。”
承乾又低声嘱咐道,“不要让红玉和徐柱发现。”
珠儿郑重点头。
看着珠儿走出去了,承乾才唤来红玉。
“红玉……”承乾盯着红玉,神情淡然,“你来起晖殿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红玉怔然,自殿下回来后,就突然摒退其他人,包括她,只留下小银子,小金子,和珠儿三日,这里头是为何?红玉心里很是疑惑。如今,殿下又如此发问?
虽然心里疑惑,但红玉依然恭敬严正的跪伏在地,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来起晖殿已经四年多了。”
“四年了,真快,红玉,虽然你是父皇赐下的,但这几年,你很忠心。”顿了顿,承乾肃然道,“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起晖殿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事情,如果……,你不想再跟着我的话,那么现在,你还有时间……”
红玉一震,下意识的抬头愕然的看向承乾。
******
是夜,太宗帝站在甘露殿的窗台边,看着月亮。月色很美,想起承乾曾经指着月光洒下的庭院说,那是天上的酒酿不慎倾倒人间……
乾儿一直很聪慧,只是不爱张扬罢了。
三封信?虚虚实实,或真或假?太宗帝勾起嘴角微微自得一笑。
就不知道,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会作何选择了。
还有……观音婢。
此时,长孙无忌的府邸,长孙无忌皱眉盯着摆在自己桌前的两封信。
都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信上的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署名给长孙舅舅的信上,内容很简单,只是单纯感谢舅舅为国出力,辛苦了云云,末了,云淡风轻的问了句,琉璃百花灯的制作人现在在哪?
而给长孙冲的信更加简单:偷取长孙无忌书房里关于天牢的布置,看守的将领,巡逻的时间,沈君元所在的位置,处决时间。
为什么要插手沈君元的事情?
长孙无忌皱眉看向耷拉着耳朵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孙冲,厉声问道,“殿下之前真的没跟你提过?!”
长孙冲慌忙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爹,您要儿子说几次啊?”
“哼!”长孙无忌冷哼,要不是他刚好想起忘了拿东西,转身折返书房,就真的被这小子给得手了!!胆大包天了啊!竟然敢偷他书房的东西!
“你给我滚到祠堂跪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啊?!”
长孙无忌说罢,拿起桌上的信,匆匆的转身出去。
待长孙冲耷拉着耳朵被押到祠堂后,四下无人了,才偷偷从怀里拿出另一封信,喃喃道,“还是殿下聪明,早早就准备了两封信。嘿嘿。”
就着祠堂的烛光,长孙冲盯着信,自言自语道,“玉佩?应该是这个了吧?红玉风凤佩?”
同一时间,杜构偷偷的摸出了杜府,刚刚翻墙下来,下头就有人闷哼一声,咬牙切齿,“好你个程怀亮,你敢推我?!”
“可,可是,杜构要踩到我了啊……”
碰!
紧接着程怀亮委委屈屈的声音响起,“李业诩,你干嘛踢我?”
“踢你怎么了?!”
“好了!别吵了!”杜构低斥一声,看向李业诩,有些尴尬的一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没看清楚,就把你踩了。”
李业诩拍了拍胸膛上的大脚印,哼哼一声,“别说了,我们快走吧。殿下说了,要尽快!”
一行三人快速的奔跑起来。
“俺们这样做了,会被俺爹砍死的吧?”程怀亮边跑边抬头看天,又喃喃道,“月亮真像烧饼啊。”
“我们只是搅局而已。死不了的。”李业诩摇头道,“我觉得我最多,就是被我爹打四十大板!”
程怀亮顿时苦脸,“那俺倒情愿被俺爹砍死……”
“好了,别说了!”杜构低声道,“都记好了,我们只要放出谣言就好,其他的,就无需理会了。”
“明白,不过,殿下干嘛要我们放出前朝罪人勾结突厥杀了鲁王的谣言??”
杜构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们听殿下安排就是。”想起殿下的笔迹,不由微笑。
李业诩偏头,看向杜构,忽然问道,“杜构,你很喜欢殿下?”
杜构一愣,随即脸色微红,有些结巴道,“殿下那么聪明,又和气,你们不也很喜欢?”
程怀亮摸摸头,嘿嘿一笑,“殿下长得也很好看啊。”
李业诩无语转头,喃喃道,“再好看也是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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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起晖殿后殿。
承乾接过珠儿递过来的红玉风凤佩,手指轻轻摩挲着,心头似乎又见那日,父皇很郑重的对他说,“父皇给你的,都是父皇最珍贵的。”
这红玉风凤佩也是……,不只是因为他是父皇手谕,最重要的,他是父皇最敬重的母亲,自己的皇祖母送于父皇的……
“殿下!”沉默跪伏在地的红玉突然磕起头来,“红玉求殿下,不要去!”
“你知道我打算去哪吗?”承乾淡淡问道。
“红玉不知道,但殿下,请您想想皇上吧。”红玉磕着头,声音有些哽咽道。
承乾微微闭眼,又慢慢睁开,心头苦涩,神情却很平静,“红玉,如果父皇来了,你就说我去了天牢。”
红玉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殿下?”
*********
小金子小心翼翼的推着承乾的轮椅,前头,小银子打着灯笼,珠儿紧紧跟随在承乾左右。
很快就到了天牢。
此时,月亮依然高挂。
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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