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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李学勤从老厂区回来，无精打采地回到办公室，正准备阅读文件的时候，突然朦朦胧胧听到楼下传来重重地关汽车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庞刚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告诉他：〃李总……李总……王副市长来了！〃
李学勤一惊站了起来：〃哦？〃
〃王副市长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老李！〃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喊了他一声，便径直向他走来。李学勤一看，果然是许久未见的王凤山。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李学勤赶紧迎上去，有些吃惊地问：〃王副市长？您来了？有什么事儿叫我过去就行了，您怎么还亲自跑来？〃
王凤山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说：〃噢，没什么事儿，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王凤山拍打着李学勤的肩头，态度显得非常亲热。
〃好多了，谢谢您。〃
〃那就好，那就好。早就想来看看你，只是前一段市里工作太多，抽不出空啊！〃
第216节：大鱼吃小鱼（2）
〃王副市长，您快请坐！〃李学勤赶紧倒茶递烟，安顿王凤山坐好。
王凤山坐了下来，抬头瞅着李学勤，笑眯眯地说：〃老李，我今天是来通知你一件事的，关于学勤集团的改制工作呢，市里的领导班子专门开会研究了，大家经过反复酝酿和讨论，意见是尽早进入和鲸鱼公司的谈判程序。〃
〃什么？和鲸鱼公司谈判？〃李学勤猛地站起来，也许因为激动，胸脯急剧起伏，连气也粗了。
〃谈判安排在下个月5号。〃说着，王凤山抽出一份薄薄的通知递给李学勤。李学勤拿过来一看，这是C市股份制改革联审小组办公室下发的通知，通知限期和鲸鱼公司谈判。
看完通知，李学勤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了，指甲都深深地扎进了手心里。他压抑住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王副市长，下个月5号和鲸鱼公司谈判？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有什么问题吗？〃
李学勤一直努力压抑的怒火猛地冒了出来，说：〃如果我们正式进入谈判程序，我们就得把公司几乎所有的东西交给他们分析，比如经营状况，经济实力，下一步的发展计划等，许多都是公司的核心机密。如果没能谈成的话，就等于公司所有的机密都在竞争对手的掌握之中了。这将对学勤集团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如果谈成了，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如果谈不成呢？这会铸成大错！〃李学勤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激烈了，于是放缓语速说，〃王副市长，下月5号开始谈判的确有困难，您看这个时间，只剩下不到10天……这么短的时间，我们都没有时间准备啊！〃
〃还准备什么嘛！工作了这么多年，什么东西不都在你的脑子里？谈判的时候，你去！〃
李学勤瞪大双眼，惊疑地盯着王凤山。
王凤山沉默一会儿后，瞟了李学勤一眼说：〃李学勤同志，我很郑重地提醒你，今天找你来谈话，可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我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组织的意见你可要认真对待啊！〃
第217节：大鱼吃小鱼（3）
〃那群众的意见呢？群众的意见就可以不用考虑吗？〃
王凤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当然要考虑。当领导的，一举一动都要考虑上下左右的影响。不能急躁冒进，但是也不能无限期拖下去吧？学勤集团的改制工作一直进行得很不顺利，都成了市里的老大难问题了！学勤集团的改制工作牵动着每一位省市领导的心啊！你作为学勤集团的法定代表人，作为党的干部，更应该清楚地意识到，目前，招商引资工作是当前政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是压倒一切的大事。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开绿灯！〃
〃既然这样，干脆到厂里开个会向职工正式宣布，万一引起事端也好分清责任人！〃李学勤仍然不想轻易就范。
王凤山的眉头紧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老李，今天我也跟你交个实底儿。你的抵触态度已经引来了不少闲话，几位市里的相关领导都和我谈过你的思路，很危险啊！老李，你是有着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可不能犯路线错误啊！这个问题很严重啊！如果你一意孤行，南辕北辙，我也爱莫能助啊！〃
李学勤听到这里，不寒而栗。王凤山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如果他不执行这个方案，市里就会撤掉他，然后高高兴兴地任命自己信得过的人，那时候，他就更被动了。他惴惴不安地听着王凤山下面的话。
〃当然了，上级还是很关心你的，决定让你留下来，总体负责和鲸鱼公司的谈判工作，再派几个人协助你。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然后，王凤山又用一种家长吓唬孩子的专横态度说，〃尽快和鲸鱼公司谈判，记住，你们的改制工作必须在年底前结束！好了，我走了。〃王凤山站起来和李学勤握了下手，最后交代道，〃这件事情你可以转告领导班子，无关人等还是不要说了。〃
李学勤默默地点点头，他把王凤山送到楼下，自己回到了办公室，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用手背盖着前额，眼睛紧闭。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老厂长曾经对自己说过，市里仍然打算把学勤卖给鲸鱼公司，可是他心中总抱了万一的想法，今日这个幻想算是彻底破裂了。他无法想象把学勤卖掉，就像他无法想象把自己心爱的孩子卖给别人一样。如果学勤真的卖给鲸鱼公司，那么和他一起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同事们未来的出路又在哪里？那些工人呢？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3万多人的大厂要是卖了，这些工人该怎么办？很多拉家带口，几代人都要靠这份工作吃饭的职工怎么办？谁来管他们？他能抛开他们不管吗？此时，李学勤觉得自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所有的路似乎都被人封上了。
第218节：大鱼吃小鱼（4）
〃李总，刚才王副市长来干什么了？〃
一个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学勤的沉思，他睁开眼睛，看到庞刚站在自己面前，关切地问自己。
〃他来通知我，下月5号开始谈判。〃李学勤的声音好像被榨干了水分的甘蔗渣，柴柴的、干干的。
〃什么？〃听了这个消息，庞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浑身战栗了一下，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要我们下月5号和鲸鱼公司谈判？〃
〃是的，市政府把学勤改制的最终时间表卡定在年底前。〃李学勤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更加平静。
〃这……这怎么可能呢？〃庞刚也有些发懵，眼睛紧盯着李学勤，声音有些急促地问，〃李总，他们逼着咱们卖，咱们也得别别他的腿。〃
〃你想做什么？〃李学勤茫然地望着庞刚。
〃他妈的！掐死个蚂蚱还得蹬蹬腿呢！挨枪子还得给吃碗断头饭呢！咱们就这么连个屁都不让放，糊里糊涂地死了？！凭什么啊？！告他们去！向上级机关反映问题去！大不了杀他个刺刀见红！〃
李学勤深知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是要为自己抱不平，但是他不能拖累他。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不行！〃
〃为什么？李总，您不争取了？就这么坐以待毙，那学勤可就真保不住了！〃
李学勤无力地挥了一下手说：〃庞刚，你想得太简单了。上面的意思不是那么容易违拗的。〃说到这里，李学勤眉宇间猛然流露出一丝哀伤和困惑的神情，不禁潸然泪下。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学勤无力地说道：〃既然上面有想法，就按上面的想法做吧。〃此时，李学勤只能以退为进了，他心里想：既然自己无法阻止鲸鱼的收购，那他不妨先后退半步，迂回而行。至少他还可以在谈判的时候，和鲸鱼公司比智慧，比意志，比韧性，为学勤集团争取最优惠的合作条件，尽量减少损失。
第一轮谈判正式开始了。
因为担心消息走漏，谈判是在非常机密的状况下进行的。
在参与谈判的人数上，学勤集团以李学勤为首，加上翻译也不过区区5个人。李学勤刚刚病愈，就撑着坐上了谈判桌，眼睑下面隐隐泛出淡淡的青晕。而鲸鱼公司却摆出了强大的谈判阵容，他们派出了一个12人的谈判小组。总部还特意派来两位谈判专家，协助肖凡进行这场复杂的谈判。肖凡作为其中唯一的女性和谈判的主角很引人注目。按照她通常的习惯，肖凡今天又穿上了代表好运气的红色套装，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第219节：大鱼吃小鱼（5）
面对面的较量开始了。
如今的所谓较量，早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唇枪舌剑，而是法律合约的较量。此时，鲸鱼公司的财务顾问团队、法律顾问团队、技术顾问团队、税务顾问团队等早就拟定好需要签署的整套中英文两种版本的法律合约，在每个人面前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叠。而李学勤的面前没有摆放任何材料，只有坐在他右侧的庞刚，在面前摆放了两个文件夹和一个笔记本。
肖凡将一沓厚厚的法律协议合约沿着桌面推了过去：〃李总，有关法律条文都在这里了。〃肖凡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但是话语中带着十足的自信。
李学勤迅速看了一遍合同，嚯，条款复杂，晦涩难懂，以他丰富的谈判经验判断，这份合同一定是鲸鱼公司聘请的法律顾问抠字眼抠出来的。这些条款的字行句语间充满机关，如果你的理解和鲸鱼公司的法律涵义有误的话，稍不留神，就可能因为某一个词句的理解不同而被对方引入万丈深渊，如果草草签订了合同，可是得不偿失，恐怕今后会很被动。于是李学勤把合同推开，对肖凡说：〃请原谅，肖总，你们的这些合同条款里面涉及到大量的法律、财务、会计和税务等很多专业领域，我平常很少接触这些领域，可否请顾问和双方律师到场，对合约进行逐字逐句地解释、讨论、修改、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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