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轻轻地伸出手,让她合上了眼,一瞬间,她的脸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张安详的、天真烂漫的脸。她好像刚刚化完妆,面颊看上去像还活着,鲜红的嘴唇似乎蠢蠢欲动。空气中淡淡地飘着甜甜的香味,坡似乎是根据这种气味推断毒药是氢氰酸的。
“啊,”艾勒里紧锁眉头,“是杏仁臭吗?”
“是的。总之,艾勒里,先把她搬到房间去吧。”
坡伸手搬尸体的时候,范晃晃悠悠地从厨房出来了。他虚弱的身体靠着墙,一张苍白的脸扫视着大厅。
“喂,勒胡呢?他怎么样了?”
“勒胡?”
“那么说……”
艾勒里和坡到这个时候才向勒胡的房间看去,与此同时,他们都“啊”地大叫了出来。写着红字的塑料板像嘲笑他们似的,贴在勒胡的房门上。
3
“出什么事了?这么说阿加莎是第四个被害人了?——勒胡!”
艾勒里突然猛冲向勒胡的房间。
“勒胡、勒胡!——不行,门锁上了。范,难道没有备用钥匙吗?”
“那个……这儿又不是饭店。”
“只有撞门了。艾勒里,让开。”
“等等。”艾勒里伸手拦住了准备撞门的坡,“门是冲外开的,即便你硬撞,也不是那么容易撞开的。还是绕到外面,打破窗子来得快些。”
“是啊,拿一把椅子过来吧。”
然后坡回过头来看着范,“你也一起来吧。”
“坡、范!”艾勒里对着大门叫道,“快看,门上的绳子解开了。”
他指着通向门厅的朝左右对开的门。昨天把两个把手绑在一起的绳子被解开了,一端正垂在下面。
“有谁出去了。”
坡扛起身边的一把椅子说。
“这么说,勒胡……”
“我们怎么会知道?”
艾勒里催促两人。
“快点来吧。总之,我们必须先看看房间里的情况。”
坡拿起椅子,使劲砸窗户。砸了几下后,勒胡房间的窗户被砸破了。
他们把看上去很结实的百叶窗上的每个铰链都拔了下来,然后打破里侧的玻璃和窗框,从那儿伸手进去,把窗栓拔下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可是窗户里侧的把手都用皮带绑在了一起,要解开这个可就困难了。
这样,打开窗户大概花了15分钟吧。
窗户的高度到身材适中的范的胸部附近。身材最高的坡踩着砸坏了的椅子,非常灵活地跳进了房间,显得与他粗笨的体格不相配。接着是艾勒里,最后,范捂着心窝,一点一点靠近窗下。
然后——
勒胡不在房间。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空气微暖,感觉像黏在皮肤上似的。昨晚好像下了点雨,脚下的草坪带着湿气,软软的。
从窗户跳进房间的坡和艾勒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我们分开找找,恐怕已经死了吧。”
艾勒里说着,弯下左腿,摸摸右脚踝的绷带。
“脚已经好了吗?”
坡问。右手指甲被砸窗时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
“没关系,走路没问题。”
艾勒里站起身,看了看范。范蹲在草坪上,浑身颤抖着。
“范,你在我们喊你之前,就待在门口吧。休息一会儿,总之要镇静。”
艾勒里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冷静地指挥着。
“坡,你先去海湾处看看。我到这栋楼的周围和那边的蓝屋废墟处看看。”
艾勒里和坡分头去找后,范慢慢地站了起来,朝十角馆的大门走去。
刚才泛起的胃液既苦又酸似的味道一直黏在舌头上。虽然不再呕吐了,可胸口依旧像塞了块橡胶块似的沉闷。
天空泛着昏暗的铅色,几乎没有风,也没有那么冷,可是穿着毛衣的身体却一直不停地颤抖着。
范迈着缓慢的脚步,好不容易来到了大门口。他坐在被雨淋湿的台阶上,拖着膝盖,蜷缩着身子,然后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不久胸口的沉闷慢慢地化解开了,可是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着。
周围一片懒洋洋的样子,好一阵子都一动不动,只清晰地看见松树的影子。范四周打探着去找勒胡的两个人的踪影,没想到听见远处传来艾勒里的声音。
“范!坡!”
声音是从右侧的蓝屋废墟的方向传来的。
范直起腰,虽然双腿已筋疲力尽了,可仍是一阵小跑似的往那边赶去,看见坡也正从海湾的斜坡处跑来。很快两人就在废墟周围的松树林的断开处汇合了。
“坡、范,在这边。”
两人从弓形的松树枝下穿过去,就看见睡衣外披着毛衣的艾勒里站在蓝屋前院的中央附近朝他们挥手。从十角馆的方向来看,那儿正好是树木的阴影处。
范和坡匆匆忙忙地赶到那儿,屏住气凝视着艾勒里脚下的东西。
“已经死了。”
艾勒里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泄气地说。
勒胡就趴在那儿。他上身穿着一件黄色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劳动布做成的夹克衫的袖子向上挽着,双手伸向十角馆的方向。侧着的脸有一半都陷入了黑土中。他常戴着的那副圆眼镜掉在伸出的右手的前方。
“是被打死的。大概是被这周围的石块或瓦片什么,敲打头部致死的。”
艾勒里指着尸体黑红色的、破了的后脑勺说。一看到那儿,范喉咙一响,慌忙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平息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
“坡,你来查看一下吧。也许有点为难你了,不过还是拜托了。”
“啊,好。”
坡按住留着刘海的前额,在尸体旁蹲了下来。勒胡的头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土,坡稍稍把他的头抬了起来,仔细观察着那张被弄脏了的脸。圆圆的眼睛瞪得异常的大,翻着白眼,舌头从嘴角处耷拉下来,整张脸也许是因为恐惧或者痛苦,有些变形、扭曲。
“出现尸斑了。”坡低沉的声音说,“可是,用手指一按就会消失。尸体已经相当僵硬了,也许是气温的关系吧。我没法说得很清楚,应该是这样吧,死了有五六个小时,也就是说……”
他瞅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被杀时间是今天早晨5点至6点,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时间。”
“是黎明时分吗?”
艾勒里小声地问了一句。
“不管怎样,先把勒胡抬回十角馆吧。放在这儿,太可怜了。”
坡说着,就去抬尸体。
“艾勒里,你抬脚。”
艾勒里没有反应。两只手插在毛衣口袋里,看着尸体的脚的附近。
“艾勒里,喂。”
坡又喊了一声,艾勒里回过头看着坡。
“脚印……”
说着,他直直地指向地面。
尸体的位置在前院的中央附近、离十角馆方向的松树林大约十米多的距离。包括那附近在内,废墟周边的地面上都积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灰。可是大概是因为昨晚下雨的缘故吧,混杂着黑色的灰的地面变得非常柔软,在那儿留下了几行脚印。
“啊,可以了吗?”
不久,艾勒里弯下腰,抬起了尸体的脚。
“走吧,有点冷。”
艾勒里和坡把勒胡的尸体面朝上抬着。哗哗的波浪声听起来就像是悼念他的死亡的送葬曲。
范拾起勒胡弄脏的眼镜,然后,抱着它,追赶走在前面的艾勒里和坡。
4
回到十角馆,他们首先把勒胡的尸体抬到他的房间。
房门钥匙很快在夹克衫口袋里找到了。上衣和裤子都很脏,沾满了泥,可不管怎样要先让他睡到床上。
范把捡回来的眼镜放在床头柜上,艾勒里对范说:
“能不能用脸盆什么的,装些水来,还有毛巾。我们至少要把他的脸擦洗干净。”
艾勒里边给尸体盖上毛毯,边说着。范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脚步还是摇摇晃晃,可是好像已经从受刺激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艾勒里和坡接着去洗漱间抬阿加莎的尸体。把尸体搬到床上后,把她的手整整齐齐地放在胸口上,稍稍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是氢氰酸吗?”
艾勒里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永远长眠的阿加莎的脸,小声问道。
“说通俗点是杏仁的味道。”
“死亡三个小时左右,是今早8点吗?”
坡正在分析的时候,范进来了。
“这个东西掉在洗脸池前面,是阿加莎的吧。”
说着,范递过来一个黑色的袋子。
“是装化妆品的。”
艾勒里若无其事地接过袋子,可是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检查起袋子来。
“范,这个袋子的口就是这样关上的吗?”
“不,是敞着口掉在地上的,有好多东西散乱在地板上。”
“你都捡起来了吗?啊,好的。”
粉底、腮红、眼影、发梳、润肤露、化妆水……
“是这个吗?”
不一会儿,艾勒里拿出了两支口红。他摘掉口红的盖子,比较里面的颜色。
“是这个吧。”
“别靠近鼻子,危险。”
坡好像察觉了艾勒里的意图,警告道。
“我知道。”
口红的颜色是大红色和粉红色两种。艾勒里非常小心地闻了闻大红色口红的味道,点了点头,递给了坡。
“你说得对,艾勒里。这上面好像抹上了足够的毒药。”
“啊,真成了死人妆。白色裙子的死人装扮,而且又是被毒死的,简直就是童话中的公主嘛。”
艾勒里再一次悲伤地看着床上的阿加莎,然后催促坡和范,离开了房间。他一边静静地关着门,一边说:“安息吧,白雪公主。”
三个人再次来到勒胡的房间。
用范准备好的水和毛巾,把他脏兮兮的脸擦干净了。眼镜也擦干净了,放在他的胸前。
“主编,你干劲十足,可是……”
艾勒里关上了门。眼前出现了“第三个被害人”的红色字迹。
这样,十角馆里只剩下艾勒里、坡和范三个男人。
5
艾勒里暂且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坐在床上抽了一支塞勒姆烟后,来到了大厅。
其他两个人已经坐在桌旁了。
坡紧锁眉头,看着右手指甲伤口处贴的创可贴,在那儿吞云吐雾。范把壶拿到桌上,正在冲咖啡。
“能给我也冲一杯吗,范?”
范默默地摇头拒绝,用手捂住杯口,端起杯子,坐到离坡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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