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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1983年以后的张五常,特别是给报刊撰写杂文和随笔的张五常,在内地高校做巡回演讲的张五常,日益偏离学术轨道,宣扬一些想当然的观念,误导内地学子。
我不怕自己学识浅陋,在这里讨论五常先生之“非”。一方面是对五常先生的惋惜,正如本文标题中“迟暮美人”所表达的,五常先生在经济学上曾经很有创见,很有作为,但是很可惜,而今他不做学问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一些读者对五常先生的学术成就缺乏正确的认识,我试图指出五常先生学术观点中的缺憾,给他一个公平的评价,让大家真正看清五常先生,以促使大家能够以平和的心态看待“权威”。
五常先生,你为何不反省?
《北京晨报》2002年4月25日发表的题为《点评中外经济学人士,张五常在北京说什么了?》的文章称,张五常在演讲中说,他可以和听讲者下注赌一把,“我搞了四十年学问了,我从来没有看错过。1981年我就预测过中国的发展,白纸黑字;1986年我发表文章《日本大势已去》;1988年,加拿大的人问我,他们的经济何时复苏,我说最早要到下个世纪初;1996年我说香港要有10年的经济不景气。我不是看风水的,但我能看到局限条件的转变。”
五常先生所说的“1981年我就预测过中国的发展,白纸黑字”,白纸黑字固然不错,但预测的结论并不新鲜。其实,市场化改革,中国内地的经济学者早就提过。如20世纪50年代孙冶方、顾准提出社会主义经济是商品经济,1979年刘国光、赵人伟提出社会主义经济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等等。不同之处在于,五常先生运用的是产权与交易费用的分析范式。当然,我没有否认,在五常先生的《中国会走向“资本主义”的道路吗?》一书中,在一些经济学理论及其运用上,五常先生很有创新,他的一些观点而今读来仍不觉得过时,我只是说,其结论不新。
至于五常先生所说的“我搞了四十年学问了,我从来没有看错过”,言过其实。根据《张五常中山大学讲演(全文)》(载《21世纪经济报道》,2001年4月27日),五常先生说:“弗里德曼一向主张放开价格管制,1988年我们向中国的领导人极力推荐这一点,结果一团糟。”到底是怎样的一团糟呢?五常先生没有交代。这里不妨作简短介绍:1988年的居民存款为3000亿元(人民币),数量远远低于1992年的1万亿元,更低于目前的10万多亿元,竟然造成全国性的抢购风,在贵州那样的穷地方,居民竟然大量抢购毛线!那次物价改革,导致1978年改革以来最大一次经济失控。
但五常先生不进行任何的反省,反而把一切问题归结为计划经济和政府管制,归结为市场经济不彻底,继续鼓吹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实现“制度变迁,产权革命,与国际接轨。”1990年,五常先生甚至“大胆”预测,中国经济在20世纪90年代必将大幅度下滑,少说也要饿死2亿人。现在时间已过去十几年了,我们的经济并没有“大幅度下滑”,反而是人丁兴旺!
遗憾的是,五常先生找种种借口为自己辩护。在2003年6月27日的香港《苹果日报》上,他发表的题为《佛老用不着耿耿于怀》的文章说:“两件事使佛老表示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信心!”他说的“两件事”是:其一,弗里德曼(五常所说的“佛老”)的货币理论运用于实践中,以失败告终;其二,弗里德曼对欧元的预测错了。五常先生辩解说,“我认为佛老的思维没有错,失灵非战之罪,而是世界的局限转变他看不准。大师就是大师,理论没有错,只是一时大意,摸不准世界大变,也低估了政治的复杂性。”
是的,你可以将问题和责任推到“一时大意”、“摸不准世界大变”、“低估了政治的复杂性”等上面,但是,五常先生或者“佛老”做的决策或建议所造成的巨大损失谁来承担?台湾经济学家高希均先生曾经说,决策失误比腐败带来的损失更大。五常先生对中国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乃至经济学的发展,带来的负面作用,究竟有多大,我不敢妄加评论,请读者判断!
五常先生,你的理论还神秘莫测吗?
五常先生在中国内地巡回讲演的时候,经常夸耀自己的学术成就,说自己在这个方面超过了某某,在那个方面超过了某某,或者说自己某篇或某些文章的引用率超过了某某。他甚至宣称,他有好几篇文章可以传世,但没有一个诺贝尔奖得主敢这么说。
“迟暮美人”张五常(2)
相信多数读者同意我的这个判断:当年,五常先生的大作颇有创见,也对某个学派颇有贡献。但是,当年的观点而今不可能再让人感到高不可攀,不再神秘莫测了。再说,对于任何学者而言,自身的成就不必自己宣传,后学之辈必然记着。如果自己四处宣扬,效果未必好,甚至走向反面。
我们不妨就五常先生的一些作品进行分析,看看它们是否如他所说的那样“历久弥新”或者超过了某某大师。
1。关于《佃农理论》。
五常先生最得意的作品,恐怕是《佃农理论》了。不可否认,该书对新制度经济学的贡献巨大,他把当时科斯、阿尔奇安等开创的交易费用、产权等新理论或分析框架,应用于解释现实问题。并且,在理论的运用过程中,对理论做出了一些发展和创新。
现在看来,《佃农理论》并不十分高深,也不十分复杂。正如一位名叫“fulee”的网友所指出的那样,200多页的论述,几句话就可以说完——《佃农理论》的首要前提假设便是“交易成本为零”。交易成本为零,就是指调整到效率最大化的交易成本为零。换句话说,如果此时交易没能实现效率最大化,那么交易成本就不为零。因此“交易成本为零”等价于“交易效率最大化”。既然交易效率已经最大化了,那么任何对此交易的改动,一定不可能使其效率更大,否则就不是“最”了。因此政府试图通过减租来促进佃农合约效率更大,是不可能的。要么效率不变,更大的可能是效率降低。
五常先生在《〈佃农理论〉的前因后果》中说,当时他的论文引起了阿尔奇安、施蒂格勒等众多顶尖经济学者的争论,还说他文中的一个注脚成了后来博弈论创建的“导火线”。《佃农理论》真的如他说的那样神秘莫测吗?
实际上,五常先生的佃农理论与实践不符。正如中国台湾经济学家陈昭南等在《耕者有其田的理论基础——新租佃理论之商榷》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五常先生推导出台湾土地改革不需要进行的结论与实际状况不符,五常先生所带的博士后易宪容先生也承认了这一点。
五常先生的佃农理论为什么与实践不符呢?第一,五常先生的分析基础存在问题。交易成本的核算发生在事后,只有当一项交易完成时,才能知道其交易成本是多少。事前或者事中,无法核算一项交易或者制度的交易成本。所以,五常先生预设台湾佃农制度的交易成本为零,恐怕是对交易成本内涵的误解。第二,1974年,斯蒂格利茨(Stiglitz)在一篇题为《契约理论与宏观经济波动》的文章中指出,分成租佃契约的重要问题是它们是不完全的,它们不能详细地规定在每一个自然态中工人所要完成的劳动的数量,因为努力的水平是无法观察到的。进一步讲,即使努力的水平可以观察到,由于在第三方当事人的面前证实工人没有按照契约规定的努力水平付出劳动存在的困难,履行契约同样存在困难。第三,稳定的佃农合约,的确是一种均衡,但不能保证是最佳均衡。这个问题,后文再分析。第四,一项行为的结果是否有效率,依赖于诸多的约束条件。任何一个条件变化了,结果就会不同。五常先生认为,台湾的农地改革扭曲了资源的配置,其并不符合经济效率。然而,如果不把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环境与意识形态作为选择的约束条件,则台湾的农地改革,的确扭曲了原先的市场资源配置;如果把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与意识形态作为选择的约束条件,则台湾农地改革是在约束条件下极大化选择的结果,是符合经济效率的。
此外,《佃农理论》的历史意义没有一些学者评价的那么高。尽管易宪容先生承认佃农理论是错误的,但他辩解说:五常的最大贡献在于将科斯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并做出突破,特别是强调了“当存在交易成本时,制度是至关重要的”这一观点。这里,我们有必要首先对科斯定理做出分析。尽管我赞成“当存在交易成本时,制度是至关重要的”这个观点,但困难在于,我们并不是先知道交易成本,然后才考虑制度问题。而是先有制度,然后知道制度成本。只有先确定制度,才清楚其成本。在此之前,我们无法判断制度成本为多少。科斯定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科斯谬误。当然,说科斯定理是科斯谬误,并不是我的发明,而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
我记得,五常先生反复强调波普尔的理论,即可证伪性只是指有被证伪的潜在可能,如果它真的被证伪了,即这种潜在可能一旦成为了现实,哪怕是只出现一件反例——那它就不再是正确的理论。科斯定理和佃农理论,可以并且能够被证伪。
2。关于帕累托最优理论。
五常先生1998年就任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时作了题为《交易费用的范式》的演讲。在这篇演讲中,五常先生称:在存在交易费用的情况下,帕累托最优是应该被重新理解的。在现实经济中,帕累托最优是处处满足的。如果认为帕累托最优条件没有被满足,则是因为我们忽略了某些特定的约束条件。譬如自助餐(这个例子,最早出现在五常先生的《中国会走向“资本主义”的道路吗?》一书),用餐者的最后一口的边际效用为零,而食物提供者的边际成本却大于零,这是和帕累托最优条件相违背的。但从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