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正待嘲弄我几句,突地走来一名探子,言祭庙中局势大定,姓田的已被拿下,孙氏兄弟皆被杀。
我吃惊道:“好快!”想到史阿那颇具信心的样子,顿时明白孙离、孙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截。赶忙传令东门俚与庞护卫各带一百人,分四路突进,众家将冲进庙里,“不管是人是鬼,统统擒下”。我自带小清、杨丝“殿后”。清楚了田四的实力之后,我估计杨觐纵然得手,所剩人手也不会太多,而那安牧等跟史阿争锋,还不跟几只死猪没什么两样吗?
当下张府家将们一齐喊杀,冲开四门往庙堂里冲去。然后便是一阵丁丁当当的厮杀声,刺耳的嚣叫声,以致我开始怀疑杨觐是不是想惊动旁人,好趁乱逃窜。再过了一会儿,叫喊拼杀的声音终于渐渐歇止,小清看看我,笑道:“别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要吗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婢女们服侍杨丝、小清蒙上面纱,又召来多名护卫,这才出轿随我走向祭庙。我一眼瞧见被砸破的墙垣以及庙堂内乱兵围困下惊慌失措的杨觐与其徒众,不禁摆足了架势,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东门俚和庞护卫显然不知我笑声中的含义,却亦十分知趣,使个眼色,便带领手下兵众,也一齐高声大笑,当真快意之极。
田四已被蒙面的史阿制住,蓬头乱发,额角间一道五寸多长的血痕,模样狰狞可怖。杨觐却是一脸愤恨恍然,极怨毒地瞪着我,平时那一点点虚伪的微笑早就荡然无存。早有家将数人分别用两柄剑指着他们的左右胁,令其动弹不得。
“贾贼,我早料到是你!你等着罢,我要面见老爷,向他陈说你的阴谋。”他两眼冒火地垂死挣扎,“你谋劫小姐,刺杀总管,该当何罪!”
除了小清和史阿,其他人都被他一声“贾贼”骂得怔住。庞护卫反手一个巴掌,道:“该死的东西,见了颜总管还敢这么大呼小叫的,你想造反吗?”
我这才蓦然记起曾说过杨觐乃“颜复的死党”,笑道:
“算了算了,你们都退下。我有些话要跟这姓杨的私下说一说。”
庞护卫躬身领命,挥一挥手,将安牧等囚犯都押了下去。史阿这才以真面目过来参见,又拜过小清、杨丝,大笑道:“杨总管,你看看这是谁到了!你不是有话禀告老爷吗?对她说出来,也是一样的。”
杨觐见史阿与我如此亲密,顿时醒悟,“小子,原来你跟他是一伙的!”眼光一扫,正好看见杨丝在婢女引护下走过来,顿时面色阴沉,垂下头再不说话。
杨丝目光如炬,面纱微微颤动,看得出她已经非常生气。
“杨总管,无论怎么说你也是杨家的人,竟然残暴无耻到这样的地步。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面目去见我爹,有什么面目去报答他对你知遇的恩情?”
杨觐缓缓抬头,脸上怨气深沉,“什么恩情?他只晓得公务,从不关心府里的事情。这些年来,若不是我一力撑着,只怕他所有的奉禄也不够家里人吃饭哪。他又要娶小妾,那田四不就是因为投他所好,才能坐上总管的位置?”
杨丝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勉强抑制才没有歇斯底里,“胡说!我爹……我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杨觐冷笑两声,“是不是小姐你心中有数,何必再多费口舌。我杨觐自问无愧于老爷,做事数年,大多为着杨家着想,你们又有什么理由来惩治我呢?”
我心里禁不住要大叫此人辩才一流,不住回忆起神海族时,被长老囚禁前大帐中的一番对白,心里一甜,忍不住向小清看去。而她此时正凝神于杨丝的答话,丝毫也没注意到我古怪的神情。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史阿突地在旁轻声笑道:“杨觐总算是慌了。依他的罪,至少能将他剜成肉泥,还在死不知趣地讨生哩!”
望着被我们活逮的田四、杨觐,我突然灵感骤现,笑道:“……不如让他们来场角斗,把胜负决出来。不然这两人谁都不服谁,能心甘情愿去死吗?”
我大声高叫:“喂,两位总管大人,平常你们不是都想手刃对方的吗?今天我便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来人,给他们每人一把剑,若是能杀得了对手的获胜的,我便不再要他性命。”
东门俚立即应声,命所有人退开数步,这才丢下两把利剑。田四乍然一惊,忙低下身握住剑柄。而与他挨得极近的杨觐也马上捡剑,还跳开一步,以防对方偷袭。
霎时间庙堂里鸦雀无声。杨、田二人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两把剑俱是横在胸前,虎视眈眈地瞪住对手。田四突地暴吼一声,挥剑猛劈,杨觐闪身格挡,两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响,杨觐显然不是田四对手,咬着牙大退一步,右手微微地颤悸起来。
田四得势,更是不容对方喘息,剑锋又已刺到。杨觐此次倒学了个乖,转了半圈,借力把剑势引开,大喝一声,左手用力捅出。
田四被击中右颊,一跤翻倒。杨觐狂猛地冲上,双手握剑,死命往他身体戳去。田四疾速地滚开,双脚乱蹬,踢开了对方的剑身。
待杨觐再冲上来时,田四已然做好姿势,刷刷两剑,便轻松逼开了他。杨觐瘦长,田四肥胖,体力也占了优势,若不是忖着有些小聪明,恐怕刚刚动手之时,杨觐就已死上一回了。
两人见暂时不能取胜,谁也不愿意先出手进攻,便各退一步,横剑目视对手。半晌,杨觐忽地惨然一笑,道:“田兄,没想到我们风光一世,到头来竟然栽到个无知小辈的手里!今天就算拼了个你死我活,还有什么兴味吗?”
田四移动着步子,置若罔闻地道:“杨贼,你休要分我的心。今天大不了拼着多流点血;还收拾不了你吗?刚刚你没听到吗?若杀了对手,便可无碍。”
杨觐缓缓又退开一步,面上全无变化,叹道:“田兄,你不觉得握剑之时,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吗?我是老了!你的年数还比我大两岁,争来争去,到头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性命相拼吗?嘿嘿,不过你若杀了我杨觐,老爷又岂能再容你留在府上?就算给你半条活命,你这下半辈子又能够漂泊何处呢?”
田四冷冷一笑,脱口道:“你别充好人,我田四到了杨府,拜蒙你所赐,从来是不敢忘记的。你这奸谀的小人,现在倒假仁假义起来了,尽管哭罢,我田四剑下,可不会留你性命。”
杨觐的剑竟完全放了下来,脸上一片凄然,苦笑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做了五年的总管,也深识田兄是条好汉子。适才的话,只不过有感而发罢了。我自认斗不过田兄,若我死了,就烦请田兄多多照顾我家乡的妻儿老小吧。”
田四大是惊异,眼神一黯,剑尖终又垂下半分,犹豫作色。
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我看见杨觐低迷的眼帘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顿觉不妙。还未来得及发出警告,只见杨觐突地往左看去,惊讶地大叫一声,引得田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望去,这才剑握左手,凶狠疾速地挺刃刺出。
田四发觉中计,急往右侧暴挡,同时错步移开。可他到底慢了半拍,又没想对方竟会出左手用剑,瞬间便是胸前开花,那长剑“噗”的一声,直扎没底。
众人皆惊呼起来。杨觐方自露出得意的狞笑,田四突地狂喊着用左手捏住剑身,飞起一脚,重重将杨觐踢开,这才惨呼跪倒,叫道:“姓杨的,你果然阴毒!”翻目倒下。
杨觐被踹得眼冒金星,但侥幸逃得一命,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直到想起他那诡谋求存的法子,禁不住汗毛倒竖,心想:坏人总是坏人,终归会遭报应。虽自问没有杨觐半成无耻,却依然颇感欣慰,到底骨子里是能称上“君子”的。
杨觐喘着粗气狞笑道:“姓贾的,可不能食言。我杀了田四,你们便不能再随便处置我。”
我牙齿痒痒的,却大笑道:“我可不像你,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老子行事最讲究原则……”
猛然间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只见那已然“死去”的田四竟然慢慢地爬了起来,颤抖着爬向杨觐。在对手还未惊觉之前,突地使出不知哪来的气力,疯狂扑倒杨觐,两只手狠狠掐住了对方脖子!
杨觐几乎吓得昏去。田四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像铁箍一般,钳得他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田四嘿嘿地阴笑道:“姓杨的,要死我们两个一块儿死!你这卑鄙小人,休想在我田四手下逃生,我们统统看不见明早的太阳于。”
杨觐已涨红了脸,右手拼命地扯着喉咙,却伸出左手,一下抓进田四胸前的创口去。两人皆是大叫,像发了疯一般在地上扭滚、厮打、吼叫。但田四瞪圆了眼珠,无论怎样,双手也再没离开过对方的颈项。
一时间,他们互相拉扯的头发、脸皮随着激烈的厮斗越掉越多。我们皆是不忍再睹。杨丝别过脸,轻声道:“这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恶心!不如……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吧。”她深深望了我一眼,半晌才道,“我不管你怎么处置他们,可你得跟我回去,向爹爹禀报吧……”
我默然地望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杨丝脸上血色渐退,颤抖了一下,突地冷静下来,“你是不愿意留下来……”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原想留你下来。可我现在觉得那根本没有指望。你这人那么神秘,又那么有本事,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我只求你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不叫贾宝玉?你又是什么颜总管了?”
我心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情愫。知道自己决不可能留在杨家,但也不可以带她一起离开。她是当朝司徒、一个古代贵族的女儿,她有身份、有名位、有过去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而我现在还只是个需要随时转移的钦犯。况且……我也不允许再有爱上别人的权利,我早已背上了沉沉的感情包袱,而且为此是相当心甘情愿的。我的妻子清儿,是惟一我愿意为她耗费整个生命的女子,我会用自己来补满她曾经的坎坷与未来将会出现的种种困难与挫折。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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