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集合了百骑卫队,携侯君集一起离开了兰州,前往大非川大军区视察。
沿途有几日行程,侯君集罕有言语。和秦慕白一行将士同路而行同吃同寝,他像是个多余的人物,从不与任何人交谈近乎,对秦慕白也是不冷不热,仿佛永远超然于外。
秦慕白也很沉得住气,很少主动开口找他说话,任由他一个人安静的冷眼旁观。他清楚,侯君集虽然冷言寡语孛然独立,但一直都在密切的注意与观察他。秦慕白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侯君集的眼中。
对于侯君集这样的人物,秦慕白从来不敢轻视。他们历经乱世戎武半生,身心都经历过血与火的磨炼再加上阅人无数,城府深沉眼光老辣,那是毋庸置疑的。在这样的人面前,任何伪装与做作都是徒劳。他的洞察与判断能力,将远超自己的想像范畴。
就像面对皇帝李世民与父亲秦叔宝时一样,别因耍弄小聪明,而失了大分寸。自然随意,真诚相待,做到这八个字即可。
一路行来,侯君集说的话不上十句。自己在他心目中得了一个什么样的评价,秦慕白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知道。强扭的瓜毕竟不甜,如果自己实在与他无缘或是没有这个领导能力与人格魅力来让他折服,到时他就算勉强答应下来,也是长久不了,或是心怀鬼胎。
与此这样,不如顺其自然。
大非川到了。
营盘整肃,军姿飒爽。比之两年前刚刚兴建而起之时,平添了许多成色。
“薛万均治军的能力,果然不差。”秦慕白有感而发。
侯君集冷冷的一笑:“不过如此。”
秦慕白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的问道:“听这口气,侯司马对薛将军的营盘排布,颇有微辞?”
“草鸡之阵,有何可说?”侯君集冷笑道,“此等营盘阵法,是个带兵的人就都会,也就只配抵御吐蕃蛮子。此营盘之阵名为‘风后握其垒大后营’,若是遇到一名熟知兵法的将领,三千铁骑可大破其阵。”
“你可以吗?”秦慕白问道。
侯君集针锋相对的嘴角一咧,挑衅的道:“要不你给你三千铁骑试试?”
“这里可是有四万雄兵。”秦慕白正色道,“军中无戏言,你若破不了阵,又当如何?”
“请斩我头。”侯君集轻描淡写的扔出这四个字,撇过脸去,不再言语。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挥一下手:“来人,请薛万均将军前来。全军整肃,点起三千铁骑,让侯君集率军破营。”
旁边的百骑将士都有些被吓住了,三千铁骑要大破四万大军的营盘,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侯君集虽是鼎鼎大名的沙场宿将,可对方薛万均也非凡类,岂能如此轻易被他破阵?
可是秦慕白军令已下,百骑卫士们只得去军营里请来了薛万均,并传达了秦慕白的军令。
听闻秦慕白突然驾临大非川,薛万均既惊且喜。但又听闻这样诡异的军令,不由得有些变了脸色:“少帅何时变得如此儿戏了?让侯君集破我营盘,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管哪方输赢,终是不好啊!”
传令的百骑也只能苦笑,说道:“少帅行事向来自有主张,不是我等能揣摩得透。他既然军令已下,薛将军就请执行吧!”
薛万均只得咬了咬牙,脸上也浮现起一层不服气的愠恼之色,说道:“那便执行军令——侯君集这个混球,也实在是欺我太甚!若不在少帅与万千将士面前争回这个颜面,我薛某人以后还如何立足?!——来呀,擂鼓聚将,点兵派阵!”
数万军士的大营盘,顿时全盘而动。三军整肃旌旗林立,一副临战姿态。侯君集要的三千铁骑也都清点了出来,由薛万均亲自率领着走出营盘,来到了秦慕白面前。
薛万均纵马而出跑上前来,先是冷冷的瞟了侯君集一眼,然后对秦慕白抱拳一拜:“少帅!兵马整顿完毕,请下军令!”
秦慕白点了下头,说道:“将三千铁骑交与侯君集,你回营准备御敌。”
“若有死伤,该当如何?”薛万均狠狠剜了侯君集一眼,沉声道。
“侯某一力承担。”侯君集当仁不让的回瞟了他一眼,冷冷道,“行军打仗之人,还惧死伤么?你薛万均若是怕死,就在这里陪少帅观战;你属下的将士若是怕死,就都回家奶孩子去。”
“你!……侯君集,你莫要欺人太甚!少时输了,我看你颜面何存!——少帅,末将先行一回,回营准备了!”薛万均气恼的怒瞪的侯君集几眼,拔马而回。
侯君集看着薛万均的背影,连连冷笑,说道:“此等破蔽之阵,蔫能挡我侯君集?别说是三千精锐铁骑,此等荒疏之阵,我就是五百陌刀手也可破之!薛万均,勇者勇矣,薄智寡谋。此等人物不足以独档一面堪任帅才,也就是个冲锋陷阵的莽夫!”
“大话不要说得太早。”秦慕白淡然微笑,说道,“侯司马,我知你从军多年,兵马娴熟用兵独到,更是深得恩师卫公的真传。无论马战步战急袭对垒,你都不弱。秦某跟随恩师学艺不长,但也熟知这风后握其垒后营阵法的优劣所在。此营盘可谓中规中矩毫无出奇之处。可是往往越是看似寻常的东西,越有不凡之处。侯司马,你要当心了。”
“哼!”侯君集再度冷笑,说道,“风后握其垒之阵,弱势在巽。若有精锐之师从巽位突袭而入,其军自败。此番我还就不用奇袭了,我用正兵从巽门攻杀而入。大都督大可以去通知薛万均,侯某当退北十五里,半个时辰之后再领兵马从巽门杀入!”
说罢,侯君集勒马而走,也不穿盔甲,拔了一柄长枪在手,就带着那三千铁骑走了。
秦慕白不禁摇头而笑,“的确是狂得可以。但是侯君集啊侯君集,这个风后握其垒后营的大阵,是我亲自布下的。我岂能不知这等寻常阵法的优劣所在?要是让你三千大军破了我四万兵马的军营,我秦某人就找块馒头撞死算了!”
半个时辰后,军中响起一通鼓角,以示敌警。
按例来说,此时大军应该是刀出鞘箭上弦的严阵以待。但是偏偏,方才集合起来的四万大军,反而散了回去各自归营,如同往常一样,没了半生临战的紧张气氛。
十五里外,侯君集立马横枪,冷笑不迭的看着远方的营盘。
“薛万均,志大才疏;秦慕白,眼识浅薄。今日,侯某就让你们开开眼界,知道什么才是打仗!”
大营盘中,巽位寨栅之处,两排雕堡城墙一般的厚实大栅门被拉开,露出里面一片片殷红的布绸。数百军士整齐上前,将那些布绸依次拉开,露出乌黑冰冷的斫长炮管,昂然指天。
秦慕白背剪着手站在这一排红衣大炮面前,斜挑着嘴角,表情玩味。
薛万均恨得牙痒痒的道:“侯君集未免太过轻狂。少帅,我可不想用红衣大炮轰杀自己的兄弟。”
“他退后了十五里,可见对我等之藐视。”秦慕白微笑道,“待到冲到十里之内,鸣炮一百,让他知道我凭什么可以,用二百人收复大非川。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骑战步战,还有炮战一说!”
“正合我意!”
侯君集一马当先,猛冲而来。时隔数月再度跃马横枪驰骋在沙场之上,侯君集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打仗,可就像是饥饿的野狼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他骨子里的战意全都被激发了出来,豪情与野性一同迸发。
三千铁骑在他的率领之下,如风卷残云般疾驰而来。
三千兵马破四万大阵,这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这在侯君集的眼界里,就如同杀鸡切菜那么寻常。行军打仗,就如同举著夹菜,几乎已成了他的本能。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薛万均,秦慕白,你们也太不小看我侯某人了!”侯君集暗自沉吟,迎着冽凛的疾风,嘴角噙起一抹嘲讽与孤傲的冷笑。
骑兵行进极快,转眼就快要能够看到大营盘了。
正在这时,突然半空里耀起一团团刺眼的火红电光,伴随着滚滚黑烟,扑天盖地而下。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震天响地!
就在骑兵群前方三五里处,山崩地裂碎石飞扬,如同山岳侵塌了一般惊世俗骇!
正满胸战意热血向前的侯君集几乎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勒马停住,惊呼道:“大地动了么?!”
回头一看,身后的三千铁骑居然离他已是一箭之地,原来早早都停住了。众军士无不面露惧色勒马不前,惶惶惑惑战战兢兢!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侯君集既惊且怒的大喝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尔等为何停滞不前?临阵退缩,那可是触犯军法严刑的!薛万均就这么带的兵吗?!”
一名军校拍马上前来,耐着性子对侯君集拱了下手,说道:“侯将军,你有所不知。这是大非川的红衣神武大炮在大发神威。休说是人马肉身,就是金铁玉石在它的隆隆天威之下,也要粉身碎骨!……我等兄弟,宁愿被军法裁处至少也能保个全身,也不愿愚顽上前落个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你说什么?什么狗屁红衣神武大炮?!”侯君集气急败坏大吼,从马鞍上解下马鞭愤怒的暴抽那军校,“上前!随我上前,冲杀!”
那军校既不躲闪也不反抗,而是硬生生的挺在马上任他鞭怠,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板一眼道:“秦少帅与薛将军调教出来的将士,没有懦夫。末将并不畏死,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侯将军既是三军统帅,当爱兵如子,怎能让自己兄弟生生的去跳火坑?侯将军若要杀末将,那便动手。无论如何,末将不会允许后面的兄弟,朝前冲杀一步!”
“轰——隆隆!”
又一排火炮轰杀了下来,天地震动,前方浓烟滚滚,如同乾坤倒转火山迸发。
侯君集浑身一颤,转头眼睁睁看着那滚滚的浓烟,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连轰了三轮,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东风呼啸,卷起滚滚黑烟与冲天尘土。
侯君集驻马而立,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原来,最薄弱的地方,用的这等神魔器物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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