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一时无语。他何尝不明白,李雪雁所指是何事,何人。
“爹,女儿想求你……让我与慕白配个冥婚。今生,你不要再把女儿嫁与他人。”
“什么?你疯了!”李道宗终究是个戎武出身的血性汉子,当场就大喝起来,“这绝对不能答应!”
“那女儿,唯一死而已,追随慕白,于地下去了……”说罢,李雪雁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淡然之极。
“你!……”李道宗顿时急恼交加,但看到李雪雁这样,又实在心中酸楚再也发不出火来。
“好,雁儿,此生容得后议,咱们父女好生商量,如何?”李道宗轻言细语的道,“当务之急,是你要养好病早日康复。为父来此,是为肩挑重任主持大局的,怕是也不能整日围着你转。明天,为父先派人护送慕白的灵柩返回兰州,你也一同随去,不要再留在大非川了。”
听到‘灵柩’二字,李雪雁再一次心如刀割,但已是无法泪流。
“哎!……想不到慕白一走,大非川便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了。”李道宗终究是忧心军务,忍不住说道,“太多的人被悲痛与怒火蒙住了双眼,心中只剩下仇恨。要是因此而葬送了整支关西大军,岂不是反而愧对慕白?……雁儿,你听话早些回兰州,休要留在这里让为父分了心。眼前的局面,当真是万分危急。”
原本李雪雁虚弱不堪半梦半醒之间的李雪雁,蓦然醒了神来,睁开眼睛问道:“爹,眼下如何危急了?”
李道宗看到女儿这样子还吃了一惊,“雁儿,你没事吧?”
“爹,你快告诉我啊,眼下如何危急了?”李雪雁甚至一下坐起了身来,紧紧拽着李道宗的衣袖哀求道。
李道宗茫然又惊讶的看着李雪雁,只得说道:“我来之前,薛万均等人擅自出战与吐蕃大战数场,损兵折将相当惨烈。眼下,我们只能撤军。但是,就连为父也镇不住秦慕白麾下的这群骄兵悍将。他们宁死不退,为父正为此事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啊!”
“天意……难道,真是天意?”李雪雁顿时恍然若痴,喃喃自语。
“怎么了,雁儿,你没事吧?”李道宗顿时心中一紧,就怕自己的宝贝女儿患了失心疯了。
“爹,你看!”李雪雁急忙从怀中贴身之处拿出一个白色的小锦囊来,递给李道宗,说道,“这是慕白……毒发之前给我的三个锦囊之一,先前两个女儿已经自行拆看了。这是第三个!当时慕白说,如果哪一天万分危急,就连父王您也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将它拆开!”
“还有这等事情?”李道宗十分错谔,急忙连撕带拽的扯破了那个白色的布包锦囊,里面有一份白帛,便是军中用来写书军令状与下达中军号令的专用帛书。
居然是一份军令!
上面还有秦慕白的亲自画押与印签!
“这……怎么可能!”李道宗顿时惊讶万分。
“怎么了,爹?”李雪雁有几分好奇的问。
“先不说了,你好生在此歇息。为父,要马上去找侯君集与薛万均!”说罢,李道宗都顾不上多看李雪雁一眼,匆忙就走了。
李雪雁畅然若失的坐在榻上,喃喃自语道:“这第三份锦囊,依旧和前两份一样,智珠在握料事如神么?慕白,你一定还没有死,对么?……”
中军帅帐内,李道宗将那份白帛平展开来放到帅桌上,对侯君集与薛万均道:“秦慕白在军中时,每日都会开具号令批注军折,他的笔迹你们肯定认得!”
侯君集与薛万均惊讶的一起凑上前来看了一眼,二人顿时异口同声的叫道:“王爷从哪里得来的?”
“这你们别管!”李道宗说道,“秦慕白留下的军令,你们总该遵守吧?你们把这一字一句都给看清楚了!——‘将令:关西军全体将士,舍弃一切辎重,只带马匹与干粮,轻兵兼道即刻动身,撤离大非川退守鄯州!——署名,关西道行军大总管秦慕白,并有行军大总管签印与秦慕白的亲自签押!”
“这……这怎么可能?”薛万均顿时就惊呆了,“难道是,少帅英魂显灵?”
“你就当是吧!”李道宗说道,“明日,本王要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宣读秦慕白的遗令。你们不肯听本王的号令,但,秦慕白留下的军令,你们总该要听吧?”
第440章 将者,军之魂
翌日清晨,鼓角喧震旌旗飘扬,大非川的关西军,于校场大集结。
李道宗一身战袍铠甲穿起了久违的戎装,叉腰握刀立于点将台上,看将士们从四方集结而来,表情一直比较严肃。
眼前的这一支军队,给他的感觉大不一般。
戎武半生,李道宗什么样的军队都见过,精锐如当年秦王麾下的玄甲军,也没有眼前这支关西军所散发出来的斗志与气势彪悍。其实算将起来,兰州关西军还十分年轻,就从秦叔宝入兰算起前后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
李道宗有点想不明白,秦氏一门父子二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神通,能将一支年轻的军队,在短时间内打造得如此彪悍顽强,同时又十分的团结。
这不光是苛刻的训练与上好的装备就能堆彻出来的。
冥思了许久,李道宗隐约想到一层因素:兰州关西军,除了少数兵马是秦氏父子从关中两京带来的,其余大半是兰州本土的子弟兵。原本,兰州就是个战乱频仍的兵家必争之地,民风果劲士民彪悍,而且人心思定渴望和平与安宁。
至从秦氏父子相继入兰之后,连番胜仗稳保兰州不说,最主要的是给了这一方黎民安居乐业的生活,并且不可思议的一改兰州往年穷困僚倒的局面,农牧两便、商阜活跃,百姓还就渐渐的富裕了起来。
单单只因为这一点,秦氏父子就足以在兰州拥有无人可及的威望。这也就不奇怪,为何关西大军中的每一名将士,都对秦氏父子有着异常深厚的感情了。
只有经历了战乱的人,才知道和平的可贵与安宁的来之不易。当兰州再蒙战乱之时,当地百姓几乎不用发动的踊跃参军。可是噩耗接连而来,是秦氏父子相继战死。这对兰州军民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遭受了莫大的刺激。
说句难听的,就算当今皇帝驾崩,兰州军民也未必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毫无疑问,秦氏父子,已经成为了兰州百姓及关西大军的灵魂与支柱!
想及此处,李道宗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怪不得昨日晴罗原一战时,我们的将士会如此舍生忘死的与吐蕃人拼命。换作是我,假如杀害我的恩人与父兄的仇人近在眼前,哪能不眼红狂躁的以死相拼?……我李道宗,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率领天下任何一支兵马都能游刃有余,包括皇帝的御林军我也能治得服服帖帖。但眼前这支关西军,我还就真没把握。秦叔宝,秦慕白,他们在关西军将士、尤其是兰州本土百姓与父老将士们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是无可取代的!
几通鼓响,军阵集结完毕。
全军上下九万零四百七十七人,全部到场无一缺席。连重伤卧榻的军士,也被人用担架抬了来,躺在大校场上。
眼见此景,征战半生见惯了任何大场面的李道宗,莫名的感觉心里很堵。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概这些将军们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他们心里的仇恨与对大非川的依恋一样,都是无法化解。我该怎么跟他们说?不管是暂时放弃报仇还是放弃这座军营,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法接受,更是一种残忍啊……”
“王爷,众军集结完毕。”薛万均上前抱拳道,“请王爷示训。”
“嗯……”李道宗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上前几步开始说话了。
……
此时,大军营寨门口的不远处,一辆平民制式的普通马车骨骨驶来。巡哨的骑兵马上奔过去,指枪警告大喝道:“军机重地,闲人一概回避!速速离开,否则以奸细论处!”
且料那马车非但没有仓皇离开,反而正对着营寨驶来。众骑哨便上前将其围住,喝道:“何人擅闯我军大营,下车!”
车窗的布帘被撩开,里面走出一名头戴黑纱遮沿帽的美妇,体态婀娜之余行动更是潇洒利落,轻松一跃落下马车。
众军士不由得惊讶半分,更觉眼前一亮:好身手,好风采!……咦,她手中还提了一把剑,看来定是身怀武艺!
“我姓陈。”那女子双手抱剑拱了下手,打开车门从里面抱出一名小女童来,说道,“她姓秦。”
“姓秦?”众军士无不讶然,“你们是少帅的……什么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说的少帅,就是我阿爹!我叫秦小楼,嘻嘻!这是我阿娘!”小女童天真无邪的咯咯直笑,抢先说道。
“原来是少帅家眷,多有怠慢!!!”众军士慌忙落马施礼。
“不必多礼。”陈妍举目看到一眼大军寨中,说道,“此时军中,方便进入么?……我只带女儿前来,祭奠其父。别无他意。”
“方便、方便!夫人快请!小将先行一步,先行通报江夏王与诸位将军知晓!”
“也好。”陈妍没有多言,便抱着小楼儿,跟这一群军士走入了军营之中。她心忖道,怪不得造访大都督府没有见到义父,想不到他还先我一步来了大非川。难道慕白真的出事了么?若非如此,又岂能将义父从兰州搬请至此主持大局?
想及此处,陈妍心中如同刀绞,便将小楼儿抱得紧紧的。
此时,点将台边一片群情激昂,众将正在大吵大闹。
“俺不撤!俺打死也不撤!”宇文洪泰首先其冲,都顾不上军中礼数了,激动不已的冲上了点将台,几乎是指着李道宗的鼻子大吼道,“这份军令是假的!肯定是假的!江夏王,俺一向敬重你,你可别诓俺!”
“宇文洪泰,休得无理,还不退下!”侯君集沉声喝道。
“你闭嘴!”宇文洪泰大吼道,“亏俺三哥那么器重你,侯君集!俺三哥刚一走,你就要带着咱们灰溜溜逃跑当缩头乌龟!仇不报了,连大非川也不要了!——分明就是你们两人合起来使诈,弄一份假军令来诓骗咱们!三哥都走了这么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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