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鬼童-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天夜里,连月光都变得有了温度。福伯从有空调的房间里走到庭院中,身上立刻溢出一层微汗。他抬头看看天,月亮变成了暗红色,似乎它也耐不住高温而要燃烧起来。古语说天有异象人间必有大事发生,这年夏天这么热,莫非真的是老天要降灾难下来?

福伯坐在回廊下的石椅上,忍不住长吁短叹。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点声音,不很真切,但却让福伯的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声音来自一株栀子花树的后面,那株栀子花树还是福伯初来京家那年从老家带来的,十几年过去了,它枝繁味茂,每年夏天,都会生出数以百计的白色花朵,那时满院都是栀子花的清香,福伯闻着,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老家一般。

现在,暗红色月光下,栀子花树后面影影绰绰有东西在移动,福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还是站起来,慢慢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往那株栀子花树后面去。

院里的植物在白天被阳光烤得焉了,只有深夜才能焕发一些生机。那种绿色的味道和生长的气息,让福伯紧张的心情稍稍得到些舒缓。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生活里的风风雨雨见得多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慌张呢?

栀子花树就在眼前,它浓密的枝叶让福伯看不清背后有些什么。福伯在花前站了站,正要往树后面转,忽然,他耳中又听到了些声音,而且,声音就发自栀子花树的后面。

那声音这回他听清了,像是金属碰撞发出的声。

福伯的心揪了起来,他还无法猜出那究竟是种什么声音,但莫名的,一些恐惧瞬间在他身体里奔涌。恐惧之中还夹杂着些痛,福伯的心痛得开始抽搐起来。

但他还是坚持转到了树的后面。

月光下,他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

那女孩已不知多少日子没梳洗了,脸庞上积满了污渍,头发乱七八糟地纠结在一块儿,有的地方已经结了斑。她身上的衣服,是现在已没多少人穿的绿军装,此时亦是沾满了泥巴与水渍,还破了好几个地方。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女孩赤着双脚,脚脖子上系着一条圆环铁链。铁链很长,不知道另一头系在什么地方。被铁链拴住的女孩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福伯,好象她已这样一来等待了很久。

福伯眼前一黑,需要费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只觉一股热流飞快地溢到脑海里,全身变得躁热难当,耳边亦同时响起轰然巨响。

眼前的女孩,赫然正是他死去多年的女儿朵云。

窗外飘过一朵云。

福伯至今还记得那朵云的样子,软绵绵雪白雪白的,像是一大块棉花糖。

有一朵栀子花在夜里调谢了,它轻飘飘地从福伯的眼前落过,落在朵云的脚下。朵云的头抬了抬,让福伯可以更清晰地看清她眼里的仇恨。

“放我出去,我要回海城,去找我的战友。”她说。

福伯疑惑了,他想告诉女儿,现在她就在海城里,过了这么多年,海城里已经没有她的战友了。但是,这些话涌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想到,为什么女儿的模样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呢,难道这么些年,她一点都没有变老么?

“打开锁链,放我出去,我恨死了你们,下辈子就算做猪做狗,也绝不再做你们的女儿!”朵云声嘶力竭地叫。

“云啊,真的是你吗?”福伯把所有的思绪都抛开了,他眼中的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云啊,你回来了,你可想死我跟你妈了。”

“放我出去!”朵云依然在重复着这句话。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打开锁链,只要你能回来,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我们都听你的。你是我的女儿,现在就算你让我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你。”

福伯不知从哪儿摸出把钥匙,居然很轻易地就打开了朵云脚上的锁链。他哆哆嗦嗦地把锁链移开,抬头的时候,看到女儿已经站了起来,好像要往哪里去的样子,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女儿,不要离开我们,我们什么事都依着你,只要你能留下。”

“什么事都依着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朵云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正是福伯印象中那个乖女儿的声音。

“是的是的,我保证什么都依着你,你不知道这么些年,我跟你妈是怎么过来的,如果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再看你受到一点伤害。”

“爹,你在骗我,我可不想上你的当。”

“我没有,女儿,我怎么会骗你呢?你留下来吧,我们一家人明天就回老家去,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云啊,我们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只要那样的日子能过上一天,我们就算明天就闭上眼睛,也瞑目了。”

福伯声泪俱下,耳中却忽地响起朵云的笑声。那笑声实在太张扬了些,听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女孩子发出来的。

“哈哈哈哈……”

声音在夜色里飘荡,让福伯身上骤起一阵痉挛。在笑声里,他看到女儿身子慢慢向前走了,他想站起来去追,但双腿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

朵云就在他的视线里转到栀子花树的后面,没了声息。

“云啊,你不要走,云哎,你留下来……”福伯哭号着。

他拼命挣扎,终于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

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去追女儿回来。他已经失去过一回女儿了,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失去她。

转过栀子花树,朵云赫然就站立在花旁。原来适才她并没有真的离开,在她心里,是否已经感知了福伯对她的召唤?

福伯喜极而泣:“云啊,你没走真是太好了,你这就跟我回去见你娘去。”

朵云还是背对着福伯,不说话,却在剧烈地喘息,背部起伏,好像内心也颇不平静。

“云啊,女儿啊,爹以前对不住你,你就原谅了爹吧。”福伯哭道,“女儿,你转过身来,让爹再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哈哈哈哈!”朵云又发出一阵狂笑,她蓦然转身,逼视着福伯。福伯惊得呆了,身子下意识地向退去。

他看到女儿眼睛鼻子五官之内,都有血流出。

他还看到女儿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剪刀。

“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朵云大声地尖叫。

“女儿,千错万错都是爹的错,你就原谅了爹吧。”福伯痛苦地道。

“爹,你真的后悔了吗?”

“我悔呀,我真恨不得当年死去的是我。”

“那你过来帮我把剪刀拔出来好吗?”朵云声音又变得柔柔的了,像一个撒娇的小女孩。

“好的好的,我这就帮你拔出来。”福伯忙不迭地道。从女儿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很多的希望,他的眼前,又油然生出幅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的场景。

他想快点走到女儿跟前,但偏偏脚下没有多少力气,只能一步步踱过去。这期间,他看到女儿神情变得柔和了,只是五官中流出来的血,让她看起来仍然狰狞可怖。

福伯走到了朵云的身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伸手便拔出了女儿胸前的剪刀。

他想扔了那把带血的剪刀,但剪刀却粘在他身上。

朵云忽然叫了声“爹”,福伯抬眼望去,那边的朵云已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大力传来,那剪刀便齐根送进了福伯的胸膛。

福伯吃惊地盯着女儿,想说些什么,嘴里涌进一股腥咸的味道,喉头发热,血终于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这时候,福伯从朵云眼里看到了些惊惧,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害怕父母的责骂,于是,福伯想宽慰女儿几句,因为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变得出奇的温和。

但这份温柔随即变作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面前的女儿身子在一点点地变矮,最后一直缩到了了他的胸前位置,模样也奇异地发生了变化。转瞬之间,站在福伯身前的已是一个不着寸缕,头大如斗的小孩来。

小孩的皮肤白得出奇,肤色仿若透明的一般,月光下可以看见皮肤下的根根血管。小孩削瘦的身子上面,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脑袋呈倒三角形,五官只生在下面倒三角的尖上,眉毛之上的额头部分,像顶着一个熟透了的西瓜,简直能把整个身子都罩在下面。

此刻,那小孩拍着手嘻嘻笑着,嘴里念叨一首福伯小时候就听过的童谣: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福伯倒下时,临死前眼睛里还饱含惊惧。

福伯生于一九三四年,去世于二零零四年,享年七十岁整。在办理福伯丧事时,京舒忽然想到再过一个月,就是福伯七十寿辰。

福伯去世当夜,精神病院中的京柏年半夜忽然醒来,在屋内发疯样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喃喃念叨着什么。医院的护士找来了医生,大家合力将他按倒在床上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他浑浊的眼中,有两滴泪正缓缓地渗出。

福伯的死因还在调查之中,负责该案的警察简直伤透了脑筋。

根据验尸报告,福伯死亡时间是当天凌晨三点钟左右,那时,他与福婶睡在一张床上,福婶丝毫回忆不起来那时感觉有什么异样。她那夜睡得很死,直到早晨五点半才醒来。夏季天亮得早,五点半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是一片青白。福婶醒来时觉得有些异常,她的身体粘乎乎的,好像夜里出了不少汗。但再多的汗也不会这么粘稠,再说,房间里有空调,她睡觉时从来没有出过汗。

她伸手摸了摸床,举到眼前,那殷红的血让她惊叫起来。

睡在她身边的福伯对她的惊叫恍然不觉,福婶抑住内心的恐惧推了推福伯,并顺手掀开他身上盖的薄毯。福伯的胸前,插着一把黑色的剪刀。

福伯不可能是自杀,自杀者的眼中不会有那么多的恐惧。

那把插在福伯胸口的剪刀上只有福伯与福婶的指纹,剪刀本来就是福婶的物品,有她指纹本不奇怪。房间里也没有提取到有外人进入的证据,这样,根据侦破学,福婶应该首先成为警察的怀疑对象。

但是,京家的人无比坚定地保证,福婶绝不可能是杀害福伯的凶手,而且,经过调查,警察也找不出任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