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脚步声亦渐去渐远。
京雷跟在脚步声的后面,动作敏捷,但前面的脚步声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京雷加快速度,已经能看见前面人影的背影了,那背影非常眼熟,京雷不用猜想,便已经知道是谁。他心里生出许多疑惑,跟踪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已经到了楼下,拉开了厅堂的大门,走到外面。
京雷跟到门边,只见那人停在院子里,先是抬头仰望着天上一轮皎月,接着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京雷纵然胆大心细,到这会儿亦是忍不住心底生出几许寒意。那在月光下一身白色衣裤手舞足蹈的正是他最疼爱的三弟京舒。京舒此刻的神情呆板,舞蹈的动作也十分僵硬,好像心智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京雷犹豫着,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因而实在无法决择是该继续监视三弟的举动,还是该上前阻止京舒的手舞足蹈。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京雷迅速回身,却见二弟京扬穿着睡衣赤着脚正从楼上下来。京扬也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俩人蹲在门边,看着外面舞蹈的三弟,面上俱现出些惶急的神情。
京舒手舞足蹈得越来越厉害,月光下,可以见到他额头上的汗滴已经如雨般洒落。有几次京舒舞到面向着厅门方向,京扬不及闪避,但京舒却视而不见。京扬实在忍不住了,拉开门便要出去阻止京舒,但却被京雷一把拉住。
“这时候我们不能惊忧三弟,他神智不清,如果冒然唤醒他,我只怕他再也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京扬甩一甩手,赌气地走到一边,不再看月光下的京舒。
京雷这时已经变得异常冷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弟,心里只希望三弟能够自行安静下来。
京舒口中的童谣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但还没有人念起来能像京舒念得那么恐怖。童谣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从京舒口中吐出来,拉长了声调,像鬼片里魂灵对生者的呼唤。边上的京扬已经听得毛骨悚然,只觉胸中有些翻江倒海般的力量在奔涌,它们直冲而上,涌到喉边。
京扬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京雷虽然也觉难受,但终究还能控制自己。他上前抱住二弟,两只手用力堵住他的耳朵,希望这样可以让他好受些。
幸而京舒的声音这时攸地消失。京雷与京扬正错愕间,厅门被推开,京舒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京雷与京扬明知三弟看不见自己,但还是摒住呼吸,生怕被他看见。
京舒径自往楼上而去。
京雷示意京扬跟在他的后面,他自己轻手轻脚地追了过去。到了楼上,京舒已再无异状,走到自己房门前,推门进去。京雷京扬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但京雷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京舒与安晓惠并排躺在床上沉睡,京舒神态安详,甚至还发出些轻微的酣声,如果不是刚才京雷京扬亲眼见到他在月光下手舞足蹈,这一刻,他们肯定不会怀疑京舒适才曾出过房间。
京舒边上的安晓惠穿着一袭黑色的睡裙,裸露在外的肌肤玉一般白皙。京雷京扬不便久留,急忙退出京舒的房间。
兄弟二人回到厅堂,在沙发上坐下,面面相觑,竟是好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长时间,京雷才沉重地道:“发生的事,我们一定不能让京舒知道,他的精神会承受不住这些事的。”
京扬点头:“我现在知道三叔为什么会精神分裂了,他一定遭遇到了跟京舒一样的情况,甚至比京舒的更可怖。”
又沉默了一会儿,京雷问:“你对今晚的事有什么看法?”
“鬼!”京扬重重地道,“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把它跟鬼联系起来。但是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鬼,所以,我断定,一定是有人控制了三弟的意志。”
京雷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是,有谁能有这种可以控制人意志的能力呢?”
这回京扬沉默了,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眉峰皱得很紧,显然正在想的事情至关重要。过了好一会儿,京雷才喃喃地道:“难道真的是大头娃娃?”
大头娃娃的传说在海城已经流传了很久,相传京家老宅便是大头娃娃的家。京家三兄弟一直都很排斥这个传说,因为他们生在京家长在京家,熟悉京家就像熟悉自己,所以,他们一直认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无稽的传说而已,当不得真的。但现在,京舒与三叔京柏年口中都念叨出关于大头娃娃的那首童谣,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大头娃娃真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京雷和京扬想得脑袋都疼,但这样的事依靠想象是无法得到答案的。这一夜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俩兄弟睡意全无,便在厅堂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边渐现灰白的时候,京扬起身伸了个懒腰,用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京雷说:“天亮了,想必京舒醒后根本不会记得夜里发生的事。大哥,我必须回公司一趟,我们控股的一只股票明天开盘上市,我得去准备一下。”
京雷点头:“天亮了,这里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你去吧。”
京扬与京雷一道回楼上卧房,京雷睡不着,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云天街出神。他是在这里长大的,熟悉这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许多年过去,云天街似乎根本没有改变,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模样,他心里便生出些感慨来,正所谓物是人非,街还是以前的那条街,而他却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人。时光稍纵即逝,也许,当下一次他再站在窗边凝望云天街时,他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站在京雷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京扬的丰田车停在京家大门外,这时,梳洗已毕的京扬正走出大门。望着二弟的身影,京雷脸上露出些欣慰的神情。京扬自小便显露了他与众不同的才华,经过这些年的打拼,他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天下。二弟也已经长大了,自己再不能用少年时看待孩子的眼光来看待他了。京雷这时不由自主又想到了三弟京舒。京舒是京家这一代的老幺,也是让他最不放心的人。少年时,他身上便有很多浮夸子弟的恶习,做事冲动,任性胡闹,偏偏又性格脆弱,经不起生活中的一点打击。前些年他终于改变性格变得安份守已起来,对他的改变京雷虽曾忧心仲仲过,但想这种改变未尝不是件好事,不求这个三弟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只要他平安无事,便已足以让人满意。
偏偏事情还是出在他的身上。
京雷感慨着,看见京扬已经坐到了车里,但车子却并没有立刻发动。京雷立刻便想起了二弟的嗜好,他每次开车前喜欢坐在车内抽一颗烟,这样,在行车途中,他便不会再犯烟瘾。抽烟有害健康的道理京扬不会不懂,但他长年作战于证券市场,也许香烟真的能让他消除些疲劳。
火柴的微光在视线里闪现,京雷这时突然发现,二弟的车前有一滩水渍。海城已数月没有下雨,街道其它地方亦十分干躁,只有京扬的车前潮湿一片。京扬可能因为一夜不眠以及心事重重,上车时才没有发现。
街道上有些水渍有什么关系呢?
但京雷瞬间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及思想,重重地一拳击碎面前的窗玻璃,口中惶急地吼叫一声二弟的名字,视线里的那点火光还是轻飘飘地落到了车窗的外面。
火光冲天。京扬的丰田车整个燃烧起来。
京家老宅二楼的窗口,一个黑影冲天而起,如同苍鹰博击苍穹,直落到前方的庭院里。转瞬之间,黑影又已冲出院门,奔到了燃烧的车前。片刻过后,他抱着已昏迷的京扬从车上下来,踉跄前行几步,轰隆一声巨响,丰田车爆炸的巨浪将俩人撞得向前跌去。
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京扬的当然就是铁罗汉京雷。
如果京雷适才不是站在窗边,如果他不是在爆炸之前便发现车下那滩水渍有异,或者他从窗口飞出的动作稍缓,京扬现在必定已是个死人。尽管如此,京扬此刻亦已昏迷不醒,头发眉毛俱已被烤焦,脸上和身上的皮肤多处被灼烧。京雷的模样现在也颇为狼狈,身上的衣服千疮百孔不说,满脸焦黑,头发眉毛也只剩下一半。
京雷踉跄着站起来,抱着京雷,大踏步向前。
终于他再次重重地跌倒在地,这一回,他竟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爆炸声惊动了附近的居民,有人报了警,警车很快驰到了京家老宅前,京雷京扬兄弟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警察到京家老宅了解情况,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京舒对适才的爆炸恍然不觉,但闻听大哥二哥一齐受伤进了医院,立刻心急如焚,竟然抛下警察,到外面打了辆车直奔医院而去。
由于京雷京扬兄弟是市里的名人,所以这次爆炸事件惊动了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专门批文责令公安部门尽快查清爆炸原委,找出制造爆炸的人。
京雷被送到医院后不久便清醒过来,但他根本无法向警察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看到爆炸前京扬的丰田车下有一滩水渍,后来被证实是汽油,这样,就可以肯定这起爆炸事件有人精心策划,欲置京扬于死地。
侦破工作照例先从京扬的社会关系开始,京扬纵横证券市场多年,曾在中国证券市场掀起过数次狂潮。不知多少人因此一夜暴富,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而一夕间倾家荡产。要想从中找出想要杀他的人,实在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京雷显然并不在意究竟是谁想要京扬的命,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京扬能否脱离危险期。他跟京舒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里,给京扬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终于在第三天里,看到京扬睁开眼睛,一颗高悬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京扬刚刚醒来,气色精神都很差,因为身体多处被烧伤,他还要经过漫长的治疗才能恢复原样。但他还是冲着京雷与京舒露出笑容,用微弱的声音说:“你们回京家老宅,我在医院里很安全。解开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