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松一口气,走了两步回头问:“清月,你怎么不一同上去?”
清月解释道:“我在这里等一等老板,三位阿姨请先进去坐。”
三位太太跟着小兰上楼了,清月这才松一口气,坐在一棵雪松盆栽旁的红木太师椅上,冰冷的触感令她身心冷静下来。
一名艳丽的卷发女郎一路笑着快步走过来:“清月,我的老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喂,别动不动就称我为老友,人家花月正春风呢!收起你那老板娘见人一脸笑的功夫,不要同我耍手段。”她沉着脸,可是眼睛里都是笑意。
艳丽女郎笑着揽过她的腰,仔细端详一番,啧啧有声:“打扮这么漂亮,相亲?”
“一言难尽。”清月拉住好友的手:“你最近倒好,又丰满了许多。”
“谁说不是,天天喝酒,小兰用四个字形容我:雪白肥硕。”红云一件黑色镂空纱衣,隐隐约约透出雪白的肌肤。
清月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红云也笑吟吟地坐下,侍者立刻端上一杯鸡尾酒,粉红的色泽,晶莹透亮。
“大白天就喝酒?”清月惊讶。
“已经是中午了,当然喝一杯放松一下。我这人吧,你知道的:一天不吃饭不打紧,一天不喝酒,浑身便觉得没力气。”红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雾沉沉的大眼睛发出几分光彩来。
别人是越喝酒越昏沉,她是越喝越清醒。
可是清月看着老友:太阳下山不喝酒的习惯已经被打破,并提前到中午——是不是她近来遇到什么烦心事?可是她不说,自己不好冒失地问。
一杯酒喝完,又举起一支烟。
清月皱眉,红云立刻笑道:“你是良民。”随即转头吩咐:“两杯爱尔兰咖啡。”
“咦,酒肆还卖咖啡?”清月打趣。
“当然,养家糊口。你怎么坐在这里等?”红云拨一拨厚重的卷发,斜着眼睛看向楼上:“不上楼吗?”
清月为难道:“等礼物。只准备了一份,来了三个,你要我怎么办?”
红云睁大眼睛,厚厚的嘴唇张成一个O型:“行行好,宋清月小姐,你要是想嫁入他家,千万不要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包接包送,请吃喝,再献礼物,到时候小心那些嘴巴恶毒的长舌妇笑你倒贴上门!”
红云是社会大学毕业,摸爬滚打吃过亏栽过跟头,流过血褪过皮,说话爽直犀利,清月一直喜欢她这点。
清月叹一口气,大眼睛里全是失落的表情。
红云忽然懂了,笑道:“原来是想做足面子,风光下场。干脆直截了当说再见就是了。你这样费心思,当事人也不会感激你,只会说你这人心机太深,幸好没有娶你回家做老婆。”
“这几年的朋友,总不能说散就散。”清月无力地辩解。
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认为男女之间有真友谊?他对你有所要求,所以才会千依百顺。一旦他希望落空,你做得再漂亮,他也会对你躲得远远。你们读书人真奇怪,书读多了,头脑就迂腐。”
清月不想与她分辩,她与她生活经历完全不一,艳丽如红云,凭借的是女人的原始资本在这世界搏杀出一番天地,有这样的见解,清月完全理解。
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辞过于锋利,红云笑了起来,嘟着嘴吻了一下好友的脸颊:“对不起哦,我的月公主。”
“去去去,一嘴巴黏糊糊的东西擦我脸颊上。”清月夸张地推她。
侍者们在一边捂着嘴巴偷笑。
红云嗔道:“谁还去搽唇膏?我这是今年最流行才绣唇色,巴黎之夏。”
果然,那红唇分外娇艳欲滴,令那妩媚的脸蛋更加勾人心魄,清月点点头:“小心致癌。”
“你!”红唇主人鼓起腮帮佯装生气。
助理喘气跑进来:“宋经理,你要的东西。”清月感激地接过礼盒:“呀,怎么只有两份?”
小黄一身是汗,喘气道:“没有了,一模一样的只有两件。”
清月不忍心责怪,只道:“你辛苦了,休息一下,我给你报销车费。”
红云立刻唤人:“带这位小姐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喝杯饮料,休息一下。”
到底是年轻好奇,小黄被这神仙般的洞府吸引,立刻跟着走了,只剩下愁眉不展的清月。
红云探头看一下礼物,道:“也不难,那位大姨潇洒自如,也不是贪恋这些俗物。”
清月眼睛一亮,笑道:“多谢好友提醒。”
红云哼一声:“我不陪你缠了,做生意要紧。”说着,摆弄着腰肢走了。
王文渊一头汗走过来:“清月,让你久等了。”忽见回眸一笑的红云,他楞了片刻:“那个女人是谁?”
清月正要介绍,只见小姨站在那里,抱着手臂不耐烦道:“文渊,你怎么才到?一桌子菜都上了,都饿死了。”
王文渊立刻拉起清月的手:“马上就来。”
那一手黏糊糊的汗渍,清月退后两步,轻轻挣脱他的手。
王文渊没有意识到,他小姨看得清清楚楚。
、第十六章 罪无可恕?!
一进澳门厅,一大把白莲花便映入眼帘。红云好心思,在室内安置了一池莲花,窗上悬挂的是湘妃竹的竹帘,一架云母屏风绘制的正是嫦娥奔月的图景,清新雅致中带有几分忧伤幽寂。(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小兰在一旁亲自伺候,美酒佳肴,时新蔬果,甚至还进来两位古装女子抚琴歌唱。
红云拿出私家珍藏的美酒,王文渊喝得尤其多,有美在旁,他握住清月的手,软绵绵地看着她,那目光足以让人溶化。
清月微笑以对,轻轻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给几位长辈斟酒。
老王的电话铃大作,他出门接电话,是重要事件,歌女一首曲子唱完了,他还没有回来。
小姨坐在一边只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清月,清月有些坐不住,起身借口找老王,便离开澳门厅。
她才不找老王,包厢内凝重的空气让她险些窒息,她走到拐角处,站在一蓬碧绿的葡萄架下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见小兰板着一张脸走过来。她惊讶道:“小兰,你怎么出来了?”
小兰立刻愤愤道:“宋小姐,那几个死老太婆不值得你对她们这么好!”
“怎么了?”她十分惊讶。
“你一离开,她们便支走我,说你的坏话!“小兰撇撇嘴角,不屑道:“这帮八婆!”
“你偷听她们说话?”清月大惊,立刻站直身体。
“你来!”小兰拖着她的手,从楼梯的另一侧上去,进入香港厅,轻轻打开中门,啊,中间只隔着屏风与几棵齐人高的橡皮树。
从疏密相间的绿色枝叶间望过去,王太太那张喜气洋洋的小圆脸上笑容尽失:“漂亮是漂亮,气质也好,可惜毕竟结过婚,又有一个孩子。”
小姨冷笑道:“我看文渊是落花有意。宋小姐怕是不喜欢他。”
“她有什么资格不喜欢他?他配得上文渊吗?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又带着一个女儿!”王太太语气急促,刻薄之气从眼里飞出来。
清月的心猛地跳动一下,像是呼吸暂时停顿了:来了,一切嘲笑都来了。
果然,小姨接上去:“二婚头对感情都淡漠些,有句话说的好:男子重后妇,女子爱前夫。我看她对文渊也是带理不理的,这事怕不得好。她又带一个拖油瓶,文渊过去就当后爸,你倒好,白得一个五六岁的孙女儿。”满脸都是嘲笑之情。
王太太气得眼角都红了:“小妹,你胡说什么!再胡说,你把那枚金花生给我还过来。”
“不就是一颗金花生,我还得起!”小姨拿出小小丝绒礼盒拍在仿明的花梨木餐桌上,转头对王太太说:“二姐,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到结婚那一天,别的新娘穿白纱,细腰细胳膊。她呢,粉红婚纱,身材一看就知道是生过孩子的。”
清月只感觉火辣辣的耳光一下下地抽在她脸颊上:她还有条件嫌弃王文渊?人家母亲阿姨不知把她嫌弃到什么程度!
因为离过一次婚,又有一个孩子,她便罪无可恕,活该被男友的长辈无情唾弃。
她的心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小兰握住她手示意她离开,她竟然浑然不知。
“大姐,你怎么看?”王太太掉转脸问。
“身材丰腴打什么紧,杨贵妃不也是四大美人之一吗?宋小姐相貌出众,气质高贵,家世殷实,除去有过婚史,我看,是文渊配不上她,再说,爱情不幸婚姻坎坷不是她的错,哪个女人愿意走这一遭?”大姨缓缓地说,她背对着清月而坐,清月看不见她的面部表情,只觉得那声音温柔动听,似炎夏一道甘甜的清泉。
刹那间,一口又沉又闷的浊气从她胸口释放,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够了,有人理解她懂得她就够了。她悄悄站起身,走出香港厅,头抵住门框,忍住泪意。
她知道今天难捱,但想不到竟然是送上门受侮辱,好好的,自己这么作践自己干什么。也好,是她们践踏她尊严,总好过她开口拒绝那老实人,白白背一个愧疚的十字架。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个极其凄凉的微笑。
小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得低声道:“清月姐,不要这样,都怪我不好,不该拉你来听墙角。”
王文渊刚好上楼,,看见女伴面带泪痕,惊讶问道:“怎么了,清月?”
清月别过脸,沉默不语,总不能告诉老王自己听墙角找气受,已经打算同他分手,何必要撕破脸大家今后难做人?她止住要插舌的小兰,仍是苦涩地笑。
老王拉住女友,转身走向包厢,刚要推开厅门,只听得小姨高而尖刻的声音道:“也不错,虽然是二婚头,但家底子厚!真要结婚的话,给我们文渊多要一些嫁妆做补偿!”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清月浑身冰冷,不愿再听,转身下楼,差点撞上闻讯赶来的红云。
红云见好友脸色惨白,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立刻挽起头发,又将蕾丝袖子挽起,露出雪白滚圆的胳膊:“他妈的,竟然敢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欺负老娘的姐妹,不想活了!”说着,便要冲上楼去。
清月一把拉住她,面容苍白,摇头道:“不关他的事。”
红云放下衣袖,无奈道:“我总不好为难几个老太婆。”
清月拖着她下楼,一路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