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立即把目光转给谭东城了。难怪他的脸色那么苍白,难怪他的气色那么差。她与他对视着。
“没关系。”谭东城说。他努力想在唇边挤出一个笑容,但是,他知道,他没成功。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她应该感谢他么?晨子说错了,他这一刻别提有多尴尬了,早想趁着大家不注意逃之夭夭。最好逃到另一个世界去,谁也见不着,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他想走,想逃开,就是脚步移不开。没有知道她脱离危险,他不能走。
谁也不知道曾经在手术室里发生过什么。当医生提醒谭东城,从他身上抽出的血已经超过了从人体一次性抽出的血液最高上限的时候,不能再抽的时候,他哀求医生,哀求手术室里的每一个人,他欠她的,不要说给她抽点血,就是把他这条命给她,他也不做一丝犹豫。他痛哭流涕,他挣扎着下床想要给他们跪下,他不惜以死威胁他们,他软硬兼施,他恩威并用,终于,他用他身上足够的血换回了她的命。
谭东城活了近三十年,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出他的血液有这么重要的意义,他的存在还有那么点作用。怎么能说是他救了她呢,真正的刽子手是他才对。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她。
可儿冲他笑了一下:“谢谢你,谭东城。”谭东城的眼眶立即又湿了。雾气团在他的眼珠上,他眼前的视线模糊了,心灵跟着震颤了。那简单的三个字是他这有史以来听到的最美的三个字。
宁雪终于注意到谭东城了。不知道这是从哪里跳出来的男孩子?成熟,稳重,高高挺立在那,有份说不出的气度。宁雪看着谭东城的时候,有份刹那间的恍惚,依稀觉得,这男孩身上有份她熟悉的久违的感觉。
是什么?宁雪还没来得及体会。如此情况下,她没有心思去注意什么人,只是知道,似乎是这个叫谭东城的男孩用他的血救回了可儿的命,所以,她不能不对他生出几分感激的情绪。但只匆匆忙忙扫了对方两眼,她的心思立即又被可儿抓回去了。床上躺着的是她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小女儿,可是她拼了命要留下的小女儿啊!这么一个闪失足以击碎她的七魂八魄。
邵佳佳站在她那宽大的办公室,双臂抱肩,阴阴沉沉地望着窗口的地方。办公室冷凄凄的。初秋的季节,空气中没有一丝的温度,连着她的人也冷冰冰的。身后坐在沙发上的人在那絮絮叨叨地汇报着工作。“没有想到,她命大,救回来了。如果不是谭东城给她输的血,她的命就交代那了。”
“谭东城去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出现,蓝卫晨一共去了两次。”身后的声音仍然没歇气地持续着,内容是她熟悉的,早在电话里听了无数次。这会儿听起来,她的烦躁更加剧。她真的命大。流了那么多的血仍然还可以救的回来。奇迹?这个世界上有奇迹么?那么,奇迹怎么就不属于她?
“其他的也没见什么人去过——”杨勇还在碎碎念。邵佳佳把身子转了回来,坐回到高背椅子里。她从抽屉里掏出支票,到笔筒里去找笔。
杨勇咧嘴一笑,把怀里夹着的黑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个信封,递到邵佳佳的面前,“这是这段时间的票据。要不是经费实在紧张,我肯定不会这么快就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欠头瞄着邵佳佳在支票本上写的数字,嘴里陪着好说:“在北京也就罢了,这要是一去外地,车和人动一动,那费用就高了。”
看着邵佳佳没反应,他又接着继续往下说:“刘主编下个月儿子要出国。你看——”他有意识地停住了话。邵佳佳把头抬起来了。她皱着眉头,颇有不耐地说:“你不是给了他一笔么?”
杨勇说:“这样的关系,我们不能一次一算账对么?把他笼络住,对我们根本就没坏处。你什么时候想发稿子,可以随时。邵小姐不要忘了,刘主编也吃着许桡阳的呢!如果你不比许桡阳的价码高,你能买动他么?”
“他还少来这套。”邵佳佳不买这个帐。“我随便发到网上不用花一分钱。”杨勇嘿嘿一笑。“许桡阳对娱乐早报感兴趣,世人都知道。网站的消息可以第一时间出也可以第一时间被屏蔽,即使谭东成没这个本事,乔风总有吧!有些消息,你不想报出来,就永远报不出来。而形成文字的东西想擦都擦不掉。就如你所料,谭东成虽然第一时间把报纸收了回去,但是,到底,还会有一部分流到了市面。”
邵佳佳的脸色缓和了,“你最好看住这个刘主编,别让他两头一起吃。如果他敢把这事说出去,别怪我找他麻烦。”“这你放心,吃媒体这碗饭的,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这行也一样。行业有行业的规矩,大家合作关系一终止,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邵佳佳将支票撕下来递给杨勇。杨勇接过去,瞄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习惯性地用手指弹了一下支票,情绪大好地说:“有了钱,就好办事了。还有什么嘴是钱封不住的?”扫见书桌上还摊着那张娱乐早报,他又没忘自卖自夸了一句。“这照片拍的怎么样?远距离,长镜头,绝对够专业,够清晰,角度抓的好吧!”
邵佳佳把目光投在杨勇的脸上了。她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对方,转着手里的笔,眼珠古怪,而神色难解。有钱的确好办事。可是,天知道,她付了多少,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公司刚刚运作,生意即使有人照顾,但是,那钱也是一点点赚的。
这个杨勇,她知道,对方的心思比他的模样要滑头。她甚至可以猜出来,对方从她身上多捞了多少。这个杨勇在利用她为他自己打江山。但是,她却不能点破,点破了就不好玩了。
杨勇被看的有些发毛了,他浑身长刺地从沙发上起身,匆忙将支票收起来。夹着包,他冲邵佳佳点头。“邵总,我得走了,我得时时盯着,我一不盯着,那帮孙子就偷懒。”杨勇匆匆扔下一句。看着那一脸发梦似的邵佳佳,他赶紧闪人了。
办公室的空气重新安静,刚刚有人活动的区域没有留下一点人的气息。门口的小秘书敲门,听到应声,进来汇报。“邵经理,电视台的柳编制想要明天约你吃中饭。”她摆摆手,什么答案也没授意给那小秘书。一阵头脑昏然,她皱起眉,用手支起了额。
小秘书识趣地退出去,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她听到那门声响起来,头都没抬。有多久了?似乎好久了,她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脑子好像充着气的氢气球,一天天的膨胀,已经快超过了极限。
咬着牙,她挨过那份痛。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燃。烟霭从她的鼻端缓缓溢出来,在她脸边纵情蔓延,将她的脸染成了苍白色。她慢慢靠向高背椅,仰头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抽着,吐着烟圈,逐渐地,她的脸被盖住了,眼前的视线模糊了。
这是一条船,邵佳佳知道,她已经上了,中途,她不能改变主意下来。下了,就等于竹篮打水。所以,她没的选择。这是一条不归路。从她见到许桡阳那天开始,从婚礼当日,许桡阳拂袖而去将她沦为众人笑柄那天开始,她这辈子注定要与他纠缠在一起,不论生与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2 章
早晨起来的时候,可儿的精神好了许多。有三天的时间,她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点红润。但是,恢复过来的可儿话不多了。她躺在那儿,默默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人。
雅姨把保温箱里的早餐一一拿出来,有粥,有汤,有小菜,还有各种小点心,看样子比在家里还丰盛呢!“雅姨,”可儿说:“你不会以为我在这里度假呢吧!我又没有什么胃口,哪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许桡阳在旁边接口,“吃不下也要吃。”他把雅姨手里的碗接过来,用勺子试了一下粥的温度,刚刚好。他舀了一勺送到可儿的嘴边。“我知道你没有胃口,”他注视着她,有些讨好地放低了音量。“但是,你一定要吃,只有这样你才能恢复体力。”
可儿看了他一会儿,顺从地把勺子里的粥喝了下去。她从睫毛下注视着许桡阳,依稀想起最初认识的那个许桡阳,冷峻严肃,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笑容就更加难得。这会儿,他就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低眉垂眼,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公婆。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爱情,爱情已经让人转了性了么?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眼光。许桡阳手里的碗又端不稳了,他的心脏开始收不住地往下沉。从认识可儿开始,许桡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眼光,他无法形容这个眼光里包含着什么。
那目光是奇怪的,带着思索的,眼珠更是常常会陷在他一个完全看不见的地方。有时候,那目光又完全放空,什么都没有,没有怨,没有恨,没有感情,——似乎也没有爱。
这样的眼神让许桡阳心惊肉跳。他在一种沉痛之中,已经惊觉出,这次的事已经成为了一个抹不掉的印记留了下来,甚至已经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因为他那么清楚地感觉到,这三天的时间,只有她醒来的那一刻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一种他熟悉的感情。其余的时间,他再也没有从她的眼里发现类似的东西。
在一种莫名的惊跳中,他隐约觉得她似乎像一个浮萍,正往远离他的方向不动声色的飘荡。他害怕了,恐慌了,四肢发冷了。他爱她,如果说以前他还不能明确他有多爱她,生死关头的那一瞬,他终于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着如此深的感情,怎么能那么对她呢!他在懊悔与歉疚中,急于想要弥补,急于想要挽回这个错误。
“再多喝点。”他温声说。可儿震动了一下,注意到许桡阳的勺子已经举在嘴边很久了。他的声音更是温柔的要命,那份近乎讨好的语气使她心口的地方窜起一丝酸酸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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