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把账簿一页页贴到身上她倒是能认出每一笔银子都是什么时候干了什么,别的事……”晏北寒勾起唇角,垂眸浅笑,“忍冬,多谢你了。”
“姑爷言重了,只要小姐和姑爷能和和美美就好。”忍冬笑着说罢,退出了房间。
晏北寒凝视着手中的胭脂小盒,眼中尽是温柔的神色。忽然,他目光转冷,从贴身的怀中取出了一个灰缎面的邀帖打开,簪花小楷娟秀整齐,他的眼神停留在落款“齐悦薇谨致”五个字上,而后重重合上。
第二日午后,按照岳小舟的吩咐,岳鸢匿名包下了一间小酒楼的雅间。
酒楼的位置极为不起眼,菜色在三川城中也不入流,但贵在偏僻。岳小舟乘马车到码头后命车夫和半夏等着,与岳鸢在小客栈换了男子装束后来到酒楼的雅间。
“小姐,徐管带真能将消息带到?”岳鸢站在一旁,神色全是戒备。
“眼下我必须相信他。”
“徐管带是岳家人,姑且还能相信,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岳小舟苦笑,“撇开你和徐俨不说,有时自家人比外人更危险。”
岳鸢眼中闪过一道忧色,岳小舟正欲安慰,忽然听得小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后,雅间的门便打开了。
“越是有钱人越是小气,这话倒是不假,大小姐不在危月楼给我接风也就算了,竟然在这不入流的地方。”邵千帆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岳小舟,“不过大小姐这打扮倒是比请客更让人惊喜。”
“为了方便而已,”岳小舟淡淡地说道,“阿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如果有风吹草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岳鸢点了点头,目光戒备地看了面带轻慢笑意的邵千帆,转身走出雅间将门关好。
“大小姐的疑心病看来还没医好。”邵千帆抱臂笑着看向岳小舟,目光依旧上下游走着。
“不是疑心,而是谨慎,”岳小舟淡然一笑,神色自若,“听说邵船主做河上的生意信誉不错,小舟手中刚好有一件事拜托。”
“哦?说来听听。”邵千帆挑眉说道。
“不用先谈价钱吗?”
“既然找到了我,价钱也就不重要了,再说,不管我开价多少,对大小姐来说也都不算什么吧?”
“是去新郑城跑一趟,至于事情,”岳小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推到邵千帆的身前,“这里面说得很详细。”
邵千帆伸手去接,岳小舟的手指紧压住信封,分毫没松。
“还是先说价钱吧,”她直视邵千帆,“银票?现银?金子?”
“岳家最珍贵的东西都在我手中,银子……等我没让大小姐失望后,再说也不迟。”邵千帆拿过信封揣入怀中,脸上戏谑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不,其实岳家最珍贵的东西,我邵千帆还没有得到。”
岳小舟抽回手皱了皱眉,“太岳岁寒有其一就够了,即便你有三枚也不能号令岳家,更何况……”
邵千帆突然放肆地大笑,打断了岳小舟的话,在她狐疑的目光下,猛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阿……”鸢字被宽厚的手掌封在了口中,岳小舟惊惧地看向邵千帆,拼命踢打挣扎,可瘦小的身子被有力的双臂困住,竟不能移动分毫。
邵千帆停止了笑,将唇凑到岳小舟耳畔,沙哑的声线像是生锈的匕首一样刮过耳膜,激起战栗,“岳家最价值连城的东西是你岳小舟才对。”
原本火红的面颊变得惨白,岳小舟单薄的双肩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本以为自己派岳鸢在门外能万无一失,可现在这种局面自己根本没法求救。
“这几天,你那小丈夫是三川城里最忙的人,”邵千帆呵出的热气滚烫灼人,手臂上的力量又紧了一紧,“可惜,他在床上倒是清闲,要不然成亲半年有余的岳家大小姐怎么还会是个处子?”
☆、29病中惆怅意
挣扎不休的身体僵硬了下来,岳小舟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她紧盯着邵千帆近在咫尺的脸,眼中隐含了深深的恐惧。这件事只有岳鸢知道,邵千帆又如何知晓?难道是府中人看出端倪出卖了自己?可是为何出卖给邵千帆?还是邵千帆已经知道便代表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
“你不必担心,我是自己看出来的。”猜透了岳小舟的心思,邵千帆舔了舔唇,笑意中的邪气又深了几分,“虽然你举手投足都掩饰的不错,但处子就是处子,哪有少妇的半点风韵。现在,我又知道你的一个秘密了,岳小舟,你还能拿什么来换呢?用岳家最价值连城的宝物吗?”
岳小舟不再做无谓地挣扎,她气息渐渐平稳,目光也开始锐利。
邵千帆绝不敢动她一根手指,他不过是想谈条件罢了。冷静下来的她恢复了平常的淡漠的神色。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上偷下阴影,眼角虽然闪着泪光,但眼神却格外冷厉,几缕发丝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散落,又因为女扮男装平添了几分俊俏。邵千帆心头一颤,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妩媚动人的模样,他险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新郑城这趟任务我接了,不过,待我回来之后,有一事还要大小姐如实相告。”邵千帆松开手,岳小舟马上离开了他的桎梏,站起来退到墙边。
“什么问题?”她没有叫岳鸢,要是邵千帆想不让她出声,那自己刚才已经又死了一次。
“云谷城城破的真相。”邵千帆弯起唇角,眼中寒意森然。
“你到底是谁!”岳小舟拼命抑制住颤抖的指尖和声音。
“黑隼号的老大,邵千帆。”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姐!”岳鸢见邵千帆离开便走进屋中,却被岳小舟的神色惊呆。
“我没事……”岳小舟靠在墙上,闭上双眼,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缓缓抽离。
如果……如果让她重生回到做决定的那一天该多好……
心情平复后,岳小舟没有换装回岳府,而是跟着岳鸢去了留欢楼。
三川城花街柳巷不少,豪奢的青楼少说不下十家,岳小舟虽然从未去过却有所耳闻,尤其是这名满东陆的留欢楼。
岳小舟自己也觉得奇怪,女扮男装上青楼本来是很忐忑的事情,但走到门前,凝视着留欢阁三字的鎏金匾额,她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满怀算计地走入厅堂,胭脂的味道伴着乐曲飘然而至,她心中一动,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心底像有爪子挠得慌,让她皱起了眉头。
直到办妥了事情换好了衣服折回岳府,岳小舟都觉得那呛人的味道一直憋在心底。
“料想那个叫青青的所言非虚,你明日便让徐俨将消息散播出去,码头上人多口杂,各路消息走得快。提醒他,别让旁人知道消息的来源。”岳小舟一进书房便对岳鸢说。
岳鸢点了点头,咬牙说道:“她身上的伤真是可怕,幸好小姐当初没有嫁给岳仲泽那个混蛋!拿女人发泄算什么能耐!”
想到青青身上的疤痕和哭诉的样子,岳小舟也脊背一阵发凉,她本以为只要查出岳仲泽是谁的常客,再借题发挥,却没想到另有收获。既然岳仲泽自己不检点,她也省去栽赃陷害的功夫了。
一阵淡淡香气传来,岳小舟打断思路后愣了愣,向岳鸢的身上嗅去。
“换了衣服留欢楼那股味道就没了,小姐不用担心。”
岳小舟忽然想起来,今早她命人在书房点上了郁州白檀。
遣走岳鸢后,岳小舟已经累得连饭都不想吃,窗外缺月高悬,她站了一会儿后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上也有些发酸,本打算去小睡一会儿,陈管家却突然来报说吕绍安来了。
明日便是六月初各个管事齐聚的日子,吕绍安这时候来一定是要事,岳小舟顾不得疲惫,急忙命人将他请进来。
“那件事我本打算明天单独留你谈谈,不过你突然找我,是不是……”岳小舟后面的话被眼前的景象噎回了肚子里。
她原本是背对着门口,听到门声和脚步声才回过头来,话说了一半便看见吕绍安抱了一个长长的布袋正迷茫地看着自己。
“大小姐,不是公事,”吕绍安笑了笑,“是贺礼。”
岳小舟心中一动,已经知道吕绍安抱着的是一把琴,她一心只想着岳家的事,早就把贺礼望到了九霄云外去。
吕绍安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绳,近乎黑色的琴身徐徐露出真容。岳小舟虽然不懂文玩,但却能看出这琴造型古朴大方,连刻纹和烙画都没有,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墨玉,必然是琴中上品。
“大小姐可还满意?满意的话……我就去府上账房领银子了。”吕绍安笑了笑。
“这琴叫什么?有没有什么来历?”岳小舟发觉琴的一端似乎被火烧过,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劈砍痕迹,“怎么看着有些残破?”
“西陲的遥安城以制琴闻名,前几年后虞灭亡,许多名琴也因此流出,这应该是其中之一。以我的眼光看,这琴虽然没款没识却是一把上佳的好琴。”吕绍安露出了颇为自得的神情,“姑爷是爱琴之人,一定会是此琴的知音。”
岳小舟谢过吕绍安,又派人带他去账房领银子,既然之前的事没有问题,她也就安下心来。本想把琴直接拿给晏北寒,可不知为什么岳小舟的脑海里总是盘桓着那一道清香的气息,烦躁之下,她把琴放在了厢房的衣橱中,头疼欲裂,回身摔在床上倒头便睡。
身子变得轻飘飘的,骨头松散开又被勒紧,岳小舟觉得一阵发冷,伸手一摸,明明被子还在身上。
使尽全身力气才将双眼睁开,烛光里像是有人影晃动,什么也看不真切,屋子在眼前天旋地转,这是发热的症状啊!岳小舟用残存的意识思考着,明天的议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垮了。
“阿鸢……”她强忍着疼坐了起来,必须马上叫大夫,至少得让她明天有精力应付,可刚刚挺直脊背,眼前立刻闪现出无数的光斑,疼痛像山一样压了下来,岳小舟头晕目眩,从床上骤然跌落。
失重之后却不是疼痛,温暖瞬间包裹上来,岳小舟睁不开眼,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得她一缩,却又贪婪地把正在打颤的身体贴了上去。
“阿鸢……我发热了……”岳小舟紧闭着眼,声音干涩嘶哑,“快去……叫大夫……别耽误了明天……明天……”
声音越来越小,她搂得也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