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我来意,他眼中含笑,慢悠悠道:“姑娘家名声的重要,容恒还是知道的。要你冒充世子妃这些时日,已是容恒占了便宜了。你放心,再有几天,待戚员外的事有些眉目,你就可以离开了。”
听他如此爽快地答应,我心中竟像丢了什么东西一般,空落落的。我试图向他解释,我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他的。但在他那番话之后再提,又委实显得多余。
心中百转千回,犹豫再三,我问出了一直萦绕我心头的疑问。
“为什么……这样帮我?”
他唇边扯出一丝苦涩的笑:“你很像一个人。”他顿了顿,定定地看着我,瞳仁里的温情和忧伤狠狠地划伤我的眼。
“那日你站在桂花树下,有那么一瞬,我以为她回来了。”
我清楚地感到,心底隐约的痛一点一点放大,像被猛兽咬了一口。悲伤像盛大的潮汐排山倒海向我袭来,漫过了我的心,我的眼,我的身躯……整个人几乎要窒息。
我安静地注视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无可奈可地发现,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而如今,我爱的这个人,他正处在比我更甚的痛苦中。
藏在心底心底许久的话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容恒,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长得好生漂亮,比天上的仙人还美。”
容恒的身形一滞,手中书卷“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的反应让我有点惊慌。我只是想开个玩笑逗他开心,但如今听着倒像是调戏了。看他的反应,估计是被吓到了。
我刚想跟他解释,却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之中。容恒沉沉的喘息响在耳侧:“傻瓜,漂亮是称赞女子的。”
我愣愣地趴在他的肩头,对突如其来的事件有些不知所措,细细在脑中回忆前事,忽得想起方才他眼中盈光闪烁,不知是否错觉。
身后传来美景失声的惊呼:“姑娘你……”然后是良辰将她拖走的声音。心中顿时明了。这容恒果然心细,我都不曾发现方才美景也在。
估摸着她们已经走远了,我轻轻推了推容恒,示意他可以放手了。不想他却不愿撤手,反将我抱得更紧些。他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近似叹息:“灵犀,我们成亲吧。”
我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牙齿毫无征兆地咬上了舌头,疼地我直掉眼泪渣子。但舌尖的痛感这样真实清晰,提醒我这不是做梦,是真的。
我心中清楚他爱的人不是我,但此时此刻,我的心却一遍一遍在说,只要你爱他,只要你爱他……就够了。
我终究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
圆月挂于枝头,浮云铺在天际,喜烛映照出重重花影。我端坐在床前,忐忑地等待着容恒。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瞬还一口答应向王妃禀明事实的容恒后一瞬就毅然地决定要和我成亲。我从未问过他,因为我心中澄明。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我面前方止。我头上的喜帕被轻轻挑起,然后,我看见了同是一身喜服的容恒。平时看惯了他着白衣,此时一身鲜红,仍是俊朗非凡。
我对自己说,灵犀,这是你的良人,一生一世的良人。
新婚第二天我得到消息,早在几天前,戚员外就身亡了。是容恒怕我忧虑过甚瞒了下来。他说凶手已经抓到了,竟是戚员外近身的管家。那日他不肯轻易我,就是想抓着我做替罪羊。我心有戚戚,平日看着那么亲近之人,竟包藏了这么颗歹心,不由为戚员外感到悲哀。
我问容恒:“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他吗?”
容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神情好生陌生:“我只是在想,戚员外那样的人,若非亲近之人,别人定是伤不了他的。”
我虽不解,也没继续追问。回想起来,事情真是环环凶险,若不是容恒……若不是他,不知今天我是否还留得命在。老天待我真的不薄,保下我性命,还让我遇见了容恒。现今,我再无心力去管其他,只希望早些将它们忘个干净。
日子清水般汨汨流过。容恒待我极好。久而久之,我心底竟盈盈生出希望。也许,他心中是真有我的。
某个午后,我为找针线无意中装入王府中一处偏僻的厢房。房中堆满了画卷与书卷,我好奇地抽出一幅正想看看,蓦地被突然进来的容恒制止。他匆匆拿走我手中画卷,拉着我离开了那儿。良辰还因为没照看好我被重责了一番。后来我得知,那厢房里放的都是戚莞的遗物。
那些画是戚莞的,所以连碰都碰不得。即使是我。
希望太过美好,所以在打破时才会痛不堪言。
最让人伤是情殇,让人绝望的,却是真相。
忘记了当时是怎样强作笑颜去书房找容恒,在门外看到戚管家之后又是怎样落荒而逃,脑中只有容恒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回响。
“他以为他害了莞莞还能安然无恙?我要他偿命。”
容恒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没入我的心脏,将我的心一点一点剜地鲜血淋漓。
所过之处都是我与容恒相处的印迹,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美好……美好的像是真的。
再也跑不动了,我蜷着身子瘫坐在亭脚,阳光照在我身上,却仍觉得好冷,连牙齿都止不住地打颤。我看向亭边的桂花树,想起第一次在戚府时见到容恒的情形,光影相叠,像针尖,刺痛了我的眼。我以手掩面,试图隐忍,滚烫的泪珠终还是从指缝中汹涌漫出,怎么也止不住。
叫我如何相信,我倾尽一颗心爱上的,不过一场阴谋。
突然的很想师父和师姐,我出谷这么久,不知他们可好。成亲时容恒曾差人去请过师父,可他们没有来,只捎来一封信函。我想师父一定还是怪我的。思虑定后,我给容恒留了封信,趁着他外出离开了平王府。我没有勇气和他道别,因为一见他,我便舍不得走了。
去药王谷路途遥远,师父特别选了那处地方就是看中它与世隔绝。而今在我看来却都成了障碍,在王府养尊处优了几日,手脚竟都不利索了。
没走几步,身后响起大批人马的声响,是王府的人。我万想不到容恒如此迅速就追了上来,只得东躲西藏,却因此迷失了正确的路径,误打误撞到了一处断崖。断崖之下是澎湃的浪潮声,我看着崖下汹涌的浪涛自嘲的想,这里该不会就是当年戚莞跳崖的地方吧。
我刚这么想着,身后便响起容恒惊慌的呵斥声:“段灵犀,你在做什么!”
我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他眼中的慌乱与紧张是那么真实。我多希望那是真的啊。
“容恒……”我蓦地笑了,其实我没想过,会用这种方式让他记住我。但若这样能让他记着,我心中也是愿的。
我默默地后退了一步,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再见了。”我爱的男人,我倾尽一个心爱着的男人。
?
我陷入了长长的睡梦中。
梦中我身着男装在一处酒楼轻挑地对容恒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好生漂亮,比天上的仙人还美。”
梦中的容恒仍是玉树临风,俊美非凡,却不似如今这般病弱,英气逼人。他用折扇轻轻敲过我的头,笑嗔:“傻瓜,漂亮是夸赞女子的。”
更多的画面潮水般涌来,最终定格在戚员外阴笑的脸上,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些什么。听清他的话后,我浑身都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说:“莞儿,这次干得好,容恒他命不久矣了。”
蓦然睁开双眼,正对上容恒眸中焦灼神色。
眼角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这是我用生命爱着的男人。我终于又见到了他。
我不愿承认,但那是现实。
三年前,将沾了毒的匕首插入容恒胸口的人,就是我。我一直心心念念嫉恨的负情女子,其实正是我自己。
被种了情蛊失去意识,被人控制了心魔这些都不能作为借口。我无法原谅自己,于是当义父告诉我容恒活不了的时候,我便决定追随容恒而去,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断肠崖。
是师父救了我,为我换了容颜,还给我取了名字。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段灵犀。
我突然地明白了,早在我鬼使神差对容恒说出那句调笑的话时,他便知道我是谁了。后来的种种,不过是不愿我忆起前尘,背负沉重的罪责。
我艰难地伸出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指尖温热的触感提醒我,这不是做梦,他还活着。
大颗的泪珠从我眼中无声地涌出来,沾湿了我的衣襟,沉寂了三年的伤痛从心中喷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我扑入他怀中,终是嗬的哭出声来:“你活着……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抽噎地厉害,后来竟连气也喘不顺了。
容恒轻轻抱我一会儿便松开揽着我的手,将我放得端正。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唇边是宁静的笑意,眉间似有万水千山。
“莞莞,我终于等到你了。”
╭╮
╭╮╭╮ ╭╮╭╮
⌒ ∨
(﹏)。。 (﹏)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