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色泽美丽的长指甲里面,还爬着一只极为细小的、但是肉眼可见的虫子。
这危险关头,“砰”的一声,房门被轰然掀开,四福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转身就关上了门,见到这般情景立马捂住嘴,红了眼眶。
“贝勒爷!你怎能如此羞辱于我?我做错什么了?你竟把这贱婢领来我房里,这是我们的婚床啊……”她声如裂帛,泪如雨下,“你这贱婢又是何人?是怎么混进贝勒府的!”
弘历怔了怔,翻身坐起,他撑着额头,眼神一时迷茫一时清醒。曼沁罗丝毫不惧,背过身子慢条斯理理好了衣襟首饰,竟然还踱步到梳妆镜旁的镜架上,拿起一方手巾仔细擦了擦脸。
弘历盯着她,冷声说:“你是谁?”。
曼沁罗不耐烦地说:“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你们俩个是谁?”。
弘历和四福晋一时面面相觑,四福晋断然道:“你擅闯贝勒府,便是死罪,来人——”
曼沁罗天真地说:“你这大婶是谁?我可是四福晋从云南请过来的密医,专门治人不孕之症的,你要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四福晋,你可要想想清楚。”。
四福晋听得脸色一阵青白,问:“你既然是医生,怎么又、又……”她一时也说不出口,就把眼睛闭一闭,不想面对似的。
曼沁罗委屈万分:“我怎么知道,这个人方才像是喝醉了,过来拉着我就把我拖到了这里,一会儿叫我‘沉沉’一会儿叫什么‘阿——”。
弘历打断了她:“行了,你去把引荐你入王府的人喊来。我要看看你的书引。”
曼沁罗摸着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是高侧福晋引荐的——她也要治这个病症呢,我说,这府上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女人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治不孕?该不会是那个男的有问题吧。”
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脸色都是一阵青白。
曼沁罗自吹自擂:“不是我说,我治这个病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你看我穿的好看吧?还有这金耳环?都是受益人给的诊费。就连知府的夫人都向我寻过生子的方子……不过上门出诊就是有危险,今天居然还遇到这种事情,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她撩起袖子,露出左臂上殷红的一点朱砂:“还好阿爹当年给我点了守宫砂……要不然真要沉塘了!”。
弘历自从听了那个“阿”字,就一直紧紧盯着曼沁罗的脸,此时眼神时不时一阵恍惚,过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这事交给你处置——她既不是我们府中的人,就不能让她死在府中,你且妥善安置,待我日后来处理。”。
他气息急促地走了出去,四福晋眼神怨愤,难以掩饰地紧紧盯着他青衫萧肃的背影。
曼沁罗笑微微的,幽沉沉来了一句:“小娘子,你想不想来一蛊相思汤?或者青春饺子?我可是苗疆出身,见惯了痴情女子绝情汉的戏码,你要想挽回男人,我这儿有绝招……”
四福晋吼一声:“滚!”直接把她掀了出去,曼沁罗也不生气,笑着给四福晋抛个飞吻才走。
场景切换,再看时,曼沁罗白衣如雪,金环束发,赤着纤足,正在月下单脚跳着格子。
弘历站在一旁悄悄看,曼沁罗忽然扬声说:“你还不出来?”。
弘历咳嗽一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顽?半夜也不睡觉。”。
曼沁罗笑眯眯地说:“其实我是想跳舞了,我们那儿,每逢月圆总有对歌会,男男女女都在月光下对舞,看顺眼了就到房子里、山谷里、树林子里相会,也没人会管。结果在这里,稍微跳跳舞就有人说你要浸猪笼沉塘……怎么这么多规矩?”。
说着,她叹了口气。
弘历问:“你想家了?”。
曼沁罗苦着脸说:“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啊?”。
弘历无奈道:“你医术这么好,我府中妻妾都离不开你,过些日子,我也需得你去帮我办件事情。唉,若早些寻到你,那我十三叔也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曼沁罗问:“你不会要把我进到御前去吧?我跟你说,我可不敢去见皇帝,你要硬把我献给你爹,我就自己悄悄跑回苗疆去。”。
弘历说:“你贸然走了,高大人一家都会受牵累,你就不怕这个?”。
曼沁罗“啊”一声,嗔怒:“你可真是坏人,明知道高大人是我的恩人,还用他来威胁我。”
弘历没说话,这两人一时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曼沁罗忽然问:“阿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弘历答:“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和你一样天真可爱,长得也很美。”。
曼沁罗哧哧笑:“也?你是说,我很美了?”。
弘历笑起来:“何须多问?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美人。”
曼沁罗眼睛一转,含嗔:“那你怎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弘历柔声说:“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我和她自幼认识,情分自然不同寻常。你也不要总想着和她比,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比什么呢。”。
曼沁罗“哼”了一声,转过身不说话,身子在月下微微发抖,楚楚可怜。弘历正要上前安慰,曼沁罗已经飞也似的跑远了。
场景再次切换,曼沁罗一身黑纱,冷若冰霜地站着,弘历的贴身太监高无庸跪伏于地,低声叫:“主子唤奴才有什么吩咐?”。
曼沁罗不耐道:“我不喜欢听人家自称奴才……最近弘历又在与人商议何事?”
高无庸一五一十说了,曼沁罗满意点头:“嗯,还算乖……不管是你,还是你的主子。”
说着,她坏笑起来:“再过一个月我就回去了,到那时候,你和我一同回南疆。”
高无庸急道:“主子,这万万不可……”。
曼沁罗喝道:“你现在已经加入了我拜月教,还想留在京中贪恋富贵不成?”
高无庸说:“奴才万万不敢,只是奴才颇得贝勒爷宠幸,在京中也有些人脉。拜月教若是想在京中发展信众,奴才留在这里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曼沁罗点了点头:“这样也可以。你记着,我走之后半个月内,你让那位高侧福晋甩弘历一嘴巴,然后跟他说,老娘早就烦死你了,个死色狼,变态白痴,老娘另外有喜欢的人!然后让她跟人私奔,听到了吗?”。
高无庸脸色灰败,不敢置信地瞧着曼沁罗。
曼沁罗淡定道:“你不做,我就让你尝尝尸丹发作的痛苦。”。
她昂首挺胸走了,高无庸伏在草丛里良久不动,过会儿,忽然哽咽地哭起来。
楼晋师兄说:“没了,就这么多。”想想又补充,“我没留多少片段,真实情况比这还要精彩一百倍,这位曼沁罗教主真个是个女中豪杰,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你那个弟弟,在她手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她几乎把宝贝勒府的一举一动就传到了刘统勋手中。”。
帐中一时无声,楼晋师兄捋了捋额发,突然说:“不过她连太监都欺负,是不是太过分了?”
帝云出反驳:“这怎么是她狠,这分明是弘历无用,连自己的贴身太监都被人欺负得哭。“
我摇摇头,开始思忖以后怎么遏制拜月教的势力,邪教可不能纵容它们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好的领导人,就要平衡各方势力。弘晖你要加油,毕竟帝云出啊鄂尔泰啊张廷玉啊曼沁罗啊什么的,都不是好惹得,你以后还有一个热衷政治的老婆……
弘晖篇 第三十七章 妙见
当你还在我身边,我就开始怀恋,因为我知道你即将离去。——米兰昆德拉
楼晋师兄收起水镜,帝云出感慨一声:“弘历这个人,看似精明,实则糊涂,怎么能勾搭得上拜月教教主这样的女子?难怪吃这么大的亏。”。
楼晋师兄说:“哦?你从哪里看出来他糊涂,要知道,如果不是遇上弘晖,他原本该是这偌大帝国的继承人,不论是国政军事,还是诗词文章,甚或帝王心术,阴谋阳谋,都是通的。如何用人,如何取势,如何布局,如何养生,如何享乐,如何摆架子,里里外外,都极有主意,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真龙天子,命定王侯,不就说的是他这样的人。这天下的子女财帛,金银珠玉,原本都该是他的呢。”。
他一边说,帝云出一边撇嘴,到最后,他哈哈哈仰头大笑三声,说道:“俗话说见微知著,我也不说别的,但就说拜月教教主的这档子事儿。弘历态度暧昧不明,和她深夜相会,分明就是贪恋美色;另一面又说,事后要把她送出去另有他用,这就是玩了又不想负责。”。
我点头道:“是极是极,这确实是罪莫大焉。”。
帝云出对我的观点深表满意,启唇笑道:“贪心又不负责任是一条。我听见他还对曼沁罗说,阿莼和你一样天真可爱,也是个美人。不管是明莼这位宫中宠妃天真可爱,还是曼沁罗这位拜月教教主天真可爱,无疑都是个巨大的笑话。识人不明又是一条。”。
“还有那句,你贸然走了,高大人一家都受牵累……高大人是谁?是他那位高侧福晋的家里人,估摸着就是他老丈人,他竟然用他老丈人的生死荣辱来牵制拜月教教主,这可不是要笑死人了。貌忠厚而实伪、薄情寡义又是一条。”。
“我才听他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发觉这人这么多人品问题。”帝云出正色说道,“弘晖师兄,这好歹是你的家乡,我听说对大清来说,皇帝如何极为重要。故而百姓们祈福的时候,说的都是‘老天保佑得个圣明天子’。要让这种人当了皇帝,只怕对于国家来说,不是什么幸事。”
我赞许地看着他,帝云出垂下眼睛,端起茶杯喝一口,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楼晋师兄若有所思地说:“这位四阿哥,仿佛对明莼有什么非分之想。弘晖,要是你不回来的话,只怕在你父皇死后,宣妃就是个被□未遂、羞愤自尽的下场了。”。
此话一出,还没等我变脸色,帝云出呛了一口,登时大咳起来。
“噗——咳咳!师兄你、你胡说什么?哪有女子被男人逼迫了就要自尽的!要我说,收了这家伙认真□,待日后自己登基做女皇才是正经吧!不过是个男人,何至于此……”
唉,这家伙果然还是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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