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缓缓抬头,看了皇甫熙烈一眼,伏身拜道:“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吧?草民金沪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老先生不必多礼,您是青州人氏?”皇甫熙烈随口问了一句,一面迫不及待地领着金沪往里走。
金沪倒像是个见过点世面,当下不慌不忙地应道:“草民确是青州人氏,近几年一直在各地游历,已许久不曾回青州了。”
皇甫熙烈点点头,也没心情和他闲聊,转个身进了卿容所在的屋子,就转移话题道:“青州府对老先生的医术十分推崇,不知老先生有几分把握能解此毒?”
“这个么,能与不能,一看便知。”金沪倒也谨慎,没把话说得太满,但是言语中总有几分自信,这让皇甫熙烈暗自多了几分期待。
“老先生这边请。”皇甫熙烈将他迎进屋子,一面对夫人轻声道:“夫人,这是青州府大力推荐入宫的金老先生,医术十分高明,对解毒方面更是颇有研究……让他先给卿容把脉吧。”
夫人回过身来,昔日端庄的模样未尝有变,只是原本就柔弱的身姿此刻更显得弱柳扶风,好似风一吹,人也能跟着飘走了。面容上的憔悴,更是令人不忍目睹。
她看了金沪一眼,无悲无喜地说:“老先生尽管把脉便是,不必在意我。”
大抵是这些日子失望太多,她已不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
金沪也不在意这些,只将视线移到床塌外的帘子上,皇甫熙烈连忙命人将寻常问诊的工具摆好,客气地请金沪坐下。
细长的红绳一端系在卿容纤细的手腕上,另一端被扣在金沪手中,两人之间隔着布帘,遥遥相连。
金沪把脉的时间比任何大夫都要久,以至于皇甫熙烈一度以为他把脉过程中已经睡了一觉。夫人也隐隐有些心焦起来,因为由始至终,金沪脸上并未浮现出之前那些大夫一脸惊疑、茫然和叹息的神色。他时而若有所思,时而闭眼沉思,时而眉头微皱……最后这一切都在长久的沉默中,渐渐演变为如释重负。
夫人心中一喜,见他收起了红绳,也顾不上其他,立即开口问道:“老先生,小女可还能治?”
皇甫熙烈见状,也迎上前去,主动替他收拾了工具,问:“不知老先生有何见解?”
金沪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胡子,反问道:“小姐中的不是一般的毒……她中毒至少七日,是否从第一日开始,面色乌黑,到了第三日,脸色转黑为白,但到第五日,全身的骨头开始发紫发黑,之后气息渐弱,手脚冰凉?”
夫人和皇甫熙烈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一阵狂喜。皇甫熙烈忙道:“老先生所说分毫不差!不知卿容所中何毒,是否可解?”
“此毒乃是世间罕见的断骨毒,中毒者不会立即暴毙身亡,但能从此毒中活下来的,万人中也没有一人。”金沪叹息一声,“草民也无十全的把握可解此毒。何况小姐中毒已久,毒深入骨,怕是……”
夫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皇甫熙烈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希望,他一面握着夫人的手安抚她,一面向金沪问:“这么说老先生还是有办法的?有几分把握都请尽力试一试!”
金沪沉吟片刻,道:“办法是有的,如今小姐的命,只剩一半了。只要太子殿下能答应草民几个小小的条件,草民自当尽力一试。”
第五十五章:没有选择的选择
“老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皇甫熙烈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屋外闯进来一个人,锦袍加身,玉带金冠,贵不可言,正是王子伦。
王子伦一闯进来,也顾不上其他什么,只皱眉问道:“据说有神医能解百毒?”说这话时,他注意到站在一侧的金沪,粗略打量了一会,又道:“就是你?”
金沪不动声色地答了一句“是”。
王子伦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为何,皇甫熙烈总觉得他们两人间有点不对盘。于是开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默与对峙:“子伦,老先生说可解卿容之毒,先听他说吧。”
“恩,你们只管说吧,不必在意我。”王子伦挥了挥手,面容上浮现几分疲惫之色,竟是闭眼走开,不知在想什么了。
皇甫熙烈虽然担心他,却只得先向金沪问道:“老先生有何要求?只要能解卿容之毒,我们都可答应。”
“既然太子殿下解毒心切,草民就直说了。”金沪不卑不亢道,“第一,若是让我解毒,我所用解毒之法,不愿给旁人知道。因而解毒之时,不得有人在场。”
“这……可以。”皇甫熙烈只是略一犹豫,便点头同意了,很多高人都有一些奇怪的习惯或禁忌,这算不得什么。
“第二,要解此毒,须冒一定的风险,且并非有十成把握,故而到最后,若是小姐一命呜呼了……可怨不得我。”金沪说这话时,正捏着胡须似笑非笑地看着皇甫熙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一旁的王子伦冷笑一声:“若是来的每个庸医都提出这一要求,那卿容早就不知被医死多少回了。你倒是有胆量提出来?”
金沪不慌不忙地说:“这位……信不过草民,草民即刻便可离开皇宫。”
“这是王将军。老先生还请坐下,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分毫差错,容我们考虑一二。”皇甫熙烈说完这话,拽着王子伦走到一边去,夫人也跟了过来,有些责备地对王子伦道:“你与这位老先生有过节不成?为何如此怠慢?”
王子伦无奈地看着他们,郁闷地说:“我总觉得这人有问题,但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当务之急是把卿儿的毒给解了。”夫人对他说的话不怎么放在心上,还是担心着卿容的安危。
“娘,你就这么信得过他?来历不明的老头子。”王子伦有些不满地说道。
皇甫熙烈也不站在王子伦这边,他说:“这几天来的人不少,但是光把脉就能说出卿容的症状,这可是头一个。我看这位老先生颇有神通……”
“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卿容的命交给他了吧?”王子伦眉头紧锁,还是一副不信任的样子。
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不交给他,卿容怕也要没命了。”
“这……”王子伦大感无奈,最后也不得不妥协道,“既然如此,还是你们做主吧。”
皇甫熙烈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考虑:“若是这老先生有意害卿容性命,不必如此麻烦,只要断骨毒无人能解,卿容最后也是难逃一劫,要害她似乎不必多此一举。”
王子伦一时哑口无言,三人又商量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金沪的要求。
那金沪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又列了一个单子,要求他们尽快找齐单子上的珍贵药材,这让皇甫熙烈等人很是紧张,立即派人四处搜寻。
第三日,一切准备妥当。
第五十六章:衣犹在,人何往
“听说你借机提出了不少要求,怎么,打算趁机捞点好处?”一个身着华贵的少年坐在摇椅上含笑问道。
他身旁那老态龙钟模样的人,赫然就是刚从东宫出来的金沪,此刻他正抬手将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揭去,很快露出一张俊秀非常的年轻男子的脸来。
面具一揭,他大松了口气,忽视了对方的问题,反而感慨地说道:“还是自己的脸好啊。”
“易容术学了那么久,还是不适应?”少年不在意地接话道。
年轻男子无比淡然地说:“你可以自己试试。”
少年摆摆手:“没那个心情。”
“我倒是有些疑惑。若是要救她,不必耍这样的手段;若是要害她,直接让她毒发身亡就是,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年轻男子说着,还注意去看他的神情,然而如同意料中的那样,少年面色如常。
“留着她,还有用。”少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似乎不大想讨论这些事,随意地将手中一物甩了出去,年轻男子将它接住,凝神一看,当下愕然,喃喃自语道:“真是好手段,想不到啊……”
少年没说话。
年轻男子又问:“你让我进宫,为的是这个吧?”
“不错。接下来……恐怕需要你在宫中呆上一段时间了。”少年看向他,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几分狂热。
“这倒是让我有兴趣了。也罢,这事儿已经掺和了,也没理由再缩回去。不过,你之前答应的东西,可还得分毫不差地给我。”年轻男子眼中也有几分火热,但也很快被强行压抑下去。这让少年暗暗点头,心里很是满意。
年轻男子见他似乎没什么要说的,将那东西又抛回去,口中说:“好了。既然知道了你的目的,我也没什么顾忌和后患了。不过事情还得做得隐蔽点儿,否则你那母亲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我的好师弟,师兄后半辈子可就在你手上了,别让我失望。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有什么事,让你那手下来找我就是了。”
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去。
少年轻轻地闭上了眼,躺在摇椅上声息全无,仿佛进入了梦乡。
……
“你还好吧?”皇甫熙烈看着王子伦,一脸的担忧。当然,他自己其实脸色也不怎么好。虽然给卿容解毒的事终于有了点眉目,但一想起刚刚下葬的皇甫琴霜,他又忍不住心中一痛。
前天是皇甫琴霜正式出殡的日子,王子伦虽然贵为将军,却也只能与文武百官一样,远远地看着那小小的镶金棺木被送进皇家陵园,无法进入其中。今日陵园要封了,皇上开恩,特许王子伦等皇甫琴霜生前较为亲近的玩伴进入其中,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王子伦身上锦袍,乃是皇甫琴霜最喜欢的一件,但是王子伦总不喜这样高贵盛大的装扮,因此除了宫廷大宴之外,极少如此贵气地出现在人前。如今他特意迎合了她的喜好,她却已魂归天外了……
王子伦一脸黯然地说:“大哥战死,父亲自尽,卿容中毒,琴霜也……莫非,我命该如此吗?”
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为何接二连三地压在他身上?
皇甫熙烈没说话,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第五十七章: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
“皇上驾到——”突然响起的通报声把皇甫熙烈和王子伦吓了一跳,转身出了屋子,就瞧见一抹明黄色身影快速靠近,正是痛失爱女的皇甫华裕。
“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