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程见太后还是下不了决心,又苦口婆心劝道:“太后,此事不可再拖。先前皇上已经病重,如今更是生死未卜。多拖一日,他就越危险,还望太后以社稷为重!”
嘴唇抖了抖,柔弱的女子,不得不像男人一样,狠下心肠来,下残酷的命令。
朱唇轻启,谁知道那是何等的艰难:“准奏。”
即使他瘵皇甫熙霖害到这个地步,即便他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他还是她的孩子。
“太后英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罗程领着一众人跪倒高呼。
散朝之后,罗程立即与贾弥去了天牢,想必是要面对皇甫熙越用刑了。王子伦想了想,回家将今日的判决告诉卿容。
那日之后,卿容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她足不出户,整天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也很少差使下人。王子伦命小船前去照顾,却也没讨到什么好。小船说,卿容成日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罗颖也去看望好几次,想和她谈谈心,开解开解她,却得不到半分回应。最后,无可奈何,王子伦也只能由着她了。
本以为她跟简离没什么来往,跟崔颢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定也没什么反应。没想到,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走:“刑场在哪里?”
“宣德门外菜市口。”王子伦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要去看?”
“没错。”才说完这话,脚步一晃,险些跌倒。
王子伦赶忙抓住她,不曾想将她揽进了怀里。
“你没事吧!如此虚弱,不若先些东西再去!”王子伦担心地看着她。
卿容却摆摆手:“等我吃好,他们也人头落地了。”
“那……”王子伦话还没说完,卿容就挣开他,独自出门去了。容不得细想,王子伦赶忙跟了上去。两人大步匆匆来到宣德门,菜市门口早已围得人山人海,想挤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王子伦皱皱眉,拉着卿容上树,几个起落,跃到了最前方。
简离和崔颢两人并排跪在前方,简离是一动不动,黯然无声。他有着俊朗的面容,更加坚毅,颇有威严,在官场上人脉通达,还被许多女子暗中恋慕。然而突然遭遇此事,昔日所谓的旧交好友纷纷作鸟兽散,正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倒凸显出他的凄凉不堪了。
与他的“认命”相比,崔颢则更像一个将死之人,虽然被塞住了嘴,他却没有一刻不在挣扎呐喊,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他喊叫着,哀求着,哭号着,声嘶力竭地想求一条生路!却到底没有办法让人产生一丝怜悯之心,即便有又如何,他已经没有生机了。
卿容眼神不明地看着简离,看着他低垂的头,发丝滑落,看不到他的面容。
周遭都是议论,对于这两人,民间的印象不同,所给出的态度也有所不同。很多人不相信简离会谋反,虽然不敢大庭广众之下为他说话,却分明有一种同情和愤怒,而对崔颢——这个时常纵容自己儿子作威作福的大官,老百姓都觉得他“活该”,顺带送了不少烂菜叶和臭鸡蛋。
行刑的时间逐渐要到来了。
突然有几个女子分开人群,他们个个蒙着面纱,款步走到最前方,面对监斩官行礼,为首的女子高声道:“大人仁慈,民女想为简离送行,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卿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王子伦也立刻警惕,两人直勾勾地看着那几个女子,她们却是目不斜视地看着监斩官,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眼神。再看简离,卿容心中一动,他抬头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女子,嘴唇紧咬,目眦欲裂,好像在努力看清楚她的面容,又竭力克制心中的感情。
是兰妃来了吗?卿容心中念头一闪,又去观察那女子。她身形柔弱,柳腰纤细,看上去和兰妃差异较大。
一个人的容颜要掩饰甚至要改变,似乎从古至今都不算太难的事情,但若说身材要改变,却是不大可能。疑惑笼上心头,难道,不是她?卿容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给死刑犯送行,这不是不可以,但给谋反的死刑犯送行,这需要胆量。一个不小心,可能自己也会被染得一身黑。何况这谋反,很多时候都是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给人扣上的。
监斩官显然也是有所顾虑,他皱着眉问:“你是他何人?”
“启禀大人,民女只是一介贫寒女子,曾蒙简离大恩,欲报无门。如今简离要被问斩,民女也只能为他送行了。”女子说着,话语中带出几分哭腔来,引得周遭百姓个个心中疼惜,恨不得上前为她抹去泪水。
监斩官打量她几眼,终于点头道:“快着点儿,时间不多了。”
“谢大人!”女子行了礼,立即让身后几个提着饭盒的女子先上刑场,她却走到最后。
待简离身旁摆了满满一地的菜,其他的女子纷纷退下,那女子走上前去,面对着简离也跪了下来,她伸出手去,触碰到他的脸……
接下来的话,卿容和王子伦都听得真真切切:“恩公,阿蒙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什么也做不了,竟到现在也还没有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只能,只能为你送上践行酒,给你吃好最后一顿……恩公,若有来世,阿蒙定要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泪水,从简离的眼中滴落,在她手心里,形成点点圈痕。
那是无悔的眼泪,那是甘愿为她去死的眼泪!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因为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就抑制不住那浪涌澎湃的感情!害怕自己一动,就忍不住要挣脱这枷锁,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他是如此相信她,尽管知道,她并不爱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还是无怨无悔地跟随着。她要他去死,就算没有理由,他也会听从,只是为了,当初那句誓言。
呵呵,值得了,值得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她,隔着一张面纱,他们如隔千里。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那唇形里的言语,她一定听得懂。
兰……你要,好好的。我不后悔,从不后悔爱上你,更不后悔,为你而死。
她笑了。
此前,她从未对他笑过。
他也来不及考虑,她是真的对他笑,还只是为了弥补他用生命做出的牺牲。
然而那也不重要,只要她笑一笑,他就愿意为她肝脑涂地。
“吃一口吧,恩公。”她的声音很悦耳很灵动,成为他心中最后的激荡。
一口米饭,一口肉。最后再喂他喝酒……
浊酒一杯,送君去。
“时辰到了,全退下去!”监斩官毫不留情地宣布,立即有人将那饭菜全部清理到一旁,几个女子也全部被赶走,刑场上又只剩下空荡荡的两个人。
简离也笑了,笑得知足,笑得幸福。
他就是笑着死去的。
卿容眉头一动,鲜血,铺满了整片天空!
五子伦扶着卿容回家,一路上,卿容都不说话。
只是快到将军府的时候,王子伦才听到她低低地说:“那是兰妃,兰妃来见他最后一面了。”
“兰妃?可是,她——”王子伦显然也想到了卿容先前的疑惑。
“她用了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可是简离认出了她。她不会让简离最后说出或者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的,所以,她一定会答应他最后的要求,也真的做到了。”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卿容怅然若失。
简离那最后一笑,她看得真切,也深刻地明白其中的含义。
为爱而死……为爱而死。
为爱,即便是死,也是幸福的。
但若是,无爱呢?
就算活着,也是不幸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宫变,最后一次决战
烈日炎炎,叫人颇有些难受。王子伦和卿容一左一右并肩朝宫内走,轻言细语,如烟雾般,淡淡地,容易消散。
“太后宣我们进宫,有什么要事吗?”卿容低声问王子伦。
王子伦也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和皇甫熙越有关。”
目光黯淡,转瞬即逝,卿容不再言语了。两人到了太后寝宫外,却见太后的贴身丫鬟紫霞从外廊匆匆走来。无人接应也无人通传,王子伦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卿容也感觉到异常,忙拦住紫霞道:“这位姐姐,太后宣我兄妹二人进宫……”
“你是……啊,给将军请安。”紫霞看到卿容身后的王子伦,才反应过来,“这位是卿容小姐吧。可是,太后并没有宣任何人进宫啊,她一大早就去了皇子殿下的寝宫,也没有跟我说要见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王子伦和卿容面面相觑。
“这怎么可能,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亲自来传的旨。”王子伦道。
“那,李公公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紫霞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即问道。
“他说他还有要事在身,让我们自己……”卿容说到一半,便醒悟过来,“不好,上当了!快走!”
拉着王子伦就要走,却被一支飞箭挡住了去路。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劫狱!”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朝紫霞跑过去,他喘着粗气,几乎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楚了。
紫霞将他扶起来,忙问因由。
“贾大人刚刚派人传的信,有人,有人闯进天牢,把……把王爷劫走了!”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连王子伦就在一旁也没有注意到。
卿容看了王子伦一眼,眼中的担忧和凝重一下子成了压在心中的巨石。
王子伦顾不上这些,朝着那飞箭射来的方向看了看,又突然拉着卿容卧倒,口中还大声道:“危险!”
“有……有刺客!”紫霞身旁的小太监立刻又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慌乱地拉着紫霞的衣袖,站都站不稳了。
紫霞也快要哭出来了,眼看着如雨一般的箭矢不断射过来,虽然集中在王子伦和卿容身上,却也殃央了站在一旁的他们俩。
“我掩护你,你快先走,这里危险,你立即出宫到回府,告诉娘,把我交给她的东西藏好!”王子伦一边保护卿容,一边快速地在她身边说道,尽可能不让其他人听见。卿容被拉着团团跑,有些晕头转向地问:“可是你……”
“别可是,再晚谁也跑不了。记住,唯有蒋学瑛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你就听他的!”王子伦说完最后一句话,挺身飞出,带着卿容冲破箭雨,向宫外逃去。
一个白色身影落在他们面前,冷然的面孔带着几分谨慎,他的目光却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