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保安忽然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牛传统,说:“对了,我们这儿正招保安,要不你来试试?”
牛传统心中一动,要是做了这里的保安,找朱能就方便多了。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犹犹豫豫地说:“可我以前没做过保安……”
“前两天我还在家给人盖房子呢,现在这不就成保安了?”他拍了牛传统一下,“这不是什么技术活,四肢健全的人都能干。”
牛传统问:“你看我行吗?”
他笑了笑,说:“这话你得问我们队长。”
队长只看了牛传统一眼,就让人领他去换衣服了。很快,牛传统穿上了蓝制服,还有红帽子,红肩章,红腰带。
他值夜班。
度假村的路灯是传统灯笼的形状,灯光昏昏黄黄的,给人以安详的感觉,很温和。它们亮起来的时候,旁边的树丛就变得更幽暗了。
牛传统一直怀疑树丛里藏着人。
有几次,他在树丛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巡查,走着走着,就感觉到不对劲,好像不是他一个人在走。
他的脚步声里,似乎夹杂着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像猫一样小心。牛传统回头看,后面是鹅卵石小路,两边是幽暗的树丛。
背后没有人。
他继续走,那个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猛地转过身,背后还是没有人,但是他看见旁边的树丛晃动了一下。
牛传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天夜里,他巡查到了花果山。没有游客,没有猴子,深夜的花果山静悄悄的。
他背着手,看路边的一行广告牌。
广告牌上有猴子的照片,还有文字,介绍它们的种类和习性。看到最后一个广告牌的时候,牛传统的眼一下就亮了。
他看到了朱能的照片。
花果山所有工作人员的照片都在这上面,朱能的照片大一些,在中间,下面还有几个醒目的黑体字——特邀专家朱能。
牛传统在花果山站了大半夜。
第二天,他换上原来的衣服,早早地来到花果山,找朱能。他混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到朱能,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喂猴子。
牛传统看过她的照片,还知道她叫袁慧,想了一下,他走了过去,向她打听朱能的住处。
袁慧告诉了他朱能的住址。
牛传统想了一会儿,慢慢地退到人群中。
也许是刚才他的举动和表情引起了袁慧的怀疑,她不时打量着人群里的牛传统。没过多久,朱能来了。
他先是和袁慧交谈了几句,接着,他直直地朝牛传统走来。
这一刻,牛传统豁出去了,他摸出了别在腰里的砖。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躁动,他感觉背后有人拽了他一下,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人跑了起来。
跑到一个僻静处,袁天刚松开了手,定定地看着他。
牛传统有些窘,停了一下,讪讪地说:“那天,我走的时候忘了和你说一声……”
“你刚才想干什么?”袁天刚淡淡地问。
牛传统把手里的砖晃了晃:“拍他!”
“拍谁?”
“拍朱能,拍断他的骨头。”
袁天刚瞪着他看了半晌,苦笑着说:“周围这么多人你就敢上去拍他?你有没有想到后果?被人抓到怎么办?”
“就是因为人多我才准备下手的,拍完他以后趁乱我就能跑了。”
袁天刚的脸色和语气,都一下冷冰冰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再等几天,过几天我帮你报仇。”说完,他径自走开了。
牛传统愣了很久,他越来越看不懂袁天刚了。他没有听袁天刚的话,晚上,牛传统去了朱能家。
很黑。
牛传统躲在树丛里,死死地盯着朱能家。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外面已经没有人了。朱能家还亮着灯,但是窗帘拉着,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树丛里很黑,有一股潮湿之气,像坟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牛传统的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朱能家的灯灭了。
围墙不太高,牛传统很轻松地就进入了院子。他小心地查看了一下门窗,都关着,他进不去。
想了一下,他蹑手蹑脚地转到房门前,趴在猫眼上往里看,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牛传统抬起手,想敲门。他想,听到敲门声以后,朱能很可能会出来,到时候,他一砖拍下去,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朱能不出来呢?如果他躲在门里问外面是谁呢?
牛传统很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老天爷仿佛在帮他——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接着,门开了,牛传统下意识地朝旁边躲了一下。
让时间先停止,看一下当时的情形——
门是朝外开的,也就是说里面的人要出来,得推开房门,而不是朝里拉。这一刻,房门开了一半,牛传统在外面,开门的人在里面,他们互相看不见。
故事继续——
牛传统抓着砖,抡起胳膊,朝门里拍去。
门刚刚被推开,开门的人应该就在门后。牛传统知道朱能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他这样平行着抡起胳膊朝里拍下去,应该能拍到朱能。
不知道为什么,他算错了——这一砖拍空了,没有拍到朱能,而是拍到了门上。
一声巨响,门前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牛传统探头朝门里看了一眼。
一件红色的雨衣静静地站在门里,一个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木木地看着他。
牛传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牙齿的颤击声。一秒钟以后,也许是出于本能,牛传统把手里的砖拍到了红色雨衣的头顶上。
那个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声音,随后倒在了地上。
牛传统撒腿就跑。
5。 耳语
一连串的恐惧,让朱能得了焦虑症。空虚,神经衰弱,失眠,怕黑,莫名其妙地惊悸,焦躁,悲伤,怀疑一切。
许岚告诉他,多看喜剧片可以使大脑产生快乐的元素。她买来了好多的光碟,大陆的,香港的,韩国的,好莱坞的……
看完以后,朱能还是没有快乐起来。
他买了些安定,每天晚上吃两片。夜里,两片安定虽然强制他入睡了,却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在梦里,总会出现红色雨衣,和隐在雨衣后面毛烘烘的脸。
这两天,在梦里他又听到了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她好像在念什么歌谣,又像是咒语……朱能听不懂,但是他能分辨出那是老袁奶奶的声音。
她不但住在朱能家里,还出现在他的梦里。她不做饭,不带孩子,整天躲在房间里,晚上也不开灯,鬼鬼祟祟的。
深夜,别人都睡着了以后,她开始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歌谣或者咒语……
朱能对她越来越畏惧了。
他不知道她的心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更不知道这个秘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能等待,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或者,用行动感化她,消除她内心的怨恨。
这天晚上,安定吃完了,朱能躺在床上,闭着眼,睡不着。
许岚和女儿在他身边,睡得很香。
睡觉之前,朱能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着下雨。等了好久,外面还是悄无声息的,一点要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夜越来越深,他却越来越清醒。
突然,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朱能睁开眼,隐约看出进来的人是老袁的奶奶。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闭上眼,朱能一动不敢动。
终于,她来到了床前,弯下腰,把嘴贴在朱能的耳边,开始念一些他听不懂的歌谣或者咒语,她的声音很小,语速很慢。
朱能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明白了,前两天听到的声音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没有安定片了,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个秘密。
她一直在念叨。
朱能想睁开眼,或者坐起来,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他不敢。她的声音里似乎充斥着一种可怕的暴戾与怨毒力量,让他从心头一直寒到脚底,全身的肌肉神经都因此而麻痹僵硬了。
他盼着许岚能醒来,可是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老袁奶奶直起腰,慢慢地走开了。接着,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这时候,朱能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他又是一夜没睡。
早上,许岚醒来的时候,看见朱能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她吓了一跳:“你干吗?”
朱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坐起来穿衣服。
“今天你醒得真早。”许岚说。
“我一直没睡。”
许岚的脸色变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才说:“昨天晚上你没吃安定片?”
朱能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都吃完了,昨天忘了买。”
“你再去买点吧。”
默然半晌,朱能说:“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许岚一怔,随即说:“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吃完早饭,朱能没有去花果山,坐在沙发上发呆。许岚端着早点,进了老袁奶奶的房间,每顿饭都是由她送的。
这一次,她在老袁奶奶的房间呆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看着朱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以后,她什么都没说。
朱能眼里划过一道疑问的光。
许岚说:“家里没有菜了,你出去买点吧。”
朱能点点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在地上看到了一张发黄的报纸,愣了一下,他弯腰拿起来,竟然是一份1943年4月3日的《申报》。
报上有一则消息用红笔圈了起来:《日军劫掠唐僧遗骨秘闻》——
日本高森部队于南京中华门外建筑稻垣神社时,发现报恩寺旧址内埋有玄奘法师遗骨及佛像铜匣等,并有宋仁宗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和明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两部葬志。在挖掘地发现的石函内,有众多佛像、佛器及珠宝,石函两侧刻有记载唐僧顶骨迁移的渊源文字,与文献所记载的一模一样……
1943年,朱能的父亲都还没有出生。
为什么要把这则消息用红笔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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