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望去,就见玄瑾压着一人,从旁边一座殿宇之侧绕了出来,他手中的长剑抵在那人颈上,迫得那人不得不抬起了头。月光清亮,撒在那人脸上,正是,他
卢谦闻声,一睹之下,顿时大惊,身法一乱,被玄瑛一指弹去长剑,随即封了数处大穴,萎顿于地。
首领被擒,其余人等再无斗志,看到严陵被永安王一刀劈为两段,我大声道,“今日之事,实为卢谦等人谋划,如今首恶已然落网,朕不愿见我大燕勇士自相残杀,现在放下武器的,朕可以不予追究!”
我这话一出口,四周安静片刻,然后,只听当地一声,一人扔下刀剑,扑通跪到了地上。随后,又有一个人弃剑下跪,接着,第三个于是,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四周渐渐只闻一片叮当的刀剑坠地之声。终于,所有的叛党都放下了武器这一仗,到底结束了
我向四周扫视一圈,然后,目光定在了他身上,翻身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而他,仍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见慌张,也不见惊惧。
玄瑾压着他,迎了过来,然后,在离我几步之外,猛地一推他,将他按得跪在了地下这一生,他向我跪过无数次,每次都是优雅从容,不带任何卑微之态,仿佛不是下跪,只是提笔写字,举杯喝茶这样的事情,我还从未见过,他跪得如此狼狈,几乎是扑跌在地上。
不过,他随即就跪直了身子,腰背笔挺,只是微微垂着头。
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掐着他的下颏,逼他抬起头来。
他看向了我,一双眸子,乌沉沉地,望不到底。
看着这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一瞬间,这一夜经历的所有痛苦悲伤悔恨绝望一起涌上心头,最后全部化为怒火喷薄而出。全身血液似乎在瞬间沸腾,我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打得一下扑在地上,不过,立即又挣扎着跪直了身子,只是,一边嘴角缓缓渗出了一丝鲜血。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我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凄凉,直直瞪视了他很久,终于,咬着牙,问出一句,“你可,对得起我?”
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却终于未再抬头看我一眼。
我也不敢再看他,现在要做的还很多,还不到放任情绪的时候。于是,我退后一步,指指他和卢谦,对小金道,“将这两人除去官服,暂押昭狱,听候发落所有参与此次叛乱的侍卫兵士,暂时先编入羽林卫,由你统管!”
小金领命离开,我又转向永安王道,“六爷爷,这一夜辛苦了,不过,明日朝上还需您去压压场,所以,恐怕要劳烦您暂居城中了。”见永安王点了点头,我又迟疑地道,“还有,素和”
永安王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不用担心,有人陪着她。”说着,转身招呼手下兵马,开始清理战场。
我看着老头的身影,虽然依旧笔直挺拔,但经过一夜奔波苦战,萧萧白发有些零乱,动作也不如从前有力,仿佛一下老了许多,鼻中不禁一酸。再不敢想,猛地回过了头,对身边人吩咐道,“你们速速召周锡鸿、独孤熙和苏黎三人入宫,朕有事要与他们商议。”随后,转向子玉道,“秦子玉,朕现升你为内禁卫统领。肃清宫中叛贼余党,护卫宫中安全的事,就交给你了。”
子玉闻言,肃容行礼领命,随即带人离开。
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事,唤过玄瑛,低声问道,“荆萝呢?”
玄瑛闻言,脸露羞愧惊慌,伏身下拜道,“属下无能,当时一片混乱,竟让她借机跑了。不过,属下已派人四处寻访,定能将她捉回,请陛下放心!”
“你!”我欲待发作,但看看他惶恐的样子,终于忍住了,轻叹一声道,“好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对了,这回擎天楼竟公然与朕为敌,实在可恶”
玄瑛立刻接道,“属下这就调集教中人马,全力剿灭擎天楼!”
我点了点头,随即一笑道,“不管怎么样,这回你也算立了大功,而且,以后朕倚重你的事情很多,让你只领一个右护法的名头,似乎有点不太方便嗯,从今儿起,你就暂代教主之职吧!”
闻言,玄瑛呆了一下,随即一脸惊喜,匆忙叩头谢恩。
我拍拍他的肩道,“朕早说过,只要你好好为朕办事,朕必不会亏待了你等你再积两年经验,立几个功,这个代教主的代字,就可以去了。”
玄瑛喜形于色,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带人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唤了一声,“茗峰”
玄瑾应了一声,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看看他,谦然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恐怕更喜欢江湖中自由肆意的生活,不过,我我需要你,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这么说,固然是怕他因为我将玄瑛提了教主,心中不快,所以想安抚他一下,更是因为,我也的确是不舍他离开。
玄瑾静静看我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好”
我顿时心中一暖,也对他轻轻一笑。
这时,玄瑾忽然垂下眼帘,转口道,“对了,陛下在密旨中命我捉捕清河王及徐太妃,还有卢衡卢谦的家人。只是,当臣赶去的时候,清河王已被卢谦的人接入宫中,卢家众人也已不见去向。臣刚才潜入宫中,趁逆党兵力调集到北宫门之时,已将徐太妃宫中的侍卫制伏,清河王与太妃现暂被软禁在寝宫之中。同时,臣已命手下,尽力搜捕卢家家眷的下落,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我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玄瑾声音转轻,低低问道,“陛下,您准备怎么处置清河王母子呢?”
我心中一沉,半晌未答。
只听玄瑾又道,“清河王母子,既然答应太后继任为帝,已是对陛下生了腻心,难保日后不会再生事端。若等局势大定,再处置他们,未免有损陛下仁德之名,不如现在”
我心中一片混乱茫然清河王是我的幼弟,今年才九岁,虽然接触不多,但他始终是我弟弟,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乖巧听话可是,我怜惜他,却又有谁曾怜惜我?终于,我咬咬牙,轻声道,“你看着办吧。”
玄瑾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我呆立片刻,偶一抬头,却见小纪父子正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我。我勉强一笑,道,“你放心,等这件事处理妥当,朝中局势安定下来,朕自会履行诺言你别着急,这两天先回霞云宫,不会太久”
小纪点了点头,拍拍小鹰,两人便欲离开。
这时,我忽然扬声叫道,“纪炎!”
他闻声回头,望向了我。
我顿了一下,然后,诚恳地道,“今天,谢谢你!”这句话,却是出自肺腑,不只是谢他今天拼命保护了我,也是谢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坚实的,可以依靠的胸膛这个男人,像山一样,沉默,却让人踏实这一刻,我真的庆幸,答应留下来的是他
纪炎听了,看了看我,微微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目送他们渐渐走远,我不自觉抬起头,望向了静谧的夜空,就见冷月才微微西斜,这一夜,好长
这时,忽听有人禀道,“陛下,独孤大人他们来了。”
我点头道,“好,命他们到御书房见驾”,说完,深一吸口气,振作精神,匆匆而去路,还很长,这才只是刚刚启程呢
115。折磨(上)
漫漫长夜,终有尽时,走在去往太和殿的路上,只见东方天际,一轮朝阳,喷薄而出,一霎那间,为雪覆盖的紫禁城,又洒上一层金辉,巍巍殿宇,绵绵宫城,更显恢宏壮丽。随即,景阳钟鸣,文武百官从承门鱼贯而入,排列整齐,顺着宽阔的甬道,垂首持笏,快步而行,人人皆是一脸肃容,长长的队伍中,竟除沙沙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半点杂声今天早朝的开场,格外肃穆呢
我一见,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和在宫内外密布的军士,林立的刀枪,有无关系?今天,禁城内外的守卫,可是比平日多数倍呢
一身素服,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缓缓步入太和殿,级级登上丹阕,却未坐上御座,也未照常例让百官平身,而是顿了一下,俯视众臣,沉声开口,“昨夜,京中发生些事情,朕不知诸卿是否已有所听闻?”
一句话出口,只觉殿中气氛瞬间又凝重几分,全场一片死寂,针落可闻。缓缓扫视一圈,就见人人皆伏于地,只是,有的人一动不动,有的人深深埋首于下,有的人甚至可以看到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冷哼一声,我突然厉声道,“有人竟借太后之名,行谋逆之举,欲置朕于死地!只可惜天佑大燕,祖宗庇护,朕不但毫发未损,反而将贼首举成擒不知诸位爱卿,对此事有想法啊?”
瞬间的沉默之后,殿中下炸开锅,众人纷纷开口,“陛下英明神武”“逆贼该死”“陛下乃真龙天子,洪福齐天”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一个比一个言辞动听,表情真挚只是,也有人始终静伏于地,连头也没抬过,还有人浑身剧颤,几乎瘫在地上。
一声轻笑,殿中立刻恢复安静,才开口道,“诸位口中所言,果真是心中所想吗?朕看未必吧!”然后,不等众人开口,旋即接道,“朕英明神武?恐怕在有些人心目中,朕是年幼可欺吧?逆贼该死?在昨夜之前,该死的逆贼府上,可是日日门庭若市!你们当朕是瞎子,是聋子?今儿朕就把话放在儿,你们个个做下的好事,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一笔笔,一桩桩,都替你们记着呢!你们现在都摸着胸口好好想想,自己素日所作所为,该当得几次剐!”
一席话,说得声色俱厉,话音未落,刚刚那几个哆嗦得厉害的,终于干脆地瘫到地上,随即殿中响成片,尽是,“臣不敢”,“臣惶恐”“臣绝无那等大逆之念”
我冷冷看着下面,一言不发,耐心地等殿中渐渐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声音却转为和缓,“朕本欲严惩,只是,心中终于有些不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