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深吸一口气,诚恳地道,“茗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觉手下的身体猛然一僵,我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伸出双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后背。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骤然变快,然后,又一点一点恢复正常,温热的身体,也慢慢放软下来,我紧了紧手臂,低低说道,“玄瑾我想你”怀中的身体轻颤一下,久久,一动未动
次日一早,我就和谢晴他们出发了。临行之前晴霞给我们拿来了准备好的衣服,精致奢华,却是商人打扮。到得镇外,竟已有十几辆马车等在那里,每架都是满满的驮了一袋袋货物。
我有些惊讶,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袋口处使劲儿揉搓了两下,便有一粒粒大米从缝隙中露了出来。我更觉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谢大哥,我们这是去和州贩大米吗?”
谢晴微微一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我们不是去贩大米,而是去送大米。”
送大米?我更糊涂了,呆呆看着他。
他见了我这个样子,脸上笑意更深,却没有解释今天他好像心情极佳,总是在笑。他一笑起来,神采飞扬,本就清朗明丽,加上今天换下了常穿的青布长衫,换上了一袭深蓝锦袍,华贵典雅,人更显得容光焕发,气韵不凡。若是平日,我看到如此美景,一准儿死死盯着流口水了,可是现在,我心中却是一窒,竟忍不住眼一垂,再不敢看。
谢晴却没有注意,又转过头和锦帆说起了什么。然后,一行人,骑着马,压着货,起程了。
一路之上,那三个都是兴高采烈,谈笑风生,我却是心事重重,极少开口,没多久,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遥遥望着谢晴的身影,我心中一片纷乱我说要来劝他,可是,怎么劝?他不是小孩子,也非血勇冲动之人,平日处事沉稳老练,见事敏锐通透,所为之事,必不会源于一时意气或为人煽动。而且我早已看出他性子外柔内刚,别看平日温温柔柔,好说话得很,一旦涉及原则问题,绝对毫不动摇,一是一,二是二。这样的人,心中有了主意,就极难说服。我要劝他,又该从何处突破?思来想去,竟似无从入手,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如此一天下来,迟钝如锦帆都发觉了异样,频频回头看我,谢晴想必更是感到了不对,望着我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忧色。白日人多,他不曾细问,晚上在客栈住下,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我未及洗漱,只听门响,打开门,正是他。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来,我仍是忍不住心口一紧要不要说呢?此刻正是好时机,只是,我准备好的说辞是否有用?万一说不动他,难道我真要想到这里,心脏已是一缩。
心中紧张难受,强自镇定,将他让进了房中。他先和颜问了问,累不累之类的问题,我心中有事,随口答了几句。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又说两句之后,终于不再开口。我们一边一个,对坐桌前,许久,一室静默,只闻桌上灯芯偶尔的噼啪之声,伴着灯影摇曳轻舞,愈增心中纷乱。
忽然,他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棠你,是不是,不愿和我们走?”我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他,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就见他微微侧着头,垂着眼,望着地上不知何处,清清淡淡道,“昨天是我鲁莽了,事关你今后的一生,我应该让你好好想想,不该逼你如此匆忙就下决定你年纪还小,骤逢大变,无措之下,自然会想要同伴,可是,我们恐怕并非你合适的同伴”
我呆了一下,立时明白,他定以为我今天心绪不宁,是因为后悔昨天答应他加入他们。我张口就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我解释什么?无论我怎么说都是瞎话,何必?不论他最后作何决定,我们都是分别在即,何必还要谎言相欺?想到这里,我终究一言未发。
他等了一下,没等到我的回答,轻轻抿了抿唇,起身道,“我明白了以后你一个人,还要逃避朝廷追捕,恐怕开始会艰难一些。不过你放心,我自会尽力为你安排妥当,我再把和我们的联系方法告诉你,万一有事,你尽可来找我。宝藏数量巨大,一时无法全部货出,我用一部分换成了粮食,一部分换成银两,此刻就在我房中,一会儿你先拿些作盘缠,在这里等上两日,我很快会安排人来找你。”说罢,他终于转过头,对我一笑道,“到时候,我再让他们带些银子给你,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舒舒服服作个富家翁!”
他的笑容与日间并无二致,可我就是觉得,其中带了几分黯然。我心中一软,冲口就道,“谢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举步欲走,闻言诧异地回头看向了我。
我话一出口,便自悔冲动,见他看我,我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道,“谢大哥,我不是想走,我只是想知道你,你为什么非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终于说出来了,我暗自出了一口长气,下一刻又打起了全部精神,准备应对。
谁知,他听了却只轻轻一笑道,“为什么吗?”然后,顿了一下,突然转口道,“小棠,此次和州之行没什么危险,你愿不愿和我走完这一趟?”
我惊疑之下,点了点头,反正本来也是决定到了和州再离开的。
他闻言一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后来的路上,他和我谈谈笑笑恍若无事。我数次提起话头,却都被他轻轻带了过去。我心中又是不解,又是焦躁,情绪不稳之下,有时说话就带了几分火气,事后又会后悔分别在即,我正该珍惜,这算什么?他却并不生气,总是一笑而过,温和如故,让我看了,心中更是难过。而他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不一样了,有时我恍惚走神,骤然回魂,一抬头,常能撞上他的视线,他一怔之后,就会对我笑笑,前一瞬眼中荡漾的波澜顷刻平静,只是,仍不免让我心中一阵迷茫。
149。和州(下)
如此这般,一路行来,第三日一早,我们终于进入了和州境。
今天已是最后一日,我心中焦急,情绪愈加烦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频频看他他却仍是一脸平静他怎么还会如此平静?他不是知道我要离开了吗?难道,相处这么久,他竟毫不在乎?这么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怨怼,更加难受。然后又要用尽自制,勉强镇定下来,接着斟酌着措辞,接着一眼一眼瞟他。
就在这时,只见他眼望前方,悠悠道,“和州治内,鲜卑人很多,几乎占了人口的一半,这和江南诸郡的情况大不相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心里格登一下,我当然知道,当年太宗爷费时三月才攻破和州,怒火积郁,城破之日,竟纵兵屠城三日,据闻当日,一城尽赤。本来两国交兵,城外百姓已逃得所剩无几,三日过后,整个和州境内更是十室九空。天下大定之后,太宗将有功的鲜卑将士,迁入江北富庶之地,这其中,和州因为人口最少,所以收纳的鲜卑人最多太宗皇帝英武过人,天纵奇才,以区区燕国一隅之地,吞魏灭梁,一统天下,凡鲜卑人,无不奉之若神,只是,就连慕容氏的子孙也不得不承认,太宗残忍好杀之实,和州之事,并不是唯一一桩铁一般的事实,无数汉人冤魂,这样的仇恨,要如何化解,又让我该如何辩驳?我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静默良久,才勉强道,“可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非要抱着旧仇不放呢?”
这时,一旁的锦帆却冷哼了一声道,“旧怨未清,新仇不断去年和州江汛来时,和州西部江堤完好无损,和州东部却在一夕之间崩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东边住的都是汉人,哪个当官的来了,要刮油水不是从这边刮?一场水,死了多少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我怔了一下,这我倒是不知道,当初只知溃堤,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我迟疑一下,随即道,“这件事朝廷已下令彻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锦帆啐道,“查个屁!来一拨人,吃饱喝足,到堤上转转就走了。过两天,再来一拨人这前前后后已经不知来过几批人了,有几个是真真正正来查访勘测的?现在又查出来什么了?倒是和州的地皮因为这些人,不知被州府老爷们刮了几层!”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开始,是卢家利用和州溃堤之事对付独孤家,后来安德王被我搅了进去,和州就成了卢家和安德王斗法的工具,最后两派相互妥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一州百姓却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内疚不安,偷眼看谢晴,就见他轻轻抿了抿唇,脸色沉肃,再找不到半点笑容,我心中更加难受,猛然转开头,不敢再说话。
后面的路上,众人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只闻马车辘辘,马蹄嗒嗒。
心内烦乱,我不由抬头四望,哪知,没一会儿已经发现了不对。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路边的田地中却无人耕作,只见荒草,偶尔经过村落,也是房舍衰败,渺无人烟怎么会这样?大水已退去了半年,这里的情况怎么还会如此糟糕?
微一思索,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偷瞟谢晴一眼,只见他也正望着四周的景象,一脸黯然,终于没敢再问。
我们向着和州府行进,随着和州城渐渐临近,村落也渐渐稠密,其中也有了人踪。只是人人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反观我们一行衣着光鲜,货物众多,煞是显眼,每过一处总会惹来不少视线。然后当众人目光落到谢晴身上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喜之极的表情,立时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开始说话,乡音甚重,我却听不明白。还有人大声对着村中叫喊,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跑出来,看到谢晴,都是一脸兴奋不一会儿,我们身畔就围了密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每到这时,谢晴总是脸上忧色尽收,微笑着,耐心地听着,有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