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兰太妃抬头,眸中还闪着未擦干的泪花,目光深沉,缓缓道:“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先皇宠爱太子是众所周知。记得太子被秘密送回来后,先皇曾来过我的依雪宫。那日他很是烦恼,他告诉我,他不相信太子私通外敌,他甚至怀疑太子是被冤枉的。但所有矛头都指向太子,让他很是为难。”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些零碎的片段好似渐渐拼成了画面。突然想起那日我回宫去拜访太后,当我提及先皇的身体时,太后眸中那一闪而过的茫然与失落,难道说……,
我漠漠问道:“兰太妃,先皇在世时,除了宠爱景妃娘娘,还可曾特别宠爱过谁?”
闻言,兰太妃微微一愣,情绪已不复方才般激动,目光复杂而幽远地瞥向一侧。思忖一瞬,她娓娓道来:“先帝在世时对各宫均是做到雨露均占的,当时各宫嫔妃倒也融洽。但我知道,先帝心里头真正记挂的其实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当年的先皇后。后来的景妃也是因为长得像先皇后,才特别受恩宠。记得当年选妃,一群女孩子中,先皇后脱颖而出,深得先皇宠爱。我和太后几个也同时被选进宫中,但却一直都见不到先帝的面。而那时,先皇后却已经怀有身孕,更是宠冠后宫,让我们人人羡慕不已。但却好景不长,先皇后生下儿子便去了,先帝伤心欲绝,当下便将仅几个月大的孩子立为太子。先皇后和太后以前在宫外便是一对好姐妹,先帝由于太过怀念先皇后,只要同先皇后有关的他都格外留意。所以目光很快便注意到了现在的太后身上,常常召唤她,之后不久她也怀孕生子,最后还当上了皇后,现在的太后。”
她的语气很平淡,好似将自己置身事外,正在讲述一件于己无关的故事。然眉宇间难掩的一缕忧伤,泄露了埋藏了多年的真情实感。这令我感觉到她应该是爱先帝的,可先帝只当她是普通的嫔妃,她既知足又失落。
、我要去找孜珩
听她讲起当年的往事,有什么东西好似一下子明了起来。然那些于我而言,就如同书中的故事,感伤感慨之后,反令人更想抓住现在抓住眼前。皇家的恩怨纠葛本就错中复杂,不是我能管的。
我隔着衣服,抚向挂在脖颈的比翼双飞,突然心潮澎湃。我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他想要见到他。若人生苦短,那在短暂的生命里,我不想被那些身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钱权贵来左右,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感悟每一天。
决心一定,心中也豁然开朗,我毅然道:“兰太妃,我要出宫,我要去找孜珩。”
闻言,兰太妃很是一怔,瞧着我半响才认真道:“珏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如何出宫?”
我清楚兰太妃的顾忌,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节外生技,若让别人知道我和夏孜珩的事,唯恐对他不利。我淡然一笑道:“我原本就不属于这皇宫中人,我现在已长大成人,我只是去求太后让我回老家拜祭双亲。兰太妃您放心,珏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与此无关的珏儿一概不会说。”
兰太妃显然很不放心,默了良久,最后却也没再阻拦。
走出依雪宫,心情既轻松又沉重。看清了自己的心,想到可以离开皇宫,我心生向往。而想到要过太后、皇上这一关,心底不由怅然。然一旦作出决定,我必定义无反顾。
回到揽月阁,我便埋头进屋好一通翻箱倒柜地找,但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的。对于一位身为郡主的我来说,我的家当实在是寒酸得可怜。这还是我穿越到这里,第一次注意到这些。不禁开始埋怨起以前的楚怡珏来,也不知她这个郡主是怎么当的,一点也不会给自己留点后路。
其实回来的路上我就开始琢磨,虽然我不喜欢太后,她也绝非如表面般慈善。但楚怡珏毕竟住在宫中六年,太后也算对其有六年的养育之恩。如突然向她辞行,怎么样也要备份礼物表示一番心意才好。可这一翻,我的这些个首饰,送给普通人还行,要送给太后,那是万万拿不出手的。
思来想去,目光就锁在了手腕上。我挽起衣袖,细腻纯白的手镯便露了出来。我细细抚摸上一遍,凝脂般的触感极佳。转而望着墙上母亲的画像,她总是那么温婉漂亮,目光盈盈,似有诉不尽的千言万语。我不由心底喃喃,‘娘亲,您应该不会怪我吧!其实您早就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上,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是您的女儿。’
我默了良久,最后狠下心用力将手腕上的手镯取下,顿时手腕处红成一片,微微生疼。我找来了个锦盒,把它装上,这才略感满意。虽然有些不舍得,但决定了就不能后悔。
寻桃和青梅终是瞧出了我的异样,我也只是略微笑笑便过。在还未落实之前,我不想造成恐慌。
翌日,屋外的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许是心底搁着事,人的精神就会特别亢奋。我此刻是廖无睡意,但也没起床的意思,静静躺着,好好想想今天该如何向太后开口。
直到日头初升,阳光撒亮满屋,外面也响起了动静,知道寻桃、青梅也已起,我这才起床。
、回家乡
去见太后我放在下午。因为上午各宫的嫔妃要去请安,人多了我就不便开口。故而,我整个上午闷在屋里。其实,住在揽月阁我大多时间是空瑕的,往常总是拿书打发时间。但现在心境变了,书捧在手里也是心猿意马。只觉一上午就闷得发慌,回头一想不禁嘘叹,之前自己又是怎么过来的。更不敢想象,若是留在宫中,这往后该如何生活。似乎再也回不到以前,而面见太后也变得非比寻常。
苦苦熬到下午,便带上寻桃,前往太后现在的寝宫仁心宫。自从夏孜弘当上皇帝,依照惯例,太后就将凤阳宫让给了现在的皇后,自己搬至仁心宫居住。
一路前往,我的思绪也几经浮沉,不安却执着坚定,紧张却满心期盼。寻桃十分默契,一路仅是默声跟随,丝毫不会影响到我半分。
我满腹心思地来到仁心宫,随着引路宫女去见太后。仁心宫不似凤阳宫那般气势磅礴,却坐落在一片花园之中,格外别致优雅。眼下虽未到繁花盛开的季节,却也可以想象百花争艳时的景致。院子的东首遍种梅花,一眼望去井然一片玫红花林,株株挺拔秀丽,暗香疏影,赏心悦目。然却与我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步入前厅,太后此刻正端坐于上首闭目养神,两名宫女一左一右为其捶背。我上前福身行礼,她见到我的刹那笑意盈盈。手势比了个方向,赐我坐下。
我刚安坐,宫女已奉上茶来。我习惯性地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定了定心神,莞尔笑道:“太后,珏儿有样礼物要送给太后。”说罢,便示意身旁的寻桃将锦盒奉上。
太后瞧着寻桃手中的锦盒,笑道:“什么礼物?”
我笑答,“礼轻物薄,太后不要笑话才好。”
她朝我微微一笑,便伸手取来,打开锦盒,取出手镯放在眼前细细一看,有些诧异道:“珏儿,如哀家未记错,这镯子是你从小带在手腕上的那只。”
我点点头,平平道:“是的,这是珏儿的娘亲留下的。但珏儿想着,珏儿在宫中住了六年,对太后的养育之恩,也无以为报,这镯子倒还看着别致,想送给太后。”太过矫情的话,我不会说,何况对象还是她,过头了只觉口是心非。
太后将手镯放回锦盒,交给身旁的宫女。望着我的眸光令人捉摸不透,审视一番方而问道:“珏儿,怎会忽然想起要送哀家礼物?”
我缓了缓心神,浅笑道:“珏儿近几日,常常梦见珏儿的爹爹、娘亲,爹爹告述我,他想让珏儿带他们回家乡去看看。所以,珏儿想出宫。”
其实我并非胡口瞎编,刚到这儿时就听寻桃说过,我爹爹是外姓王爷,他家乡在都城西北的岭北,也是多年未归。如今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想将双亲的骨灰迁回家乡也实属常理。
闻言,太后很是愣怔,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出宫。她低头喝了口茶,抬头望向我时,眸中已平静无波,慈笑道:“你在宫中居住六年,从未出过宫。而你爹爹的家乡离都城山高路远,你一女孩子也甚是不妥。”
她的话在我意料之中,我决然道:“太后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爹爹的心愿,还望太后成全。”
许是见我如此坚定,她也不好当面回绝,只是道:“此事待哀家考虑几天如何?”
如此一说,我倒不好逼得太紧。虽心有不愿,只有无可奈何地点头。
之后,又小坐片刻,闲聊几句。太后的脸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但不知为何,这样的笑容看久了,却令人起寒。
、圣旨
回揽月阁的路上,见寻桃闷头不语,我失笑道:“有什么想问就问吧!”
寻桃这才抬头,疑惑道:“郡主,您真的要出宫?”
“真的!”
“那郡主,是否会带上奴婢?”
“当然,我们俩原本就不是这宫里头的人,要走自然一起走。”
“那郡主出了宫,如何打算?真的要去王爷的家乡?”
我暗叹一声,边走边道:“爹爹的家乡当然要去。”
寻桃却蹙眉道:“郡主,如果太后不让郡主出宫,那该怎么办?”
我停下步子,转身望向寻桃,决绝道:“如果不让我出宫,我也要出宫。反正这里我住不下去了。”
寻桃显然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回望我,“郡主的意思,难道要逃出去?”
我瞥她一眼,不置可否。会不会走到这一步,全看太后的意思。深怕寻桃藏不住,不由提醒道:“青梅是这宫里头的人,和你不一样。这件事还未确定前,先不要告诉她,免得惹麻烦。知道吗?”
寻桃如负重任般点点头。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笑道:“走吧。”
其实寻桃的担忧何尝不是我的担忧。回到揽月阁,我满脑子都是如何出宫的事。总感觉太后不会轻易放我出宫,但又想,我提出回爹爹家乡合情合理,他们又有何理由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