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她曾尤为熟悉,无数个白日黑夜,在这个怀抱中得以安稳。
“李瑁?”
那青衣男子一派温和,浅笑间伸出手去:“阿鱼,跟我走,我带你去没有烦恼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什么可以再阻挡我们。”
见到李瑁那丝毫没有变化的容貌,空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连心口的郁结也减轻了许多。她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李瑁的手是温热的,和李隆基的冰冷截然不同。每年一到冬天,李隆基总爱窝在她身边,明明是怕冷却不承认,还非要在炉子里添上不少炭,有一次差点连床帐都给烧了!
想到李隆基当时的糗态,空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走吧。”李瑁声音带有一丝魅惑,让空鱼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她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别丢下我……”
“阿鱼,你不能离开朕!”
“别走……”
空鱼脚步猛地一顿,疑惑的转回头去,她是不是听见了李隆基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抓着她的手却是一紧。诧异的回头,正对上李瑁悲伤的眼眸:“阿鱼……”心中一痛,空鱼惶惶然的站在原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那个黑衣男子一直站在另一侧,他没有走过来,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眼眸里是看不见底的深情。这个伟大的帝王,一直守在她的身侧,如同一棵大树为她遮风避雨。她总觉得,他是百毒不侵的、是强大的,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脆弱。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叹了口气,空鱼回过头,缓缓推开李瑁抓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李瑁张了张口,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笑容里既有一丝凄凉,却也带着安心:“你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阿鱼,答应我,你要幸福。”
“我会的。”这是她的承诺,绝不会食言。转过身去,空鱼坚定的朝着那黑衣男子走去,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没有再回头……
这一觉醒来,空鱼似乎神清气爽了很多,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空鱼的改变,最开心的除了李隆基,就是真心对她的翠儿了。见自家主子终于肯乖乖喝药,她也算是功德圆满,可以睡个安稳觉。
能下地之后,空鱼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了李瑁和杨玉奴,接着和李隆基一起去了城郊,将雪衣娘给埋葬了起来。
蹲在地上,空鱼一捧一捧的将泥土盖在那洁白的小身体上,看着它渐渐掩埋在泥土下,喃喃自语道:“对不起,你安息吧,来生别再被抓住了。”
李隆基站在她身边,轻轻的环抱住她。
空鱼拍干净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直视着李隆基的眼睛问道:“梅妃怎么样了?”耽搁了这么久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问这罪魁祸首的下场。
李隆基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淡然的开口:“她受了重伤,不过没有伤及要害,经过太医诊治已经好转了。”
“那你准备将她如何处置?”
空鱼咄咄逼人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往日的那个她。应该说,她从来都不是软柿子,只是她追求的简单生活,却害了最亲的人。
李隆基眼神微闪,眼眸如盛满了古酒般深邃:“朕打算将她打入冷宫。”
一句轻描淡写的打入冷宫,却让空鱼入坠冰窟。
她死死的盯着那墓碑上刻着的字,咬了咬牙:“我不同意,李瑁和我姐姐都是她害死的,我要让她偿命!”
从牙缝中溢出的叹息,回荡在空鱼的耳边。李隆基定定的看着她:“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他知晓空鱼的恨,本就打算交给她处置。
空鱼垂下眼眸,她何曾想手染鲜血,可这个仇,她不得不报。
回去之后,李隆基便拟了圣旨,梅妃江采萍杀害寿王及王妃,罪无可恕,赐白绫一条。
可江采萍还未接到这条圣旨,宫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的起因,在于前几日。
李隆基下令命安禄山进宫,却得知安禄山离开长安到了范阳。而李隆基召见他的原因,就是要取回兵符,拿回紫峰山。
自从紫峰山被攻下后,安禄山就迟迟没有归还。作为进出洛阳的重要关道,谁都知道他的本意为何。但就李隆基而言,安禄山和杨国忠的互相牵制,事实上是目前最为保险的办法。但现在,他忽然返回范阳,而且公然抗旨,就和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了。
或许是一切太过蹊跷,李隆基派人将边关大将尽数调回京城,并且打开皇家仓库拿出绫罗绸缎召募兵卒。
果不其然。同年十一月,安禄山从范阳起兵造反,诈称奉唐玄宗旨意率领部队讨伐忤逆朝臣杨国忠。他率领各族骑兵、步兵十五万,半夜行军,黎明吃饭,一天前进六十里。决定高尚、严庄为谋主,孙孝哲、高邈、何千年为骨干。
一时间,朝廷动荡,民间人人为之恐慌。
为了抵御安禄山的进攻,李隆基几乎每日都在和众大臣商量对策,就算是回到华清宫,也常常是查看兵力分布图到三更天。有的时候,空鱼一觉醒来,看见那烛火还忽明忽暗,而那帝王却早已趴在案板上睡着了。
安禄山号令严厉整肃,有一班以死相拼的将士,没有谁不是以一当百,朝廷军队碰上必然会吃败仗。十二月,叛军渡过黄河开到陈留郡,河南节度张介然州城失守殉难,首级传到了河北。河北州县立即望风瓦解,当地县令或逃或降。
天宝十五年,叛军占领长安,防守潼关的唐将哥舒翰,虽拥有近二十万的军队,但因是临时凑集来的,缺乏战斗力。哥舒翰在灵宝被安史军打败,全军覆没,哥舒翰也做了俘虏。同年六月,叛军长驱直入,攻陷唐都长安。
当天晚上,华清宫的烛火彻夜未眠。
李隆基走到床前,轻轻将空鱼嘴角的一缕秀发绕到耳后,却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皇上,休息一下吧,明天怕是要赶远路了。”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问不管,其实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也早已在心底做好了一切准备。
李隆基扶着她坐起身,眼里流露出温情:“怎么还没睡着?”
“你没睡,我也睡不着啊!”空鱼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别担心,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有我陪着你呢。”
李隆基眼神一凛,他半阖上眼眸,过了良久才睁开,缓缓开口道:“阿鱼,这一次,朕不需要你陪。”
空鱼一怔,霍然抬头看向他,心底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长安
空鱼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不曾移动。
见她这幅神情,李隆基只觉得心口闷得难受,不得不偏移视线不去看她:“明日一早,朕便让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以后你自己要小心,别闯出什么祸来,可没人帮你收拾了。”
“我不要!”
空鱼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我们不是说好的,无论是逃难还是在宫中享福,我们都要在一起的!”
李隆基沉吟片刻,将她的小手拉开。这倔性子也不知是像谁,让她活命还这般不情愿的样子。他知晓此刻再说,她怕是也不会听了。
深谙此道的李隆基想了想,开口安慰道:“朕答应你,明日你一醒来,朕决计会在你身边,安心睡吧。”
“真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目光在他的脸上搜寻着,似乎想查出这句话的可信度。
李隆基点了点头,空鱼这才笑逐颜开,又嘟囔了句“君无戏言”,才安心的躺了下去,没一会就呼吸渐匀睡熟了。
李隆基起身走到窗前的香烛旁,从怀中掏出一柱香燃上,又看了那香半响,才回到空鱼身边。
平躺在床上,看着她安稳的睡颜,李隆基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发丝,却又想起了什么般缩了回来,只将手枕在头下,看着她发怔,竟是一夜到了天亮。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便听见高力士在外面的轻呼声:“皇上,咱们该出发了。”
李隆基缓缓抬起手,下床穿衣,又回头瞥了眼那熟睡中的人儿,伸手扶起她帮她将外衣穿上,又歪歪扭扭的扣了扣子,这才打横抱起空鱼,转而向大门口走去。
见李隆基抱着空鱼出来,高力士吃了一惊:“皇上,您打算将贵妃娘娘……”
话还没有说完,在触及到李隆基冰冷的目光时骤然住了嘴,低垂下头不语,只挥了挥手示意轿夫将轿子放下。
“走吧。”
李隆基没有理睬那抬着还没他走的快的轿子,转而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宫门外早已有马车在等着了,长安眼看着就要被攻陷,留在这里不但毫无作用,且会被安禄山率领的将士闯入,到那时,想要东山再起怕是更难。
所以他们现在只有去蜀地,才是唯一的办法。蜀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加之那里是兵防最强的地方,安禄山等人必不敢轻易侵入。
马车一路行进到马嵬坡,所幸路上还算安全,没出什么问题。
到了马嵬坡,众将士已经是疲惫不堪,无奈之下,只能先行停下整休。李隆基将空鱼抱下马车,四处环视了一圈,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一路过来,也看到了几个普通农家。
“高力士,你去打探下,看看前面几户人家都是些什么人。”
高力士心中纳闷,但也不敢多问,只前去打探后回来禀报,说只是几户普通的人家,只是种田为生,极为平和。
李隆基额首,坚持不让高力士等人跟着,只带了几个能力强的士兵,便朝着这附近的一户人家走去,等他回来时,怀中已然没了空鱼的身影。
马车继续前进,约莫又行进了半日,天色已晚,便决意在此处先行休息再另做打算。
如今,长安怕是已经沦陷,那些宫中的亡灵,不知道此刻游荡在那里,是否会恨他这个君主呢?李隆基随意坐在树下,靠着树看向远方。
而此刻在暗处,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朝着驻扎的反方向而去。
在绕了好几个弯,高力士才松了口气,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没有看见那个和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人。
“高力士。”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高力士吓了一跳,“哗”的转过身去,惊起了在树上休息的飞鸟。
那喊住他的人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