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少秋是被人叫醒的,他从未感到头脑如此昏胀过,连眼皮都几乎沉重得抬不起来,但明明有人在叫着自己名字。他用手捏了几下太阳|穴,再揉揉眼睛,朦朦胧胧的翻身坐起,跨下卧榻,但见室中一灯如豆,极为昏暗。 床前一张木椅上,坐着一个一身青衣衫的中年妇人,望着自己柔声道: 你就坐在床沿上好了,不用起来。 她声音极为阴柔,但无形中却有着命令作用,好像丁少秋非听她的不可,尤其她一双眼梢微往上翘的眼睛,霎动之际,神光变幻不定,令人深邃莫测,你只要看她一眼,就像被她吸引住了,不自觉的会一直盯者她看。 丁少秋觉得这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头脑昏胀欲裂,无法思索,他果然没有站起来,就在床沿上坐着,茫然问道: 是你叫醒在下的了? 青衣妇人朝他微微一笑,依然柔声道: 你说对了,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丁少秋疑惑的道: 你是谁呢? 青农妇人笑意更浓,说道: 你不用问我是谁? 丁少秋虽感头脑昏胀,忽然心头灵光一闪,目光一注,问道: 你究是何人?找在下究有何事? 这一句话,显示他已从刚才的迷糊中清醒了几分 : 。 。 。 青衣妇人一怔,急忙举起右手在他面前轻轻拂动了一下,含笑道: 别急,你不是要找你爷爷吗?所以我要问问清楚。 丁少秋看她手势好像冲自己面前划了个圈,心头又有些迷惘,膛目问道: 我爷爷在那里? 青衣妇人含笑道: 我问清楚了,就会领你去见爷爷。 丁少秋道: 你要问什么呢? 青衣妇人右手并没放下,她好像在丁少秋面前展示她的玉手。虽然她已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但她这双手还是白白嫩嫩的,五指舒展如兰,纤巧如玉,展动得柔软而自然。丁少秋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展动,又起了一层茫然神色。 青衣妇人脸上笑意随着加深,柔声道: 你不是爷爷叫你去投师学艺的吗? 丁少秋点着头道: 是。 青衣妇人问道: 你师父是准呢?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 师父道号上松下阳。 青衣妇人道: 你在那里学的艺? 丁少秋道: 自然是白鹤观了。 青衣妇人又道: 你还有一个师父是谁呢? 丁少秋道: 我只有一个师父。 青衣妇人又道: 教你躲闪身法的,不是你师父吗? 丁少秋道: 不是,那是老道长。 青衣妇人问道: 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练的究是玄门正宗「乾天真气」,虽然被青衣妇人施展巫术,迷失心神,但灵智并未全泯,听她问到「老道长」,突然间,依稀想起老道长的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他第一次遇到老道长,是在白鹤峰上,因此随口说道: 我不知道。 青衣妇人自信自己施展巫术之际,他绝不会清醒的,那么他说的话,自然可信了,这就又道: 那你怎么会认识老道长的呢? 丁少秋道: 是在白鹤峰顶遇上的。 青衣妇人道: 这次你回来做什么? 丁少秋道: 我是找爷爷来的。 他说的这番话,和姬夫人知道的完全一样,青衣妇人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这就含笑道: 你还可以睡一会。 右手抬处,一指点了他睡|穴,起身往外行去,随手阖上了房门。 她不点他睡|穴也罢了,这一指点下,可就有了反应。要知丁少秋虽然懵懵懂懂的,被她巫术迷失了七八分神智,但至少也有两三分,保持着似清醒非清醒,如果没有外来的刺激,体内的「乾天真气」就不会运行,遂会被巫术所乘。 但青衣妇人这一指点上他睡|穴,情形不同了,因为有外来的力道侵入体内,体内的「乾天真气」受到刺激,立起反抗作用,这一记指风不但没有制住他睡|穴,反而因「乾天真气」的振动,立时把青衣妇人所施的巫术破去 : 。 。 。 乾天真气乃是玄门纯阳真气,练到十成火候,就可诸邪不侵,丁少秋纵然火候不足,但湘西巫术,只是旁门阴功,乾天真气一经运行,巫术自然如汤沃雪,很快消失了。丁少秋刹那之间,觉得神智突然清醒过来,但头脑依然胀痛欲裂,心想:自己莫非着了人家的道? 他在白鹤观的时候,曾听一位师叔说过,行走江湖,若是被有人施了蒙汗|药迷翻过去,醒来之后,就会头痛若裂,和自己此时情形十分相似,那么难道自己真是被人下了蒙汗|药不成?一念及此,急忙伸手朝怀中摸去,差幸老道长送自己的两个药瓶没被搜去,他急忙取出其中一个,倾了一粒「太乙解毒丹」纳入口中。
不到一盏茶工夫,头脑胀痛之感,霍然而愈,他站起身,凝目看去,这间斗室,地方不大,除了一扇房门,别无窗户。房中除了一张板床,一把木椅,还有一张小茶几之外,别无他物。这会是什么地方呢?丁少秋渐渐想起自己是赶回丁家庄来的,后来遇上天南山庄总管公孙轩,他告诉自己,爷爷因大伯父失镖之故,已把丁家庄抵给姬夫人,爷爷三年前就搬走了,他留住自己,说已派人去打听爷爷下落。 后来出现了姬青萍,她坚持要和自己比剑,自己施展老道长教的一式身法,闪开她一招七剑,就这样和自己做了朋友,不,坚持要叫自己「丁大哥」。他想到这里,心头不禁升起一丝甜蜜,同时也浮现起她含情脉脉的笑容。 晚上,公孙总管还吩咐厨下办了一席丰盛的酒菜,给自己接风,饭后是姬青萍送自己回转宾舍,但刚走出东角门,一名使女赶出来请她回去,说是夫人回来了,自己单独回转宾舍就寝。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后来就没有了。自己明明就住在书房附近的宾舍之中,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 自己自从练成「乾天真气」,老道长虽说自己还只有三成火候,但只要有人进入房内,定会及时警觉,不可能让人家把自己搬到这里来都一无所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自己睡熟之后,偷偷施放迷香,把自己迷翻了才搬来的。 那青衣妇人把自己叫醒,她目光和手势都十分诡异,好像有一种催眠作用,心里会有迷迷糊糊的感觉。他们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他走近房门,伸手拉去,这一拉,不但房门没有拉开,心头也不期为之一怔,原来这扇房门,竟然是厚重的铁板,再用手朝墙上一摸,连墙壁也是铁的。他们竟然把自己囚禁起来了,这到底为什么呢? 丁少秋废然回到木床上,既然出不去了,索性盘膝坐好,缓缓纳气,运起功来。但心中有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忽然想起老道长赠送自己的一柄寒铁匕首,可以断金切玉,削铁如泥,自己只要把门上的铁闩削断,就可以出去了。 一念及此,赶紧一跃下床,从身边取出匕首,褪下绿鲨皮鞘,这是一柄八寸长的短剑,但觉一泓寒光,闪闪耀目,果然十分锋利。他手握剑柄,走近铁门,左手在铁门上按了按,忖度着外面铁闩的部位,依着门框刺入,只觉毫不费力的就刺了进去,再往下直落,因为毫不费力,就不知道铁闩被削断了没有?左手往里一拉,铁门居然应手而启 : 。 。 。 心中又惊又喜,立即举步走出,抬目看去,门外是一条黑黝黝的甬道,两边各有四五个房间,每一道门当然都是铁的,中间各有一根横闩,只有自己右首一间门上,锁着一把铁锁,那表示里面囚禁着人了。丁少秋心中暗道: 不知这间房中囚禁的是什么人?哼,被他们囚禁的人,一定是好人了,自己既然遇上,一不作,二不休,把他放出来了再说。 心念转动,人已走近右首铁门,手中短剑已迅快朝横闩上削落,伸手推门而入,目光一注,看到木床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丁少秋忙走了过去,低声说道: 这位朋友,在下已把铁闩削落,你可以走吗? 蓬头汉子霍地睁开眼来,那苍白的脸孔也转变为红润,抬头问道: 小友怎么进来的?你快走吧,唉,在下已经快不行了…… 丁少秋只觉这人说话的声音极熟,不由目光一注,只觉这人长发披头,脸色消瘦憔悴;但脸型看去又似曾相识,不禁望着他问道: 在下听你声音极熟,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 不错,在下也觉得小友有些面善,在下丁伯超,你呢? 「丁伯超」这三个字钻进丁少秋的耳中,身躯不禁一震,失声道: 你会是大伯父?我……是少秋。 在他印象中,大伯父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生得紫面轩昂,气概非凡,如今这人除了声音有些像,脸型也只是依稀相似而已,六年没见大伯父了,他竟会被囚禁在这里,如此狼狈? 丁伯超听说眼前的少年人,会是少秋,心头更是一阵激动,忙道: 你是少秋,你……你快出去,回去告诉大家,大伯父押的这趟镖,是个陷井,你爹也是死在他们手中。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着,低声将当年遭遇简略说了一遍。 丁少秋道: 大伯父你呢? 丁伯超道: 我已经不行了……少秋……我就是因为死不瞑目……才挨到今天……你快走…… 他脸上的红潮逐渐退去,回光返照的时期快过去了,手无力地下垂,仍在说道: 快走…… 他的话几模糊不可闻,脸色死灰,大汗已敛,脸上的肌肉在轻微地痉挛扭曲,出气多而入气少。
丁少秋泪下如雨,喃喃地说道: 大伯父,你安静地去吧。 丁伯超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弛,露出了一丝笑意,气息徐止,大眼睛缓缓合上了: ……报仇…… 话未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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