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明月向北- 第32部分

　　那么，我应该会死心。

　　即便再痛，我会抱着自己的伤口默默转身，在已经黯淡了月光的北方里转身调头，奔向我来的地方。

　　可是，我一直坚信，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否则，你怎么会对我那么好。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每一个日子，我都因为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你，而感激不已。

　　那么懵懂混沌不知所措的岁月里，都有你温柔细心地呵护，再次相逢，你肯背着我上楼梯，你肯抱着我走天桥，你肯在酒吧里陪着我疯，陪着我醉。

　　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苏睿微微笑起来，淡色的唇翘起一个忧伤的弧度，柔雅的面庞在阴影中绰绰不明，他终于转过脸看着我，语声缓慢忧郁：

　　“小川，何苦呢。”

　　“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若成风　chapter1

　　心里如同蓦然扎进一把细针，密密麻麻的疼痛逼迫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苏睿，苏睿——我在心里撕心裂肺地狂喊着他的名字，近在咫尺，你不知道我恨不得扑上去，掐你、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让我这么痛。

　　痛得我就要失去了自己。

　　我这么爱你，爱得没有了自己。

　　但是我的眼泪居然一颗也没有流出来，我扬着脸向着天空笑起来，笑得发出声来：

　　“你看天上那朵云，多像人的心，飘忽聚散，又美好又虚假。”

　　那片云瞬间便被风吹散，于是满天满地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心。

　　苏睿也微微仰起脸，天色有些晚了，夕阳已呈淡淡的绯红，霞光一缕一缕染在一身白衣的男子身上，那样郁郁的眉目，那样完美的侧脸，却叫我如此的心痛。

　　“小川，你可还记得乔樱。”

　　苏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我突然怔住。

　　乔樱，乔樱。我轻轻念着这个无比美好的名字，脑海中万水千山流转，最后定格在一抹轻灵娇小的身影上。

　　心里的痛骤然又加剧了一重，我笑得无比苍白：“我想起来了，乔樱。你大学时代唯一的女朋友。”

　　陆小川，你多么可怜。在这场无望的爱情里，从一开始，你就被弃出了战局。

　　苏睿的爱情世界，我从来未能涉足进去。

　　那一年，他们牵手在我面前走过，就如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谢冰薰一脸娇笑站在那里呼唤着自己的恋人。

　　苏睿回头看了谢冰薰一眼，目光里有复杂的神色，我看不透他对谢冰薰那样的眼神究竟是爱，还是别的什么。

　　像刻骨眷恋的爱，又像极其压抑的耐不住的厌。

　　“小川，乔樱死了。”苏睿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听不出任何感情，但是我看见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早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痛。

　　他掩饰不住了，他的痛，他的爱。

　　我愕然。

　　苏睿笑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睫，笑得无比忧伤：

　　“毕业以后，是我执意来北京闯荡，乔樱的爸妈已经替她在家里找好了工作，可是为了我，她跟家里吵翻后跟我来了北京。”

　　顿了一顿，他将目光悠悠眺向远处，最后落在轻笑含颦的谢冰薰身上：

　　“乔樱最喜欢的女艺人就是谢冰薰。”

　　“你可能觉得不解，可她就是那么娇纵的一个孩子，她不成熟，刁蛮，我也说不上自己有多爱她……可是，她突然在那一场意外中……不在了……”苏睿的声音满是纠结，我悲哀道：

　　“因为她生前喜欢谢冰薰，所以在她死之后，你就找了谢冰薰做女朋友？”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然不是，小川。”苏睿抬眼看着我，欲言又止。

　　“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我和苏睿的目光同时投过去，只见谢冰薰捂着眼睛弯腰蹲了下去。

　　木子提着球杆一脸无动于衷，甚至嘴角还衔着一抹得意的笑。

　　我一看那种猖狂得逞的笑就知道是她闯得祸。苏睿扔下没说完的半句话慌忙起身奔了过去。

　　电话再一次响起来，我摁下接听大声吼起来：

　　“易君谦，你非得逼得我在这个世上消失才肯罢休么？有什么事情快点说，本小姐忙得很！”

　　那边迟疑了一阵子，易君谦的声音明显带着蔑视和不屑：

　　“陆小川你吃火药了么？我只是想问你，谢冰薰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你若成风　chapter2

　　一个小时之后，我在医院里见到匆匆赶来的易君谦。

　　眉目冷峻，衣着齐整，帅得太过分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小小的异动，尤其是在医院的长廊里恰好有一群二十出头的实习女护士。

　　苏睿正陪着谢冰薰在眼科检查，正在接受我谆谆教诲的罪魁祸首李木子明显心不在焉，四处张望间看到易君谦犹如见到太阳神，激动地扯住我的袖子嚷道：

　　“你家小谦谦终于来了！我看你还是回心转意跟他回去得了，我现在一不小心捅到了马蜂窝，还不知被苏睿和许飞扬怎么扁死呢，你别在我身边，省得受连累。”

　　我呸了一声，然后听到易君谦冷冰冰的声音：

　　“谁干的！”

　　我愕然，接口道：

　　“什么？”

　　易君谦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医生的门诊室里，想必是问清楚了谢冰薰的情况，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才有了一点点的缓和。

　　呵，我自嘲地笑起来。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原来是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是我砸的又怎样？

　　木子见易君谦面色不善地走过来，正欲开口解释被我拦住：

　　“易君谦，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他漠然扫了我一眼，抱臂靠在墙壁上等待。

　　我冷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他的脸前，要仰起脸才能够得着与他的视线相平，我朝他笑得舒心：

　　“是我把球砸到你家小薰的眼睛上的，你尽管找我算账好了。”

　　“说罢，你打算把我怎么样？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还是怎么办？”我仰起脸，因为脚腕还隐隐作痛，我不得不一手撑着墙，然后我和易君谦的姿势就像极了流氓调戏女生的常见镜头。

　　他微微皱起眉，瞧着我道：“陆小川，你怎么这么无聊。”

　　我哈地一声笑起来：

　　“是啊，我就是无聊。不过我再无聊也比不过你，我都说了要走出你的世界，你凭什么还一次次地打扰我的生活！”

　　我把脸凑得离他极近，易君谦纹丝不动地望着我，目光深沉得如一汪古水，他轻轻嗤笑起来：

　　“我来看我妹妹，怎么就打扰到你的生活了。你爱跟谁在一起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劝你不要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盲目的追求，到最后受伤的人，只能是你自己。陆小川，清醒点吧。”

　　易君谦的话一下戳到我的痛处，我朝他肩膀上砸了一拳，有些恼羞成怒：

　　“你凭什么说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但是这个人一出现在我视线里，我就会觉得隐隐烦躁，想赶他，想打他，想彻底将他从我的脑海中生活中驱散出去。

　　易君谦抓住我的手腕，怒道：“陆小川你又发什么疯！”

　　我的举动引来了走廊上来往人们的注目，那些小护士们更是躲在一旁眼神各异，偶尔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我挣被他捉住的胳膊，嚷道：“你放开我，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在别人看来，也许这样的举止无疑为情人间的撒娇，李雪桐悄悄溜到一边，捂着嘴朝我调皮地挤了下眼睛。

　　我挣扎的用力，他握得更紧，僵持不下之际我又拿出绝招，张口便欲咬他，易君谦显然是有了经验，手一松躲避开，口中低吼道：

　　“你这只小疯狗！跟我回家去！”

　　说罢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腰间便觉得一紧，他竟伸手将我抱了起来，然后像带小孩一样将我挟在胳膊下。

　　“啊啊啊——”我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完全不顾及医院里的走廊上写着大大的“静”字，易君谦一把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威胁道：

　　“公共场合，不要乱叫！再叫……我就亲你！”

　　大脑中有一根弦嘎嘣一声断掉，我想那应该是我的声音神经吧，果然乖乖地闭了嘴。直到走出医院的旋转门，易君谦才将我放到地上，他理理被我揉乱的衣领，命令道：

　　“先进车里乖乖呆着，我去里面看一眼小薰就出来。”

　　你若成风　chapter3

　　暮色四合，医院的位置有些偏僻，四下多是郊野，春天的夜晚里来往穿梭着野性的风。

　　这些仲春的风在夜色里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地跑，翩然擦过耳畔，长发飞起来挠得脸上有痒痒的感觉。

　　依稀有灯光亮起来，我站在医院斜对面的一片树林边，郁郁葱葱的花木散发着沁人的香，我抽了抽鼻子，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花香总是在没有光明的黑夜里更为浓郁。

　　就好像心中的爱，在没有前路可走的时候，才觉得是那样深刻汹涌，不可遏止。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灯火辉煌的医院门口终于走出两道翩翩的身影。

　　两个男子一前一后，有不同的面容，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表情，却是一样的玉树临风，倾国倾城。

　　黑衣飒然的易君谦，白衣秀骨的苏睿，前后脚走出来，并不交谈，只是在门口站住。

　　然后几乎被夜色淹没身影的易君谦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我闪身躲进一簇盛开的白蔷薇后面。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躲了起来，我不能在这样的境况下面对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我怎么能跟易君谦回去呢，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没有一个可以栖居的港湾。

　　可是苏睿也不要我。

　　他的现实里有谢冰薰，而占满他回忆的那个人，也许是那个死去的乔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