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说这话谢天桦只笑笑不在意,今天听起来倒有点刺耳:“行了,我知道你意思。有事找我?”
“没什么。”舒茄沉默少许,到底说,“马可最近老来找我,他什么意思?”
谢天桦已经进了门,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心里叫苦。这种事只能装傻,他笑:“哎,他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谢天桦。”舒茄一个字一个字叫他,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思。谢天桦只好说:“你是说他想追你?那我可得警告他,舒茄现在脸上写着八个字呢,叫做闲人勿近,小强找死,中文他看不懂没关系,我给他翻译……”
容易么,嗓子疼还要跟人鬼扯。谢天桦故意咳嗽了几声,听见舒茄在那边笑了:“行了你,我就想知道,是不是你蹿腾着他干这事儿的。”
谢天桦咳得更加厉害:“我像那种吃撑了的人么?”
马可是他最要好的德国朋友,帅哥,T大地理系。
舒茄,他在德国最要好的中国朋友,美女,T大油画系。
其实谢天桦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是挺合适的一对儿。
不过这种事真不该他操心。谢天桦扔了手机,倒头就睡。
一连休息了几天。等谢天桦再次出门时,嗓子已经不疼了,他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刮掉了险些被人当做恐怖分子的胡子。三月底的德国虽然仍是寒意逼人,不过总算现出了点点春色来,一路去大学,他看着街边盛开的迎春花,不免心情大好。
回来时遇见了马可。这家伙打招呼的方式太凶险,站在拐角冷不丁地扔个篮球过来,谢天桦要不是反应快,准得被砸中脑门。
“靠,”先蹦个中文字,然后换德语,“别这么干了行不?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扔出个熊猫眼——”
“熊猫?”马可没听清,朝他上下一打量,“你至少得胖个五十斤,才可以跟你们的国宝比可爱。”
“比你可爱就行。”谢天桦把篮球往他胸口一按,“忙什么呢?”
“嗯……”马可摸摸鼻子,“有空吗?有事请你帮忙。”
谢天桦一愣,随即眯起眼:“让我猜猜,和舒茄有关?”
这位英俊的德国小伙牵牵嘴角,居然红了脸。
在谢天桦看来,这哥们的心思也挺古怪。其实马可早就认识舒茄,却在不久前莫名跌入情网,之后便一再向谢天桦讨教如何追求“神秘美丽的中国女孩”。
“我没追过女生。”谢天桦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马可瞪大眼:“这么说都是女孩子追你?”
这种逻辑真让人心情舒畅。不过谢天桦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小子又加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哦,我知道了,因为追你的女生都是猪八戒!”
谢天桦抬脚踹他:“教你的名词不要乱用!”
自打认识了谢天桦,马可有事没事都会学几句中文。虽然他没什么天分,到现在也只能说简单的几句,不过对《西游记》的兴趣倒是一目了然,孙悟空猪八戒的名字念得倍儿溜,让谢天桦哭笑不得。
本来谢天桦以为他对舒茄不过是心血来潮,后来见他开始发狠学中文,忍不住提醒一句:“如果你要追的是舒茄,那我或许可以帮帮你;如果你只是要追一个神秘美丽的中国女生,那还是算了吧。”当时马可一头雾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明白了没有?
听马可一路兴致勃勃地讲,舒茄这些天和他一起去喝咖啡了,答应明天去看乐器展览了,要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了……谢天桦还真有点儿替他高兴,以至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生日派对?不是一月份就办过了?”
马可租住的小楼前有一大片空地,篮球架此时正在斜阳里拉出长长的影子。谢天桦投进一个球,皱着眉头看向他。
“是吗?我忘记了。”马可坐在石阶上,说得流利无比理直气壮,“她说很想狂欢一场,我就告诉她,我的生日将会是比狂欢节还要热闹的夜晚。”
谢天桦挑眉:“你要请我一起狂欢?”
“对,”马可笑得灿烂,“在你家里。”
谢天桦一听,没忍住,篮球顺手扔到他头上。
原来马可的房东怕吵,不许他办,更何况他今年已经办过一回——谢天桦的房东好说话,厨房和客厅都大,显然是理想的派对地点。可是谢天桦见识过马可的派对:狂欢之前准备工作浩大,狂欢之时整幢楼都像地震,狂欢之后空酒瓶能装两麻袋,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家变成醉汉俱乐部,一晚上也不乐意。
“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马可可怜巴巴地看他,“我喜欢她。”
“哦?你喜欢她什么?”这话也许不该他问,可难免有点好奇。
马可想了一会儿。夕阳光里,他看起来像个认真坦白的孩子:“她很特别。不是因为她是中国人,也不是因为她很漂亮又不大理我。Timo,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我没有要玩玩的意思。她好像不大快乐,我希望我能让她快乐些,真的。”
原来硬邦邦的德语也可以说得这么动人的。谢天桦想,自己都要被他感动了,大概舒茄那儿也没那么坚冰不化。于是把篮球往地上一拍:“来比赛吧,你赢了我就答应你。”
马可笑了,摩拳擦掌站起来:“OK。”
好些日子没打,来个小对抗也挺过瘾的。别看马可一米八八的大个,可是投篮命中率和灵活度都不如他,谢天桦很快就领先了比分。看马可着急,他忍不住笑,刚想出声调侃两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点红色。毛茸茸的红色。只这么一恍神,手里的球就被马可断去了。
“哈哈,还差两球啦!”马可投进了球大笑,眼光却也转到他身后。谢天桦一回头,就看见站在街边,被阳光镀了一层金的女孩子。黑羽绒服鼓鼓囊囊的,红色绒线帽下,一张白净的小脸微微仰着,硕大的黑边眼镜后是一双眯起的眼睛,嘴角弯弯好像可爱的小括号——陶西萌?
谢天桦掩不住惊讶,脱口而出:“嗨,你怎么在这?”
心里却不自觉地笑——她这个样子,好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咪呢。
“嗯?”陶西萌却歪头看看他,神色有些困惑,“我住这里啊。”
她答了这话,就继续捧着一大摞书往小楼大门走,弄得谢天桦发懵:怎么回事?他明明把她送去郝东那里了啊。怎么住在马可这楼?
眼前的女孩儿却又犹豫着站定了,转头看他一眼:“你……是中国人啊?”
谢天桦脑袋上冒出一堆乱糟糟的黑线。
她,居然不认识他了?!
第三章 虫子……
如果有人问陶西萌初到德国的感受,那就是两个字——恐慌。
机场那天的事儿就不必说了。本以为到了T城就能定心,结果住进郝东家的第一晚,陶西萌就清楚地感受到,郝东那位叫做袁加美的女友并不欢迎她。
那是个小巧玲珑的女生,有一张洋娃娃似的可爱面孔。陶西萌和谢天桦到她家时已快半夜了,来开门的袁加美居然还是妆容精致,倒像着意打扮过的。虽然她表面上笑意盈盈十分客气,不过有些东西是假不来的。比如当晚谢天桦走后,袁加美把陶西萌带进客厅,告诉她可以睡沙发,然后就自顾自去卫生间洗漱了。因为时差的关系,陶西萌又困又饿,想喝点热水,又觉得擅自动用别人的厨房太没礼貌,只好在沙发上呆坐。足足一个小时,袁加美才从卫生间出来了,披着睡衣打着呵欠往卧室走,连看也没看陶西萌一眼。
那个晚上,陶西萌甚至没有被褥枕头,只好裹着羽绒服朦胧了一夜。
第二天郝东回来了。陶西萌第一次见到这位沈翼成的朋友,中等个头,看起来很精明。虽然他比袁加美热情得多,陶西萌还是有点不适应,尤其是看见这一对儿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那可真是尴尬。
所以当郝东说给她找了个住处时,陶西萌自然是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听沈翼成说过,德国的学生公寓供不应求,很难申请到,很多大学生都是自己在外租房的。独立的公寓间贵些,如果是私人小楼里闲置的房间则会相对便宜,缺点就是要与别人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不过陶西萌怎么也没想到,郝东替她安排的居然是一个小阁楼。又小又矮又黑,害她脑袋上撞起两个大包不说,甚至还有蜘蛛。她可是从小就怕虫子啊,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老觉得脸上痒痒有东西爬……
虽然郝东口口声声只是暂住,T城房源紧张,他会尽快给她找到个像样的房子——陶西萌又不傻,人家话里的意思还是明白的,于是后来再也打不通郝东的电话,倒也没让她意外。
真正让她心慌的,是沈翼成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没带手机来德国,只能去电话亭打电话,而他却不是关机就是占线。出什么事情了吗?陶西萌惴惴不安,又没有任何办法,自己还面临一堆问题——德国公车该怎么坐,为什么自动售票机长得比天书还天书,吃的用的穿的都到哪里可以去买……独自捧着密密麻麻的地图,陶西萌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小鱼,生生被困在陌生的大网里。
让她心慌的还有后天的考试。只有考进了T大的语言班,她才可以去延签证,真正留在德国读书。于是只好天天一早爬起来就去附近的公园,那里有个漂亮的小湖。陶西萌裹着羽绒服缩在小湖边的长椅上啃变态的德语语法,自我安慰风景还是不错的,虽然冷了点儿……
看见小楼门口两个打篮球的男生时,陶西萌有点意外。住了几天,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其他的房客。其中一个黑头发黄皮肤,居然开口就跟她说中文。陶西萌被冷风和语法折磨了一天,脑袋有点木,以至于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同胞啊!说中文的!她至少可以跟他打听下公车怎么坐……
不知是不是她突然两眼放光吓着了人家,男生后退一步,满脸莫名:“哇,不是吧?这么快就不认得了?”
他朝她弯下腰来,咧嘴一笑:“小红帽,我把电话号码都给你了。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知不知道?”
面前的这张脸棱角分明,五官深刻,却在金色的夕阳光里显得疏朗柔和,浓眉下的那双眼睛轻快地眨了眨,到底和陶西萌记忆中的神情撞在了一起,她终于脱口叫出来:“啊啊——你是谢天桦!你把胡子刮啦!”
原来他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