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吧。其实这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谢天桦去厨房拿了瓶啤酒,回自己房间慢慢喝着。雨下得大了,打在窗上沙沙响。昨天陪陶西萌去超市,也是这样的雨。她想做红烧肉,说要好好学做菜,将来回去好跟妈妈夸口把自己养胖了。没有嚷嚷着要减肥的女孩,谢天桦还真是第一次见。这女孩儿其实长相不算出众,宽松的衣服也看不出身材,可是言谈举止间,却总是自然的一派天真,眼神好像孩子似的。她说她不爱打伞,因为总是弄丢;下雨她就戴帽子,正好也让别人注意不到她的大头,一举两得啊,所以从小她就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帽子……谢天桦笑了一路。望见她脸颊边两缕调皮的短头发,他的心,忽然就像落在伞边的雨珠,噼里啪啦跳得欢快。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要下个星期才能来啊。”陶西萌绕绕电话线。
考完语言班入学测试的那天,沈翼成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听见他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来,陶西萌高兴得说话都有点抖。
沈翼成倒显得有些疲惫,口气含糊地解释说手机摔坏了,转而问她怎么样,后来就说要来看她。这两天陶西萌忙个不停,不是学做菜就是看报纸找房子,满心期待就要见到他了,谁想听见这个消息,难免有点儿失望。
“有作业要交……”沈翼成叹口气,“我还想着早点过来,帮你找房子呢。”
“……我自己找啦,你别担心。”不知怎么,听见他这么说,陶西萌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住小阁楼还会不会撞到头?”他在那边轻笑,“要是你变成满头包,我认不出你可怎么办啊。”
“我又不是变成满脸包,你怎么会不认得?”陶西萌嘟嘴。
沈翼成继续笑:“我有两年没见你了,说不定小萌女大十八变,真的变得我认不出呢。”
啊,突然听见这样的话,她居然耳热心跳。陶西萌咬咬嘴唇:“放心,丑小鸭还是丑小鸭,变不成天鹅啦。”
“谁说你是丑小鸭了?”沈翼成故意停顿好长一秒,“——你明明是小红帽嘛!”
听他在那头哈哈大笑,陶西萌用力扯电话线:“你再说,我不戴啦!反正那帽子本来就难看……”
“难看?怎么可能啊,你老哥什么眼光……”沈翼成大概在翻白眼,可声音还是温柔亲切的,“那等我去看你的时候,再送一样礼物给你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
电话亭外,春天的雨水密密地落着。贴在玻璃门边的枝条上,居然已经有了粉色的小花苞。爱了的心,是不是都这样卑微呢?为了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希望,就可以这样充满了崭新的力量……
陶西萌睡了个好觉。周一一大早爬起来,天已然放晴,楼下迎春花瓣上的露珠,正在晨光里晶莹地闪烁着。她匆匆洗漱,便跳上公车,去大学看语言班入学考试的成绩。
82分,A班。
她在橱窗里的红色海报上找到自己的考号时,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耶!在心里大叫一声。可以上T大的免费语言班了!在这里读两个学期,然后就转学去M大!
陶西萌兴奋地挤出人群去。想不到这一天的好运气还没有完——她在那个谢天桦介绍的办公室里,遇到更大的惊喜:
“房租100欧元?”
“对,两周后出租的。你想试试看吗?”
“好,好啊。”连忙把那张租房卡片接过来。100欧元!哪儿去找这么便宜的房子?这两天报纸上看到的房价,都在200欧以上呢。
冲出去就找电话亭。
接电话那个老态龙钟的声音,终于让她发热的脑袋稍稍降温——听不懂她说什么!几乎出了一头汗,陶西萌总算弄明白了:那房子还没有租掉,明天她可以去看房。
明天?陶西萌歪歪头。查好地图,跳上公交车——半小时以后,她就站在那房子前了。
该怎么形容呢?这幢三层小楼,显然已经很有些年头。白墙红瓦上都有着古旧的痕迹,楼前空地上的杂草,春雨之后密密地长了一大片。高高的窗上挂了暗色的窗帘,看起来颇有一点阴森。她看不到更多,转悠了两圈只好走了。心里不免犯嘀咕:别有老巫婆在里面吧?
兴奋劲儿差不多过去了。奔波了大半天,陶西萌终于感觉到了疲惫。该歇一会吧。她的眼光停在一片开阔的绿色上。
果然是公园。大片的草坪,细沙石铺就的小路,大多才刚刚冒出绿芽的老树间,夹着几株盛开的花树,满树的细小白花在微风里闪烁着。远处有人在闲闲地溜狗,有人在跑步,陶西萌找了个长椅坐了,看见几个小孩在秋千架下玩沙子,不时传来稚气的笑声。她忍不住翻出了速写本。
日影虽已西斜,阳光晒在颊上却还是暖暖的。陶西萌画了一会,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定睛一看,夕阳晃眼的光斑里,一身运动衣,微微笑着的不是谢天桦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
两人问出同一句话来,都笑了。
“我来看房子。”陶西萌扬起脸,“你呢?”
“我来跑步啊。”谢天桦走过来。
原来这就是他曾介绍给她的T城湖心公园另一面,那些天陶西萌还在这湖边看书准备考试呢。
“原来小湖还挺大。”看见一片隐约的波光,陶西萌忍不住感慨,“看来我要是拿到那房子,以后也可以来这里跑步!”
“什么房子?”
“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什么办公室给我的房子!还真要谢谢你呢。”她把卡片翻出来给他看,“约好了明天看房,我今儿先来侦察地形。”
谢天桦看一眼,笑了:“看来你运气不错。这条街我知道,离大学很近,而且有家挺大的超市,买东西会很方便。”
第一次找房就有这样的运气,陶西萌兴奋得脸都红了。却听谢天桦说:“这么便宜的房租,你要问清楚的至少有下面几条……”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听得陶西萌头都大了:“啊,这么多注意事项?慢点慢点,我记一下!”
“喂,我又不是在上课!”
“我怕忘了啊,以前都没看过房子……”陶西萌一边往速写本上写,一边念念有词,“一,房租是否包括水电暖费用,是——有没有使用限制;否——供暖方式,费用多少……哎,你刚才说有哪几种供暖方式来着?”
她在温暖的光线里抬了头,停了笔等他说话的样子,像是天底下最用功的小学生。谢天桦微笑着叹口气:“算了,我正打算明天去那家超市买东西……陪你走一趟吧。”
“咦?可以吗?”陶西萌睁大眼,“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儿。”谢天桦拿出手机来,把时间地点记下,“明天在车站碰头好了。”
“嗯,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他笑,朝她的速写本探一探头,“你在画画?很不错嘛。”
一群在日影里玩耍的小孩子,不过寥寥几笔,看起来却生动传神。
“这是什么?”角落里,三五条线画了一个长椅,一个刺毛头、戴眼镜的小人儿,正坐在上面咧嘴笑着。
“这个?”陶西萌看一眼就笑了,“这是我的签名。可不可爱?”
半天没有听见谢天桦的声音。
她转脸,看见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阳光穿过满树的花叶,在他的黑发上闪亮地跳跃着。
“是很可爱。”谢天桦拿过那张纸,“这个也给我收藏吧?”
“啊,我答应了给你画画的。”陶西萌想起来,忽然心里一动,“稍等啊。”
她拿了速写本,盘腿坐到长椅的一头,离他远远的:“不许看,一下就好。”
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响着。
是真的听见这个声音了么?还是风声里的幻觉呢?
谢天桦闭上了眼,感觉阳光热热地落在眼皮上,一片的明亮。
“好了,给你!”长椅轻轻一震,然后手里便塞进一张画纸。
“明天见!”她抓了背包冲他挥挥手,转身大步走进夕阳里。
拿着那张纸,谢天桦有一瞬间的怔忡。画纸上的,并不是什么签名,而是一幅他的速写。简洁流畅的线条下,闭了眼坐在树影里的男生,眉间一片安然。
他抬起头来。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风吹过,眼前有不知名的白色花瓣纷扬着飘下,像无声轻柔的梦,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第五章 狼外婆?
二十三岁才开始思春,是不是晚了点儿?
谢天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半天,拿过剃刀刮胡子。昨天给家里打电话,老妈不知怎地问起他有没有女朋友。“找个洋妞你介不介意啊?”他很有兴致地开玩笑。
“你喜欢就好啊,不过洋姑娘老得快,要找就得找个年轻点的……”老妈居然也这么好心情跟他扯皮?
“放心啦,”他大笑,“您儿子很传统的,一准找个跟妈妈一样温柔贤淑文雅大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中国女孩回来……”
“臭小子,练了一张甜嘴专门哄小姑娘的吧?”妈妈在那头笑得好开心。
谢天桦想着,忍不住笑,差点刮破下巴。
如果妈妈知道,让他动心的女孩是另一种类型的美好,不知会怎么想?一定也会喜欢的吧?
穿戴停当冲出门去,一头撞上在自家小花圃里忙碌的老埃尔。
“嘿,小子,打扮这么精神去约会哪?”这位意大利裔的老房东,扬着手里的花铲喊住他,“你答应我的中国早点呢,怎么没看见?”
“晚上给你做!”他忙着赶公交车,急急回他一句。
“晚上给我吃早点,你对我可真好……”听见老埃尔在背后不满地咕哝,谢天桦几乎要笑出来。眼前正是明媚的春色,街道两旁的花树仿佛一夜之间盛开,在晨光里摇曳了一地的芬芳日影。他一眼看见车站上的那个小小身影,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注定,在他的生命里,这个春天将与众不同。
“嗨,谢谢你的画!”跳上公交车,谢天桦转脸看她。
陶西萌今天穿了件蓝色连帽绒衣,头一次没有戴帽子,细碎的短发服帖在她的额头和两颊,让她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像不像你?”她抿嘴一笑。
“像!你很厉害啊。”谢天桦由衷地夸赞,“学了很久吧?”
“四岁就开始乱画了……我最喜欢速写,觉得线条的组成和变换非常有意思……”她抬头看他,“你学什么的?”
“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