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桦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像这暮色中静静亮起的星。
陶西萌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搂住了他的颈项,把脸靠在他的肩头。
“我知道。可我想过了,有些机会是你不该放弃的。”
你是最好的,不能因为我而黯淡了光芒。
“你一定要去D城。再远也远不过英国吧?杨沁说韩深可以每周末飞回来看她呢,你也可以从D城飞回来啊。坐火车只要29欧。我也可以去看你。……天天在一起,说不定会腻呢。”
她忍着眼泪说这些话,不敢抬头。
却被他拉开了。“你会觉得腻吗?”他问,好像有点紧张。
“……我不知道。”陶西萌看他一眼,眼泪就差点涌出来,“但是你早晚要走啊。不管是去哪个城市,我们都会分开。”
就让我早点习惯分离吧。那样的话,反而不会太依赖和你在一起的快乐。
她抖着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
谢天桦低下头来,轻柔地吻住她的唇。她闭上眼,踮起脚尖抱紧他,任泪水滑进耳侧的头发。天边的最后一线霞光已跌进了地平线,黑色的枝桠在空中划出交错的剪影来,暗夜终于和着雪的寒意,一点点地笼住了他们。
有了达成一致的决定,事情便飞快地推进起来。仅仅一个星期,谢天桦办妥了T大的离校手续,通过Frank在D城投资银行确定了参加Training的资格,连住所也定了下来,是舒茄帮忙找的房子,一间20平左右的合租公寓,距离银行只需步行几分钟。
那边韩深的手续也都办好,刚好赶在谢天桦去D城前一天飞伦敦。去机场送行的时候,两对即将分离的情侣并排坐着,拉着手搂着肩,个个沉默着没有话,好像冬天来临却不能再依偎取暖的小鸟,萎顿在分离的寒风里。
“记着别太晚回家……你要是去学生公寓打牌,过九点了就住下,晚上一个人坐车不安全……”韩深咳嗽一声,慢慢地开口,“要不就别老想着打牌了,跟西西一块去图书馆吧,没几个月你就要考DSH了,也加把劲儿,嗯?”
“我的事你不用管。”杨沁眼睛红红的,开口就没好声气,“管好你自己,别让我知道你跟你那EX怎么怎么着。”
“你看你怎么又来了……说了不敢啦,姑奶奶,我这脖子上的印儿还没褪呢,真怎么着了你还不拿刀砍我。”韩深皱眉头,语气里隐约有点不耐。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暴力狂是吧?”杨沁瞪他。
“你不是么……”韩深小声嘟哝,又忙换上笑脸求饶,“你当然不是啦,你最温柔了。”
杨沁哼了一声,转身去挽住陶西萌的胳膊。
韩深讨了个没趣,挨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拍谢天桦的肩。离登机还有点时间,两个男生往吸烟区走,转过弯看不见了。
“明天起我去你那儿做饭吧?”陶西萌说,“你别又吃方便面了。”
杨沁看她一眼:“你这么淡定啊?你家谢帅要去找他的红颜知己啦。你真大方。”
知道她心情不好,陶西萌没吭声。好一会儿杨沁又说:“不过也没办法。他妈妈也去D城。要是老人家知道谢帅为了你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将来难说对你有意见。那婆媳关系可就难处了。”
陶西萌一口水呛到。
什么跟什么?她可从没想那么远。
“你妈妈什么时候来?”
陶西萌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谢天桦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的大箱子已经理得差不多了,他手里拿了件衣服,注意力却显然在开着的电视机上。
“嗯?”他扭头看她,“还没定,圣诞节左右吧。”
“怎么了?”电视里在放新闻,陶西萌隐约听见“受害者”什么的字眼。
谢天桦眉头紧锁,抬手关掉电视:“西萌,你记着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S城出了起抢劫杀人案,已经有三个受害者,都是女性。现在天冷了,黑得早,你别在图书馆看书了,下了课就回家,知道吗?”
用不着那么紧张吧。陶西萌心说,被他一把拉去坐在怀里:“听话,别让我担心。”
“知道啦。”陶西萌揪他领口的纽扣,“遇见坏人我才不怕,以前翼成哥还说我力气大呢。”
“有多大?”谢天桦笑,张开一只手竖她面前,“来,用你最大的力气打一下。”
陶西萌握紧右手,往他掌心打了一拳。
“就这?还不够挠痒痒的呢。”他扬着嘴角,笑得好可恶。陶西萌干脆伸手挠他:“那就挠痒痒啦!”
他躲了两下,一把捉住她的手。两人都笑得有点喘,陶西萌的手被他攥着,手指还能动,于是探出去摸他的喉结。它好似受了惊,在她的指尖飞快地滑动了一下,引得她咯咯笑起来。
没等她笑完,已经被压倒在沙发上。
这个夜晚并不是谢天桦想象中的样子。想象中,他们会相拥相依喁喁私语,用很多很多的话来安慰即将到来的分离。可是它终究开始变得炽热而疯狂,变成了身体交缠的诉说。
她那么柔软,甜美,顺从中又有一点小小的孩子气的调皮,却像最天真的挑逗,引得他欲罢不能。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又是那样芬芳而清幽,像盛开的花朵,温柔而细致地,层层叠叠包裹住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谢天桦就告诉自己——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害怕了。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忽然觉得,总有些事情比他想象得强大,比如分离。他不能掌控,不能阻止,只能寄望于彼此的勇敢。
你也是勇敢的,对吗?
高。潮来临的那一刻,他抱紧这纤软的身体,手指缠进她的发间。
爱情是什么呢?是陪伴吗?一定不是吧,比如老埃尔。
他久久地吻她,一遍遍地安抚着彼此。
每一个幸福的刹那,总是伴着对永远的渴望和恐惧,可是没有谁知道答案。
陶西萌醒来时,阁楼里静悄悄的。她知道他已经走了,于是一动也没有动,望着天顶小窗发呆。又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德国的冬季看来真的是很难见到阳光的。
去上课时见到了杨沁,这姑娘的样子倒比她想象得精神,只是一下课就溜去机房和韩深网聊,连中饭都没跟陶西萌一起吃。陶西萌独自去图书馆做完作业回家,只觉得这阁楼从没有这么空旷过。她想了半天,决定还是搬回小白屋去住,否则天天睹物思人,这种滋味可不会好受。
来来回回忙活了一通,发现少了一只枕头。难道这家伙把枕头也塞行李里带去了吗?她算算时间,某人应该到D城了,于是拨手机过去。
谢天桦好一会儿才接,背景嘈杂,语气却是兴奋的:“嗨!我到啦!正在搬行李。”
“嗯……有人接你吗?”陶西萌问出来,忽然觉得后悔。好像在盘查似的……
“没,我直接过来的,不远。”他笑,“怎么,这就想我了?”
“你讨厌。”陶西萌脸热,“那就这样啦,你先忙。”
“好,晚上给你电话。”他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把你的枕头带来了。”
陶西萌叫出来:“我正想问你呢!为什么拿我的枕头啊?”
“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啊,很香的。抱着才睡得着。”
居然是这么肉麻的一句话,陶西萌这下更是脸红耳热,捏着手机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也安静了好一会儿,轻轻冒出来一句:“……幸福得晕过去了吗?”
“被你麻晕的啦!”
陶西萌好久没跟人煲过电话粥,晚上一个电话打得手机都烫了,两个人絮絮地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中间有少许停顿,也会各自傻笑。后来实在太累了才互道晚安。谢天桦说他以后可能会忙起来,两人就约好时间用skype聊。
第二天课多,结束时已经五点多了,陶西萌急冲冲地往楼下跑,想着还要去买菜做饭。谢天桦不在,她得自己准备打工的中饭了。
奔到楼梯转弯角,她停下来朝玻璃幕墙外张望了一眼。天色这么暗,老让人觉得是下雨了。
路面果然有点湿漉漉的。陶西萌没带伞,记得包里有帽子的,于是转身边走边翻包。
却直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下意识道歉,张口却忽然觉得这气息再熟悉不过,抬头一看——果然是沈翼成,脸上一个大大的笑:“找到你了。”
“你怎么在这里呀?”陶西萌吃了一惊。
沈翼成眨了眨眼。站在壁灯的阴影里,他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笑来:“下面这个学期我都会这里啦。”
十七
原来S城那个项目沈翼成已谈好实习了,于是在M大申请了休假学期,整整半年都会待在S城;而这项目先期的设计内容是和T大艺术学院的教授合作的,于是他会有很多的时间泡在T大——
“商场?”
“对,就是综合性的购物中心,要建在S城火车站。”沈翼成一路撑着伞,陪陶西萌走回小白屋去,“你们T大的教授很牛啊,把好几家建筑师事务所都比下去了,赢了这个标。我刚才去见了他一面,他办公室里居然挂了两幅水墨画。”
“水墨?”陶西萌诧异,“不是油画?”
“说是专门研究过一阵子中国的国画,你别说,还真挺有韵味的,看不出是外国人画的呢。有机会你也去看看,我觉得他把中西方的画法结合得很好……”
一路聊着,陶西萌路过超市,说要去买菜。
“谢天桦走了?”沈翼成笑,“是不是你以前都去他那儿蹭饭啊?”
“我自己也会做。”陶西萌嘟嘴。
“真的假的啊。”沈翼成挂个调侃的笑,“我记得你说要做给我吃的,什么时候兑现啊?”
陶西萌有点窘:“今晚就做给你吃好啦。对了,阿姨呢?你把她一个人留在M城?”
“去法国快活去啦。”沈翼成的表情好像要迎风流泪,“你看,她老人家根本就不是来关心我的。”
记得沈妈妈有个老同学在法国定居的,陶西萌抿嘴笑。
不管怎样,看来他已经从方蓝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这再好也没有啦。
陶西萌舒了一口气。
和沈翼成一起买了菜回去,房东老太太给她一封信,居然是M大的笔试通知!陶西萌不知怎么就紧张起来,信纸上短短的德语看半天都看不懂,还是沈翼成帮她翻译了一遍。
“说明你的作品教授很满意,你下面只要通过笔试,就可以拿到M大录取通知书了。”沈翼成晃晃那张纸,“一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