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慢慢喝了几口茶,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这些资料在转着圈。
二十分钟之后他睁开眼睛,鼠标往上滚了滚,停在了一个人的资料上。
王钺,四岁,本地人。
已经死亡,原因是脑瘤。
这个小王钺的死亡时间是19年前。
死了之后他的父母出了国。
卢岩盯着这个孩子简单得只有几行字的资料,手指在桌上一下下轻轻敲着。
“斧斧。”几分钟之后卢岩回头叫了王钺一声。
“嗯?”王钺很快地抬起头。
“你一直在WC住着吗?”卢岩问他。
“是啊,一直。”王钺点头。
“小时候也在吗?”
“应该……在吧……”
“记得最小最小时候的事吗?”
王钺垂下眼皮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不记得。”
“好吧,”卢岩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已经被孟婆格式化过了,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是啊,我还是能记得一些事的。”王钺有些不服气。
“是,你还记得崔医生。”卢岩笑了笑,打开了崔逸的资料。
相对三百多个王钺来说,七十多个崔逸看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叫崔逸的姑娘大姐的更多,排除掉这些之后,卢岩又点上了一根烟。
这回倒是很快,不过点上第三根烟之后,留下来可以再筛一遍的人数为0。
卢岩猛地倒到椅子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嘴上叼着的烟抖了抖,烟灰顺着领口掉进了衣服里。
“靠。”卢岩站起来拎着衣领一通抖。
“怎么了?”王钺跟着跳了起来,“被电到了?”
“没,你就不能想点儿好事么?”卢岩瞅了一眼王钺。
“被电到很疼的……”王钺小声说。
“你被电过?”卢岩迅速追了一句。
“嗯,”王钺拧着眉像是在回忆,声音越来越低,“很多小圆片贴在头上……”
“王钺,”卢岩本来想听他说说是怎么回事,但王钺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赶紧打断,“看电影吗?”
王钺半天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看,会哭的。”
“看个喜剧,逗乐的。”卢岩转身准备给他找个喜剧片看,好容易有点儿新信息,结果却不敢听,这上哪儿说理去!
“不,”王钺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了不看!”
寒意瞬间从身后卷了过来,卢岩汗毛全立起来了,转回头看到了王钺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神,汗毛顿时全体立了正,估计根根笔直。
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该出手时就出手!
“不看就不看,”卢岩把电脑屏幕关掉,“你这一惊一乍的。”
“我没有……”王钺的声音突然有些抖,看着就跟委屈得快要哭了似的,“没有……”
“没有什么?”卢岩盯着他,这状态怎么回事!
“为什么,”王钺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慢慢勾出一个笑容,又很快消失了,“为什么不行呢?”
“斧斧?”卢岩试着叫了一声这个让他觉得很肉麻的昵称,王钺这个转瞬即逝的诡异笑容让他腿肚子有点儿转筋。
王钺没有反应,在卢岩还没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猛地靠到了卢岩身前,在他耳边轻声说:“找到了。”
这句话还在卢岩耳边停留着,王钺带来的彻骨寒意却已经消失了。
卢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屋里一片安静,没有了王钺的身影。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靠在了桌边,好一会儿才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你大爷啊,”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姥姥啊……”
王钺消失了,一直到大半夜都没有回来。
卢岩靠在床头捧着本周易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王钺去哪儿了,王钺在干什么,王钺会惹出什么麻烦吗,王钺还会回来吗……
平时王钺不见了也就不见了,等着他回来就行,但今天不太一样,卢岩心里始终有点儿担着心。
王钺消失前的那个笑容,和那句“找到了”让他不寒而栗。
鸡皮疙瘩几个小时都还没镇压妥当,一想起那个场面就纷纷起立。
沈南找来的这些资料里,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崔逸用了假名,或者是像他一样,主动或者被动地抹去了所有资料。
不太确定但忍不住的推测也有一个。
就是那个四岁就死了的小朋友。
王钺,你到底什么时候死的?
一想到王钺有可能是个只有四岁的小朋友,一直长大的没准儿只是一绺小魂……他就觉得有点儿扛不住。
但王钺偶尔简单到让人除了沉默什么也不想做的状态,又的确有点儿可能。
卢岩慢慢往下滑了滑,躺到了枕头上,盯着屋顶的小吊灯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他得睡觉。
睡半个小时,他一会儿得出门。
无论资料的结论是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跟那个见鬼的WC肯定有联系。
他虽然已经懒得去解什么谜,只要日子勉强过得去就凑合着过了。
但如果威胁到安全,就得打起精神来。
一会儿他要去几天前让王钺跟踪过的那个人的家看看。
明天还有件更费神的事,他必须得跟老母狐狸关宁好好聊聊。
卢岩的生物钟很准,不需要闹钟,半小时就是半小时,误差正负不超过两分钟。
半小时之后他起了床,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穿好衣服拿了随身的小包出了门。
文远街的空气里弥漫着永远也散不掉的火炭和焦糊味儿,以前这种味道一直让卢岩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像藏在谁也不会注意到的鸡窝狗窝里似的。
但现在这种安全感已经随着王钺的如影随形而荡然无存了……
卢岩走了两条街之后在路边打了个车,报了地址。
这个时间开车上路相当愉快,没人没车没交通灯,司机一路打着呵欠飚到了目的地。
小区里零星还有几户人开着灯,卢岩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看窗户,然后快步走进了楼道里。
溜门破锁这种事,卢岩做得很熟练,他如果改行去做小偷,估计也能混出个神偷S的名号来。
他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又观察了一下门的四周,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他捅开了门锁。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愣了愣。
不用看,只闻一鼻子就能知道,这屋子至少一年没有人住了。
他拿出手电,在屋里四下照了照。
屋里收拾得很整齐,但光束照到的地方都能看到蒙着一层很薄的灰。
确定了屋里没人之后,卢岩试着开灯,没亮。
估计一直没人住也没人交电费。
卢岩相信王钺没有跟错人,也不会被目标发现。
但事实就是那人拿着钥匙进了这套房子,而这套房子根本就没有人住。
如果不是发现了被人跟踪,那这人就不像卢岩想像的那么简单。
这人带着特定目的而来,也许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这么谨慎。
这套房子不大,三室一厅,卢岩用手机照了照地板,除去自己的鞋印,还有很多别的鞋印,因为灰很薄,所以都很模糊。
卢岩在原地没动,仔细看了看鞋印,这些杂乱的鞋印至少属于七八个人,屋子里哪里都有,没看出规律来。
他得出了个最简单的结论,这应该是套待售的二手房。
那人只是在这里停留了一段“安全时间”,然后离开了。
这套房子对于卢岩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几间屋子里转了转,证实了的确没任何价值之后,悄无声息地关好门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王钺依然没有出现,卢岩随便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一直到天蒙蒙亮了也没睡着。
王钺像个影子似的跟在他身边有段日子了,虽说有时候挺烦人,还吓吓人……但他不是个冷血的人,当年养条鱼死了关宁直接倒进厕所里他还郁闷了好几天,觉得该埋掉。
迷迷糊糊地胡乱琢磨着到天亮,对过儿老太太骂骂咧咧出门之后,卢岩起了床。
关宁的事务所九点才开门,不过她一般七点就会到,偶尔几天都不回家呆事务所里深思人生。
卢岩到的时候,玻璃门里的电子钟显示还没到八点,不过能看到关宁的办公室那边亮着灯。
卢岩看了一眼摄像头,按下了密码。这月密码是6941923333……
有时候关宁的恶趣味让他无语。
不过这密码以前用过,去年一月,这回少了一个3。
“这么早?”关宁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镜子化妆,“帮我倒杯咖啡。”
“有时间吗。”卢岩倒了杯咖啡放在她面前。
“什么事。”
“我们来聊聊人生。”
20
20、第二十章 木乃伊 。。。
关宁喝了口咖啡;盯着他看了半天:“三狗;你是不是已经沦落到连麻辣烫都卖不下去了?”
“是烤串儿;”卢岩纠正她;“生意挺好的。”
“那就好,那边的物业费记得缴一下。”关宁低下头对着镜子继续化妆。
“不是你帮交的吗?”卢岩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在沙发上坐下了。
“宝贝儿你已经很久没替我赚钱了,我一直养着你这么个废人;成本你算过没,”关宁没抬头,“培养新人都没钱。”
卢岩笑了笑:“那就给我派活儿。”
“先谈人生吧。”关宁放下了镜子;往椅背上一靠,看着他。
“那次任务,”卢岩点了根烟,没有绕弯子,“是谁,我只要个名字。”
“不能说,”关宁回答得很干脆,“这是规矩,就算是咱俩之间也必须讲规矩。”
这是卢岩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看着手里的烟:“失败了对么。”
“是,”关宁点点头,“你昏迷了七天,醒了之后的事你自己都知道。”
“目标没死对么。”卢岩又问。
“没死。”关宁也点了支烟,慢慢吐了个烟圈出来。
“再来一次。”卢岩说。
关宁把脸转向了他,沉默了老半天,叹了一口气:“你当这是玩游戏呢?”
“我认真的。”卢岩叼着烟,跟她对视着。
“目标失踪了,不需要再来一次。”关宁皱了皱眉。
“我最近有麻烦,”卢岩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也许跟那次任务有关。”
“麻烦你得自己处理。”关宁敲了敲桌子。
卢岩没说话,看着关宁,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行。”
“想说什么?”关宁太了解他,这语气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
“我自己处理,”卢岩掐掉烟,“但要有人拦着我……”
卢岩没把后面的话说完,转身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