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梦 上.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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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如梦 上.下部-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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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钰微微点头,「当然可以。」
「那就有劳薛阿叔了。」哥舒碧长揖一礼,「小侄还有事,就先行告辞。」
他说完,看也不看一旁的任青,转身离去。
厢房内顿时沉默下来。
薛钰手中佛珠数过两圈,窗外的天色也逐渐昏黄,任青才缓缓起身。
「甥儿改日再来探望舅舅。」
「去吧!」薛釭点点头。
◇◆◇
任青沿着走廊慢慢走来,夕阳西下,宝相庄严,兰若清静,只有寺僧晚课的念佛声隐隐传出,安详如水,让人心也平和许多。
刚走出寺门,任青不由得一愣。
哥舒碧正在前方等着他。
任青轻皱了下眉,旋即若无其事的迎了上去。
「你一直等着……」
他话未说完,忽然下颔被猛力一击,猝不及防,顿时眼前金星乱飞,头昏眼花摔倒在地上。
下巴剧痛,嘴里也传来血腥味,一缕鲜血沿着嘴角慢慢流了下来。
哥舒碧双手紧握成拳,手指捏得喀喀作响,满脸愤怒,见任青慢慢爬起身,二话不说就揪住他的衣襟猛地推到树干上。
这一撞之力甚大,任青只觉得背上一阵剧痛,不由得低吟一声。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哥舒碧双手紧紧揪住任青的衣襟,怒道:「为什么要害死紫卿?为什么?」
「因为虢国夫人要他死。」任青不顾背部和下颔两处火辣辣的痛,双目直视着对方,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哥舒碧闻言,怒意更盛,「杨家给了你什么好处?非得杀了他不可?」
「好处?」任青冷哼一声,「如今杨家势力无人能比,义父却身体欠安,我自然要为以后打算。」
「为了巴结杨家,你就害死无辜的紫卿?」
「我有什么办法?义父一旦有个好歹,太子一党恨我入骨,定不会轻饶,我只有依附杨家才有后路。」
「你倒会攀高枝!真是权势蒙了心!连你父母是怎么死的都忘记了不成?」哥舒碧怒不可遏,右手紧握,就想狠狠的再给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人一拳头。
「我没忘!」任青也吼了回去,漆黑的眼眸里怒意一闪,直勾勾的瞪向哥舒碧。
哥舒碧顿时觉得就像被刀子狠狠划了一刀似的,接下来的话就怎么也吼不出来。
「而且……」任青的脸上还有哥舒碧之前挥拳的痕迹,下巴青紫一片,嘴角血迹依旧,可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哥舒碧,「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安笙,为什么还让他遇到那样的事情?」
「我……」哥舒碧顿时说不出话,高举的拳头怎么也打不下来。
两人针锋相对瞪视良久,哥舒碧的手颤抖着,终究缓缓放下。
安笙双手被废,他愧疚难当。
那日他依安笙之言去寻木头,不料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几个地痞缠住,他察觉不妙,火速赶回去之时,正见三个歹徒按住安笙行凶,安笙双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竟是已经晕死了过去,若不是他回来得及时,怕连性命都要伤在那三人手中。
他虽然擒住了那三个歹徒,可他们无论怎么逼问都咬紧了牙关不肯说出是谁指使,等到被官差押进府衙,就更没了音讯,不知是死是活。
但安笙那双手,却是彻底废了。
哥舒碧本就一直有愧,觉得是自己大意没有照顾好他,如今听任青叫破,原本满腔的怒火霎时化成内疚,紧紧揪住任青衣襟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
半晌,哥舒碧才后退一步,眼中还有怒火,可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双手紧握成拳,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忿,僵硬的开口:「我答应过我爹会帮你,所以,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去做。」
任青静静的听着,抬手缓缓的擦去了嘴边残留的血迹。
「可是,就算你达到了目的,以后又有什么面目来面对安笙?面对我们?」
任青闭目不答,良久,才苦涩的开口:「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随着他慢慢说来,眼睛再次睁开,没了往常的冷酷锐利,只剩凄凉和无奈。
「对于安笙,我还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见哥舒碧疑惑的看着自己,任青却再也没有说话,只有脸上那苦涩的笑,一直弥漫在薄薄的双唇上。


第十四章


朱颜踮起脚尖轻轻走进房里,满屋都是药香味道。
安笙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秀丽的面孔惨白得没有丁点血色,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原本嫣红的双唇也苍白如冰雪,偶尔逸出一声痛楚的低吟。
朱颜轻手轻脚的坐到安笙床前,放下手里的药膏和干净绷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触手还有一点点余温,不过高烧已经退了,可看起来似乎还在昏睡的模样,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单里面,更显得瘦弱可怜。
朱颜担心的叹了口气,手刚收回来,安笙却无预警的突然睁开了双眼,湛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旋即惊喜的叫起来,「安笙,你终于醒了!」
自那日在乱葬岗遇袭之后,安笙就一直昏睡,有时候似乎是醒了,可也只是睁着一双碧蓝眼睛,茫然无神的呆呆看着帐顶,任凭周围的人怎么软语呼唤,好话说尽了,就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安笙听见朱颜的叫唤声,缓缓转过头来,原本灵动的眼眸只剩呆滞和茫然,看得朱颜心中一紧。
彷佛过了很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安笙低低开口:「朱颜?」
「嗯,是我。」朱颜把他扶了起来依靠在床头,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你可总算是醒了,知道吗?都睡了好几天,担心死我了。」
安笙也不答话,只是温顺的让朱颜把他的双手从被子里轻轻拿出来。
手上层层缠满了绷带,一股药膏的味道芳香而浓郁。
朱颜小心翼翼的把绷带慢慢解开,触目惊心的伤口顿时露了出来,鲜红的血肉翻开,看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定定心神,拧干温水浸湿的巾帕,细细的擦去血迹。
彷佛羽毛掠过一样轻柔的擦拭,可饶是如此,依旧让安笙疼得浑身一抽搐,低低呻吟一声。
「很疼吗?」朱颜担心的道:「安笙,忍着点,这是汝阳王爷亲自送来的伤药,据说药效很好的。」
安笙任由朱颜把伤药上好,再换上干净的绷带,从头到尾不曾吭声,偶尔觉得疼了,也只是浅浅呻吟一声,咬紧了唇再不开口。
朱颜见他平静的样子,反而惴惴不安起来,换好了药也不敢离开,坐在床边和安笙说话。
「大夫说,你不过是皮肉伤,好好休养就会好起来的,也别想太多了,要吃什么尽管说,我都弄给你,要是想出去走动,叫石头陪你去,啊?石头不行,说起来,他最近真是忙得很,整天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连汝阳王爷也少有来了。对了,最近有件好笑的事情,你知道吗?石头那呆子,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傻得和汝阳王爷比酒量,结果自然是输得一败涂地,只好乖乖的给王爷赶了三天的马车,直吼腰疼……」
她喋喋不休的说来,絮叨了十句,安笙才心不在焉的应一声,眼帘半闭,似睡非睡、意识未明的模样。
「安笙,你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朱颜乖巧的替安笙掖好被于,端起水盆刚想离开,不料身后却传来安笙的声音,略带犹豫的语调,不安而惴惴。
「朱颜……」他见朱颜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踌躇良久,才像是豁出去一般问道:「我的手……到底怎么样了?」
朱颜手里的水盆顿时匡当一声掉到地上,盆里的水溅湿了她的鞋袜也顾不得收拾,一张娇俏的脸又红又白,脸色变幻不定,想说话,可眼睛刚抬起来就看见安笙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又连忙低下头去,眼光躲躲闪闪的,不敢再看向安笙。
朱颜一反平时的伶牙俐齿,吞吞吐吐的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体虚弱了点,需要好好调养,别做重活儿,很快……呃……很快就会痊愈,所以安笙你也别想太多……」
「朱颜!」
安笙忽然出声打断,他从未这样声色俱厉的对朱颜过,她一惊,急忙抬起头来,心里还慌乱的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安笙搪塞过去,可是看到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顿时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想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
「朱颜,求求你,说实话好不好?」
自己的伤势如何,安笙何尝不清楚?
只是他心里还有一点侥幸的念头,希望能听见说,他的手只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只不过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以后还能继续做玉,继续雕出一件又一件精致的玉器来。
可自欺欺人终归是自欺欺人,就像教人沉醉的美妙,无论多么美好、多么幸福,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他静静的看着朱颜,眼里,有着无措、有着恐惧、有着茫然,各种复杂的情愫混在一起,汇成了无声的哀求,等待着答案。
见他这个样子,朱颜眼眶一红,眼角忍不住流出泪来,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哽咽了。
「大夫说……你的手……你的手……」她犹豫了再三,终于把眼一闭,狠下心说了出来,「大夫说,你的双手筋脉已断,就算伤口能愈合,可是筋断难续,从今以后再也不能拿重物,更别说做玉雕玉了,已经是……」
「……废人了,是吗?」
那「废人」二字朱颜怎么也说不出口,安笙却替她说了出来。
朱颜却呆住了,喃喃的叫着对方的名字,「安笙……」
她眼也不眨的盯着安笙,可安笙已经转过头去,脸色依旧苍白,神色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说得上面无表情。
「原来……我已经是废人了……」安笙细不可闻的呢喃,把缠满绷带的双手缓缓举到眼前。
手指上一层一层裹着洁白的绷带,清新的药香味道扑鼻而来。
「安笙……」朱颜见他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鬓边,垂下来挡住了脸庞,看不见什么表情。
她以为安笙会哭出来,担心的上前一步,「安笙,你……你还好吧?」
安笙却慢慢抬起头来,平静的道:「我没事。」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却让朱颜越发的感到不安。
「只是……忽然想到,夫人对我向来礼遇,更不惜重金求来好石,知遇之恩未报,如今却成了废人……」
听他这样说来,朱颜脸色一变,嘴巴张开再闭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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