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阉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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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阉伶-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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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君苍白的脸上烧起一片病态的嫣红,一双睿智漆黑的眼睛变得朦胧涣散起来,嘴角总是噙着的微笑悄然下垂,变得苦涩难言。
“一个小妾生的庶子要想在一个家族家规森严的大家庭里求生存,他唯一的出路便是做官!”施培君的语气充满嘲讽,做官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过得像个人一样有尊严。施培君仰头灌酒,葫芦底朝天,烈酒顺着喉咙滚进心里,却暖和不了他那颗封闭太久的心肠。
“原本我以为有了一对愿意收养自己的父母,便能过上‘家’一样的日子,后来才发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我拼命赚钱,只有钱能满足他们,也只有钱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有个‘家’,尽管他是如此的虚伪与不真实——”杜平安垂下了头,喉咙哽咽的痉挛令他痛苦,可这些比不了心口空荡荡的寂寥带来的辛酸。
“知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施培君的声音陡然拔高,没有了以往的修养与气质,像个酗酒的醉汉般,挥动手里的酒葫芦,“子欲养而亲不待!高头大马,戴着状元花,欢欢喜喜回家的时候,一进门看到的不是娘亲那双殷切欣慰的眼神,而是白素飘荡的灵堂,那种滋味,那种滋味——”施培君挥动酒葫芦拍着胸口,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眼泪盈满眼眶。那种滋味,必定比死去更加痛苦千万倍。
“怎样才能让他们也尝尝失去的痛苦?!”杜平安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得意,“把所有钱一分不留的全部捐赠,连房子都不留!一个酒鬼,一个刻薄悍妇,一个用伪善欺骗感情的美丽女人,你猜他们接下来的生活会怎么样——”许是想到“落魄街头”“哭天抢地”的凄惨,杜平安笑得近乎歇斯底里。
“搬出那个让我窒息的大院,我把全部精力放在科举改革制度上,我发现他的不合理,他的落后,他的盲目,我想去可变!幻想有一天能够让天下人活得堂堂正正,而不是他们满人家养的奴才!可惜啊——”施培君仰起头,用一种悲壮激昂的曲调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
这一夜,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聊了很久。杜平安只喝了几口酒,脑袋却昏沉沉的疼痛,连身体也轻飘飘的发软。倒在地上,望着晴朗的夜空,杜平安陷入不安的梦魇:雪白的床,滴滴答答时断时续微弱的心跳声,和一张张愤怒的脸。施培君喝了很多酒,唱了许久的歌,吼得嗓子发疼,什么时候睡去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
“吸——”杜平安从地上坐起身,顾不上拍去满身的落叶,只觉得脖子一阵阵酸疼,轻轻扭动一下,里面似乎有一根筋绷得疼。杜平安暗道倒霉,睡觉没用枕头,居然落枕了。在杜平安试着扭动脖子缓轻酸疼时,依靠在马车上熟睡的施培君醒了,手扶着脑袋,惨白的嘴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好像喝了很多酒?”施培君睁开有些水肿酸涩的眼睛,看到自己脚下已经空了的酒葫芦,闻到自己一身的酒气,施培君知道昨晚自己喝多了,似乎说了很多的话,从喉咙部位撕裂的疼痛可以证实这一点,只是说了些什么,施培君嗡嗡的脑袋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一葫芦醉仙居上好的竹叶青全进了你的肚子,你说多不多!”杜平安没好气的顶了一句,心中肉疼的紧,那可是纯粮食酿造的酒糟,是他用来打消漫漫长路寂寞的,这一下子倒好,全进了施培君的肚子。
“我很抱歉,可能,我还不了你了。”施培君嘴角的笑容有着无奈,却没有了调侃。睿智的眼睛里闪过歉意,就这样温温和和的望着杜平安,这一刻杜平安又看到了“为人师表”“谦谦君子”堪称典范的笑容。杜平安知道,世间一切完美都近乎于虚假,没有人做得到赴死从容,只是他们装得够坦然而已。
“总有一天你会还我的,我不急。六十年之后,怎么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杜平安笑想:如果没有家庭的拖累,也许他会选择将此人放跑,天涯海角,任凭翱翔,不为别的,只为这一路的臭味相投。
“谢谢!”施培君说得很认真,一双深沉的目光盯着杜平安的眼睛,瞧得很认真,“和你相处的这几天是我最真实,也是最开心的几天。”被人一眨不眨的盯着,杜平安好像失去底气般想逃避,微微别开头去,避开那双睿智漆黑的眼眸,他怕自己一个不理智做出一些伤害家人的事情来。
“走吧,前面就是江宁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施培君垂下头去,下巴搁在沉重的木枷上,双手被束,紧捏的拳头却轻轻的松开了。
“。。。。。。”赖在这片红枫岭里露宿一晚,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杜平安突然有种负罪感,因为他昨晚是那么的不情愿,还让一个即将用全部命运殉道的人分担了自己压抑许久的怨愤与彷徨。
老马踢沓踢沓的在前面走着,短短一公里的距离,愣是走了将近一个多钟头。眼看着江宁府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杜平安牵住缰绳,犹豫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扭头问了一句,“你难道不想上个厕所,解个手,或者大个便什么的?”
“不想!”施培君笑了,笑得很满足,就像杜平安第一次在福利院门口吃着摊主胖阿姨送的红薯时的表情一样,满足欣喜,发自内心的幸福。
穿过只存于历史书上的巍峨的江宁府城门,走在商铺林立、走南闯北叫卖声不绝于耳的江宁府街道上,杜平安没有心思欣赏这一路的繁华与乱象,心里惴惴的失落,说不出的沮丧,好像一下子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茫然无措。
路在脚下,距离只会越来越短,很快江宁府森严的府衙便出现在眼前。七层阶梯象征江宁府衙超凡的地位,两座宏伟的雄狮面朝南端坐于府衙两侧,一十二位身穿衙役班服的勇丁执杖立于府衙两侧。让尚未靠近府衙大门的人感觉一股逼人的气势,古往今来敢于越级敲那口硕大鸣冤鼓的,屈指可数。




、15第十五章节

“喂!府衙重地,闲人无事莫要久留!”杜平安的马车刚在江宁府衙门口停靠,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傲慢的衙役指着杜平安的鼻子一通吆喝,那倨傲的态度就像呵斥一条狗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大人!在下是暨阳县城押差衙役,这是押差公文,请大人过目!”杜平安不想自称“小人”或是“奴才”,奸商的特质又让他给足眼前衙役的面子。果然,一口一个“大人”直叫得眼前衙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很是受用。
“你押解的是江南学政府的前任学政司施培君?!”傲慢衙役打开押差公文后看到左下角案犯姓名时,脸色一凛,低声问道。
“正是!”杜平安回答。
此时施培君已经从破败的马车上下来,风度飘飘一佳男子,如果不是镣铐加身,凭着这一身的气度和满腹的锦绣学识,在这腐朽的大清朝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可惜,杜平安不知道,古人有“气节”这样的东西:无气节,宁勿死!
“随我来!”衙役领着杜平安走进江宁府衙。没有直接将施培君押进死牢听候宣判,反而是来到府衙正厅旁的会客厅中。杜平安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面子,难道江宁府的知府大人礼遇施培君?!想来也不太可能,那施培君犯得可是造反叛逆诛九族的大罪。
“你先在这里等着,移交公文和批文我自会给你!”江宁府的衙役与暨阳县城的衙役在等级上没有区别,可两者站到一起,杜平安就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令人不舒服的优越感。
“是的!大人!”心里不舒服,这不影响杜平安表达对眼前傲慢之人的“恭敬”,恭维却不卑微,这是一个成功商人必备的品质,对于这一点,做过三年销售的杜平安早已炉火纯青。
“你跟我走,大人要见你!”叮嘱完杜平安,傲慢衙役便直接领着人犯施培君走了,这中间没有问过杜平安的意见,当然杜平安也不会有意见。
人一走,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杜平安一人!杜平安抬头扫了一眼会客厅,青砖琉璃铺就的屋脊很是阔气,脚下铺的是花纹繁复锦绣的地毯;两排大气的四方扶手椅是用上等黄花梨精心雕刻而成,杜平安甚至能闻到弥漫空气中淡淡木质的香味。
见左右无人,杜平安一屁股坐到了四方椅上,还特意扭了扭屁股,感觉木质太硬,不是特别舒服。扶手的手感倒是光滑细腻,在没有油漆和砂轮的古代,能做到这样的效果,其工艺已经相当精湛。
观察完周围的环境,杜平安开始仰头数着头顶的琉璃瓦打消时间。心中不免愤懑:连一杯水都没有,就这样干等着,要等到什么时候?!就在杜平安数到三百九十六片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杜平安赶忙站起身,垂首立于一旁。
“这是批文和押解公函,原本知府大人要临堂宣判,只因今日府衙中有贵客临门,所以一切程序从简。明日你便可押解三名人犯返回祖籍听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傲慢衙差鼻孔朝天,颐指气使的将手里的公文交到杜平安手中。
“大人,不知那施培君——”杜平安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突然问了一句他本不该问的问题。杜平安叹息,茫茫人海中能与此人同餐同宿三天便已属缘分,知道施培君无亲人送行,杜平安愿意替他收殓尸骨,免得暴尸荒野,任由野兽啃食,也算是“朋友”认识一场的缘分。
“不该问的别问!这是规矩!”听到杜平安询问人犯的情况,傲慢衙差眼睛一翻,脸色一沉,怒声低喝,很有一点坐在明镜高悬下“大人”的威势。
“是!是!下差不懂规矩,还望大人见谅!”杜平安做诚惶诚恐状,连连躬身赔罪,从袖口探出手掌将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隐蔽的交到傲慢衙差的手中,表情谦卑却不猥琐,这让傲慢衙差心理得到满足的同时,也不至于看轻杜平安。
“是个识趣的!”傲慢衙差满意的掂了掂手心里沉甸甸的银子,也只有在这些下辖县底层衙役身上,他们这些人才能找到这种当官儿的滋味。
“谢大人夸奖!”杜平安的表情适时表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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