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安!”杜平安来不及将嘴巴里的食物吞下,指着自己的胸口介绍自己的名字,汤姆笑着捶了一记杜平安的胸口,杜平安故意捧着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两个只相见半个小时、不同人种、不同国度的人却成为了一生的朋友。这就像杜平安曾经说的,人一生的际遇,有的时候真的很难捉摸。
外间传来白人卫兵的叫喊声,汤姆主厨虽是这一舰的厨师长,可也只是厨师长,除了这厨房一亩三寸地儿,他管不了那么许多。而杜平安也是知情识趣的人,绝对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在临出门时杜平安拿起汤姆放在桌上的一把雕花刀。
“喂!你这是要做什么?!”汤姆抢上前已是不及,杜平安的手掌心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鲜红色的血汩汩往外流着。汤姆急忙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止血药与消炎药,在汤姆熟练的包扎下,血很快止住了。
杜平安笑着说道,“看来你当厨子没少受伤。”汤姆仰天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笑得出来,划伤手是不想给安腊德神父做中国菜?”汤姆有的时候真的很不理解中国人的“气节”,虽然为别人服务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至少比缩在黑暗阴冷的船舱底部要舒服的多吧。
“如果我不想为安腊德神父做中国菜绝对可以将这次晚宴弄得平平无奇——”杜平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之所以如此尽心,我当然还是希望能够继续——”杜平安的话还没说完,心急的汤姆追问道,“那你还弄伤自己的手?!”
杜平安将汤姆手中的两只暗黑色药瓶拿了过来,揣进怀中,才解释道,“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急需要消炎药与退烧药。”
汤姆望着杜平安,幽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点点亮芒,“你等着!”说着汤姆从另一个人的床铺底下抽出一只药箱,一通强盗似的的翻找后,将一瓶退烧药塞进杜平安的手里,随后像一位相交十几年的老友一般重重捶了杜平安的胸口道,“放心我会让你一直留在中央厨房,直到到达美利坚!”
“谢谢!”虽然朋友之间不用“谢谢”,在身处逆境的当下,杜平安能回报的只有这句“谢谢”了。汤姆鄙夷的憋了憋嘴,逼视道“矫情!”
杜平安笑着走出了中央厨房,在他的身后汤姆开始吆喝着手底下的厨师们加紧准备晚上的晚宴,特别将笋尖煎饺这道新鲜的菜式加入晚宴的菜谱之中。来时,倭人无时无刻不想给杜平安下绊子,然而回去时,倭人除了嘴角的阴冷与嘲讽之外,却是不敢再下黑手了。
临近那扇门时,杜平安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来时那双野兽般冰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杜平安心痛,尽管他知道隔着铁板之后的那个人不会是辛子昭。然而杜平的却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于是即将靠近那扇门时,杜平安放缓了脚步。
门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然而从里面传出来嘤嘤娇弱的喘息声让押解杜平安的两个兵士淫笑出声。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杜平安拧着眉头如此质问自己。拥有像之前辛子昭眼神的人绝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杜平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前面白人兵士走向船舱底部。
“我没事!”杜平安一下船舱,便紧紧握住辛子昭一双冰冷的手,他不想看到辛子昭那双清亮的目光染上再多的风霜与冷漠。然而见杜平安左手掌心缠绕着绷带,辛子昭微微蹙起了眉峰,掰开杜平安的掌心见到渗出白色医用纱布的血液,依然鲜红。
“我真的没事!”杜平安想证明自己没事,然而五指张开又聚拢,平常再寻常不过动作,如今做来却有些勉强。皮肤浅表组织撕裂的疼痛还是让杜平安无法自制的紧下了眉梢。望着辛子昭冷厉的目光,杜平安像个做错事的淘气孩子傻傻的乐了。
“阿福怎么样了?”杜平安拽起辛子昭的手来到卢福跟前。梁子玉摇了摇头,眉宇之间一片沉凝,“很不好,伤口发炎,引起高烧不退。”
“用这个试一试,西药!”杜平安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三只暗黑色的小瓶子,以宽大袖袍最为掩护,将西药递进梁子玉的手中。有了西药快捷显著的药效,紧张多时的杜平安一行终于长长的嘘了口气。
、74第七十四章节
“闭上眼睛;张开嘴巴。”杜平安神秘兮兮的凑近辛子昭耳朵旁低声说道。辛子昭望向杜平安是一脸的困惑,然而将杜平安表情期待,辛子昭第一次不忍拒绝他。然而对着他张开嘴巴,辛子昭心底有片刻的迟疑;想到自己是一个男人!辛子昭眼睛一闭,张开了嘴巴,从杜平安的视线望去,辛子昭朱唇轻启,能清晰的瞧见上下洁白贝齿,湿润的灵舌微微翘起,带着些许不安的颤动;绯红色渐渐爬上辛子昭的耳朵根,并向着脸颊慢慢晕染开来。
想到那扇门后的娇喘;杜平安心猛的一颤,赶紧聚敛心神,抛却一切杂念,杜平安将五花肉片卷着煎饺塞进了辛子昭的嘴巴。辛子昭猛的睁开眼睛,闭上嘴巴,细细咀嚼,望着杜平安一脸期待的表情,辛子昭的心暖了,温温柔柔的笑了,笑意爬上柳叶细眉的那一刻,杜平安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将肉片与煎饺塞进黄油小面包,杜平安将食物分给了厉云森与梁子玉,并细心的留下了三个“夹心面包”给病号卢福,现在杜平安的怀中还有两颗,杜平安的目光扫向了对面。长袍少年一脸悲愤,然而手底下动作却异常轻柔,脱下自己身上的夹袄盖在伤病少年的身上。
“他们抛弃了他。”辛子昭淡淡的说道,抛弃与被抛弃辛子昭见得多了,心早就麻木了。半年前黄月容问辛子昭这个世界上谁能以性命相托,当时的辛子昭冷漠着一张脸,连表情都欠奉。然而现在,如果还有人问同样的问题,辛子昭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杜平安,见杜平安回望了过来,辛子昭继续说道,“没有了另外四个少年的支援,他和那个伤号挨不过十天。”
“子玉,你能去看看那个少年人吗?”杜平安望向梁子玉,梁子玉抬了抬眉梢,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站起身朝着对面的长袍少年走去。梁子玉径直走到跟前,二话不说便将那受伤少年头上缠绕的纱布解开。
长袍少年没有阻止,而是用那双清亮坚定的目光望向杜平安,见杜平安善意的点了点,少年人突然咧开嘴巴笑了,露出嘴巴里一对小钢牙,样子十分的逗趣,跟之前沉稳叛逆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先生——”长袍少年走到杜平安跟前,九十度深鞠躬,居然执的是书塾里弟子的礼仪。杜平安赶紧将长袍少年扶起,谦虚道,“我可做不了你的先生。”
谁知杜平安话音刚落,长袍少年目光坚定,朗朗念诵了起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长袍少年的声音在这沉寂如死灰的船舱底部久久回响,然而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共鸣。长袍少年率性的双腿盘坐,坐到了杜平安的右手边,刚好从他的视线,辛子昭被杜平安的身影挡住了。这是一个懂礼,并且相当有分寸的少年人,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将不可小觑。
“能做出这样诗句的人,能为天下之师!”长袍少年的眼中闪现点点光辉,声音虽不响亮,却是铿锵有力。被人直接捧到了天上,杜平安赶紧摆手解释道,“这‘少年中国说’可不是我写的,是梁启超先生所做。”
“年前梁启超先生与我大哥通过信件,信中并未提及此新诗,先生何必假借梁先生之名。”长袍少年言之凿凿,倒是杜平安小觑了眼前的少年人,能与梁启超通信来往的想必都是一些思想进步人士。难道这少年人也是百年之后的历史名人,杜平安仔细打量少年人的轮廓,有着少年人的清秀,眉宇之间正气凛然,想必家教必定严苛。然而任凭杜平安想破脑壳,也没能回忆起丝毫的印象。
“学生杨铎,不知先生尊讳?”虽盘坐在地,长袍少年上身危坐,此时双手抱拳,一双清亮的目光认真的望着杜平安。杜平安赶忙将少年扶起,搞不好这小家伙真是百年之后的名人,杜平安可不敢仗着早出生几年妄自称大,只是“杨铎”?杜平安沉吟了片刻,却是毫无印象。
“杜平安。”杜平安认真回答道,杜平安认真的表情让少年人更加笃信,杜平安必定是位大贤,只有大贤大修养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杜平安见少年两眼星星,恐他再说出恭维的话,杜平安连忙问道,“不知道你那位与梁启超先生通信的大哥是?”
“家兄单名一个度字!”杨铎言辞之间满脸的崇拜与自豪。杜平安心中来回默念,“杨度,杨度,很耳熟!不是很耳熟,是相当耳熟!”杜平安拧着眉毛,想从记忆深处抓住这个曾经相当熟悉的名字。
灵光一闪,杜平安终于记起历史上有位“杨度”赫赫有名,前半生拥立袁世凯称帝,后半生加入中国共产党!如此离奇的一位传奇政治家,古往今来,只有他一人尔!于是杜平安惊叫道,“莫不是虎公杨度?!”
“虎公?”杨铎歪着脖子一脸的困惑。这个时候杜平安才恍然杨度此时不过二十出头,“虎公”别号的出现为时尚早,于是话锋一转道,“是湖南湘潭的杨度吧!”
杜平安眼神笃定,这不仅让杨铎更加坚定心中所想,就连厉云森与辛子昭这时候望着杜平安的眼神也变了,特别是厉云森,处在中国最繁华信息最爆炸的大上海都不知道杨度是那只,他一个乡下衙役又怎么会知道,难道哪家小报上曾经出现过这个人?!暨阳县城有报馆吗?烟馆,狎妓的娼馆倒是见到有几家。
“先生,也认识家兄!”杨铎激动了,像是遇到亲人般少年红了眼眶,先前再怎么老成也无法掩盖这个少年年仅十五六岁,如果生在和平年代,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当“不识愁滋味”的花样韶华,然而在这乱世,他们必须肩负这个国家的命运。所以说,面对这样一个少年人,杜平安没有轻视,也不敢轻视!
“令兄与梁启超先生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