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我大病一场,之后睡睡醒醒,忘记了许多事情。江湖上正邪双方交战正酣的那段时间,我都在江河帮养病,整日昏昏沉沉,好容易清醒一些了,听到的却是爹爹的死讯,又晕死过去。
那段时间,江秦对我照顾颇多,我直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之后更是把全副心思都花在了他的身上,即使被诬盗走连云堡的绝世宝玉,我仍信着他,直到团儿惨死在我眼前。
江秦,你待我,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白大哥?”
“啊?”我回神,“什么?”
清溪一脸的担心:“要不要歇会儿?你看上去很累。”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举目望一眼医馆的红色院墙,牵起嘴角道:“我没事,很快就到了。”
见我可以下地走路,华神医眼睛瞪得老大:“你不是中了蓝火吗?怎就能自己走动?”
我自然不能说我知道怎么解蓝火,只说是运气好,经脉阻塞就慢慢运功将其疏通,结果就可以动弹了。
华神医激动得胡子乱颤,我想若是他的胡子再长一些,估计会被他自己吹起来。
华神医枯瘦的手掌击到一起,满眼兴奋:“白少侠这个法子,着实巧妙!”
“若是蓝火原本就该这般解,那邪教的毒,唉……”兴奋很快被愧疚代替,华神医叹了口气,摇头道,“实在不是老夫能应付的!”
我与清溪赶紧着安慰了几句。
华神医黯然了一阵,仔细给我把了脉,又查看了一遍,望闻问切做足全套,终于确定下来:“竟然真是由内而外,先阻隔了真气,后才有那些症状……”
清溪对我似乎并不怀疑,不解地问:“华神医,我们今天发现了蓝火的解法,难道不好吗?您为何如此沮丧?”
华神医继续摇头:“邪教的毒千奇百怪,蓝火不过是其中的寻常毒药,我一直当它是单纯的外毒,只伤体表不能及里,谁知……是我无能,愧对师门神医之名!”华神医又叹了一口气,摊开手,“但若是邪教一个死不了人的小毒都这般难解,那其他的岂不更是麻烦?”
“华神医不必如此担忧!”一道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一惊,才发现有一人正站在门外,也不知听了多久。
那人推门进来,对华神医施了一礼,道:“邪教毒物种类并不多,也未必每一种都如此难解,神医既能破解其中一种,就必能破解更多。而这位白少侠,”他转头看我,微微一笑,“能碰巧解开蓝火,可见福缘匪浅,日后会有其他发现也说不定!”
他怀疑我!
我想起来了,他是连堡主的第三子,连云堡的少堡主,连北辰!
他会相信碰巧?!能混进日月神教总坛,潜伏多年,并从邢天手中夺走龙吟玉璜的人,绝不简单!不管是武功还是身份,我若被他盯上,日后必定麻烦不断。
还好我的演技也不差。我迎上他的目光,摸摸胸前伤口所在的位置,咧开嘴傻傻一笑:“还是不要了,太痛!”生平第一次,我感谢江秦让我接近过那些人。
连北辰对我一躬身:“在下连北辰,白少侠舍身为武林的侠义之举,连某在此谢过!”
我连忙起身去扶:“原来是少堡主!”起得急了,我眼前一晕,按住胸口低咳了两下,笑着道,“少堡主过奖,白秋练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实在当不起侠义二字。”
连北辰道:“白少侠有伤在身,还是安心养伤才好。”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人,也是熟人,清溪的师兄,清渠。他进来就笑着拱手:“少堡主!华神医!”而后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清溪!”
清溪高兴地拉住清渠:“师兄,你何时来的?”
清渠微笑着答:“刚到的,去你房里找你才知你来了医馆。”他侧了身子看向我,躬身施礼,“这位应该就是白少侠了,多谢少侠对师弟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白少侠只管开口,只要能够办到,清渠义不容辞!”
我伸手扶了清渠,谦道:“清渠道兄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我是故意受伤,自然没有救命之恩,清渠这一礼,我实在受之有愧。
清渠看了看我的脸色,问华神医:“神医,请问白少侠的伤势如何了?”
华神医摸着胡子说:“白少侠中了蓝火之毒,误打误撞自己解了毒,剩下的只需服药调理就好。也是因此,我们才知道了解蓝火的法门。”
“是吗?”清渠似乎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塞到我手里,“这是几粒小还丹和白药,请白少侠务必收下!”
小还丹千金难买,白药也是武当的疗伤至宝。记忆中,我那次受伤后,清溪就给同样在外游历的清渠送了信,清渠回武当求了药,特特给我送来,当时多亏了那药。如今,我身上的毒虽未清除干净,却也用不上如此的好药,外伤仔细养一养就好了。
一念至此,我拿着药瓶向清渠道谢:“如此,多谢道兄!”转手把药瓶递到华神医面前,道,“华神医,我的毒已经解了,外伤也没有大碍,这药还是放在神医这里用处大些。”
华神医从听到小还丹和白药,就两眼放光地盯着药瓶,此时两只眼睛更是亮得吓人,却又犹豫着不接:“这,这怎么好?”
清溪听我要把药送出去,一下急了,一下抓回来按在我怀里,道:“白大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就算要送,至少也留一点自己用啊!”
连北辰也动容道:“白少侠果然是英雄少年,侠义心肠!我看,就按清溪小兄弟说的,留下一些自己用吧!”
“这……也好,还请华神医拿两个空瓶来。”这样也好,以后若是团儿有什么闪失,我也不必那般惊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未知的改变
兵器谱大会将近,到达连云堡的人越来越多,我以养伤为由独自在房中静养,清溪和清渠经常送饭过来,帮我熬药,陪我聊天解闷。
天气不错,清溪帮我打开门窗通风,晾晒被子,我则被清渠按在院子里晒太阳。
清溪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来,我眼睛一跳,清渠在旁边解释道:“我见你房中有些阴暗之气,便与清溪画了几道符,给你贴上,也好去去晦气。”
我当然只能说好,心里却不停的冒冷汗,也不知那符纸功效如何,会不会辨出我这还魂之人。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已死过一次,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妖魔,一把火烧了?
心不在焉地聊了一阵,清渠以为我精力不济,带着清溪走了。我这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挪地来到门下,立了一阵儿,更加小心地抬手摸了摸门上的符纸,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这才安下心来。
看来怪力乱神之说不可尽信!
我闭门不出歇了五六日,连北辰来看过几次,无非是旁敲侧击。他那人心思深沉,我不知他看出来多少,也不敢再运功排毒。而我武功低微,根本做不到收发自如,就算能瞒过连北辰,想来也无法骗过那些前辈高手。所以,我连内功也不敢过多习练。
内功不能大练,招式更是想都不要想,身体虽说可以锻炼,通经活络这种事,只要不把脉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经络疏通了,伤毒势必好得更快……如此一来,被邢天逼着学的那些东西,就都用不上了。
我只有苦笑。
我一心想带着团儿远离江湖,但有些仇怨是怎样都放不下的。虽然有些人不愿再见,有些事不想再经历,但是该了结的,还是要了结了才好。
唉,与团儿相会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但愿我能全身而退……
就这几天的时间,江湖形势又起了变化。
按我“前世”的记忆,日月教前段时间将几个门派的人阻在了来连云堡的路上,其中青龙门门主雷震、凌霄宫宫主凌云仓、观海楼楼主沈沧海被杀,死状惨烈。就在邢天准备对江河帮下手时,连北辰从教内叛出,重伤邢天,盗出龙吟玉璜。连北辰带着玉璜回到连云堡,成为少堡主。而日月教内部出现分化,起了内讧。邢天的计划被打乱,怒火中烧,丢下日月教不管,带伤潜伏在连云堡附近,伺机搅乱兵器谱大会夺回玉璜,结果被我捡到,带进了连云堡。
十年前武林正道围攻日月教,我爹白兮风与日月教前教主邢玉楼同归于尽,日月教失了日魂月魄两件圣物,元气大伤,年幼的邢天继承教主之位,韬光养晦。十年后,他为复仇而来。
虽然早听闻过邢天容貌美艳,但是,谁能想到邪教教主会是那般模样?
因了日月教的猖狂行事,连云堡内众人得到日月教内讧的消息,个个幸灾乐祸。一场兵器谱大会很快变成一个讨伐联盟。这些人只当邪教里斗得厉害,无暇顾及兵器谱大会,连云堡也只多安排了几趟巡逻,谁都没有防到被我带进来的人。大家只等盛事结束,各路英雄齐上瑶城,把十年前做过的事情再来一遍。
于是,邢天夺回龙吟玉璜,带着亲信大开杀戒,连云堡堡主连玦、青城派掌派萧遥、铸剑阁阁主西门轩惨死,清溪重伤,没名没姓的死伤一片。邢天自然是要杀江秦的。当时的我见江秦为救连云堡的表小姐受伤,便死死护住,邢天扫了我一眼转身就带人走了。
大概便是因此,我被怀疑与邪教互通消息,盗走连云堡绝世宝玉。巧的是,他们的确从我身上搜出了一块玉璜,我百口莫辩,带伤遁走。
忽然一只手拍到肩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却听清溪咯咯地笑得开心。
清渠笑着斥了清溪几句,向我道歉:“清溪少年心性,还请秋练莫要责怪。”
我缓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道:“怎会?是我自己心不在焉,让两位见笑了。”
清溪止了笑,问我:“白大哥,我看你这几日总是出神,有心事吗?说来听听吧,不定我们就能帮上你!”
呃……要我告诉你们接下来所有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一遍,还死过一次吗?然后,你们举着桃木剑,拿着黄纸符,放出三味真火把我烧成灰,送我回地府吗?
还是算了吧!我扯出个感激的笑容:“谢谢!我没事,只是晚上睡得不太安稳。”
清渠赶在清溪开口之前说:“没事就好!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开口。”说完给了清溪一个眼神。
清渠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