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了。看情况应该没事了。
段孟启那小子救了他,从来不敢跟娘亲说不的人竟然因为他破了先例。
数月,他经历了不少精彩的桥段,为了争赢萧凰诗他耍了不少手段,如今他成功地让那女人记住屈辱的滋味,但为什么期待中的喜悦并不浓烈,相反很苦涩呢?
躺在还能将就睡人的木板床上,钱牙仰面对着房梁,睁开的双眼麻木没有焦距,在寂静的房间里他如同周围的死物一般静止了思维,静止了一切……
仿佛从未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独白
四更天段孟启踏进家门,俊秀的面颊疲惫不堪,年轻特有的精气神在他身上不着影踪,双脚像灌了铅铜般沉重,每步前行都似锥骨的考验。
几个时辰前的抉择仿若梦中冒险,如今他已抛开多余的忧愁,娘亲如何惩戒他不再成为重点,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墨胤、自己最重要的弟弟!
段孟启触犯萧凰诗的禁忌,对待逆子绝不姑息的她让墨胤知道真相等于要自己陷入被怨恨的境地,届时恨他的不光墨胤,还有……祥伯。
祥伯在段府当职几十载,亲眼看段孟启的爹段俊出生,而大夫人与段俊青梅竹马也常由祥伯照顾,相比半途进府的萧凰诗,大夫人所生的弟弟比段孟启更得老者疼爱。
段孟启不是妒忌,他只是明白某些人的心绝对不能伤害,而这次事故注定他不会被原谅!
府内一片死寂,或许是心灵孤独,即便通路上有灯照明段孟启也觉环境可怖,两旁灯光宛如幽冥鬼火引导他走向黑暗深处……远远看见弟弟房间还有亮,忧虑之余更期盼早一秒跟对方解释一切。
“大少爷你要去哪?”祥伯似乎恭候他多时,慈祥的轮廓毫无表情,挡在路中央平淡的仰望高个青年。
“祥伯你……没睡?我去看墨胤。”段孟启的回答是有生以来的胆怯,他害怕老者暗藏责难犀利的目光。
“二少爷休息了。”
“我有话告诉他,让我见他吧。”明瞭祥伯有意阻拦,他焦急恳求道。
“大少爷。”老者狠心无视青年的心焦似焚,拒绝得斩钉截铁,“你不能去。”
“祥伯……”
“你懂的。”祥伯的口吻携带问责,浓烈的哀痛在眼里显现,“你们三个间发生的事祥伯不想打探,在这个家你和二少爷最亲,你怎能看他遇害也不替他讨公道!逸铭固然错,但罪魁祸首是那个男人!你可以和逸铭以命决斗却对真凶慈悲,甚至跪求夫人放他。你们是朋友你救他我理解,但你逃避他伤害二少爷的事我就不懂了。”
“……我……”
“大少爷心地善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有什么苦衷不妨跟祥伯讲。”
“祥伯,”段孟启尴尬地笑笑,埋低头逃避老者的追问转移话题:“明天我再找墨胤。”话音未落就抽身疾走——
“跑有用吗?迟早你会面对!”身后祥伯的高声警示让段孟启无法躲避,悲哀愤慨的情绪瞬间展露无遗。
“我知道……”段孟启停下脚步,“我知道的。”
“大少爷何苦为那种坏人让全家人对你失望灰心,不值得。你们是两类人,一辈子不该有交集。”正当老者苦口婆心规劝之际,刚刚还落荒而逃的青年慢慢回首——
“我知道我对不起墨胤,但钱牙救过我的命,所以无论如何我要钱牙活着,而且……”话语稍微顿一顿,“我喜欢他。”
祥伯震惊了,数秒钟前忠言逆耳的嘴发不出声,拼命睁大的双眼已理解无能。
“我……喜欢他很久了。”
最后的定论用尽段孟启全部勇气……终于说出来了。虽然一点也不轻松。
单手扶额,自嘲的微笑拢括太多无奈与杂情,好累,阵阵逼人窒息的压迫没有终结。
如果解脱……就好了……
……翌日,窗外阳光普照,耳畔听不见雀鸟鸣叫,貌似时辰不早了。
临近天亮段孟启才勉强入睡,浑浑噩噩浅眠至今。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顶着俩黑眼圈且模样狼狈的家伙,可怜如丧家犬让人唾弃。梳洗穿衣完毕,他清楚必须经历的劫难马上就会到来。
餐桌上的四个人表情各异,唯一相同处是全无笑脸。厨房师傅做满一桌好菜,殊不知主人们胃口不佳,饭菜快凉光也一口没尝。
萧凰诗初见段孟启时没爆发,相反敛语落座。晶亮凤眸的锋锐未损,只垂眼看着自己相扣的十指;她右边的萧逸铭脸色和昨晚一样铁青,白昼充足的光线让人显得更加惨不忍睹,木讷的神情好像是为前景担忧……
但这少见的情景不在段孟启关心的范围。他不时晃眼隔了一个座位的男孩;本该心灵相通的弟弟失去和他的默契,整个人神游物外,弯驼背安静坐着,罔顾别人对他的偷窥。
“墨胤。”段孟启轻唤几次不得回应,逐渐明白对方根本不想搭理他。明白是自己在二选一中选择钱牙,他没有资格回头去让墨胤不恨。
正待他想放弃时,一直没给予回应的对象竟缓缓侧过脸来,清秀的容颜苍白失血,无神的大眼睛目光胶凝让段孟启的心脏猛然抽痛。
“墨胤,我想跟你说……”话到嘴边段孟启才恍悟该从哪解释,该解释什么?
“哥哥要说什么?”茫然的男孩感觉到大哥的急切,尽管很难受,假若大哥有话说,他愿意听。
把双手放桌下反复握搓,段孟启踌躇不前:“我……我……”
“你没有话说?”段墨胤皱眉,样子十分受伤,“一句也没和我说的?……哥。”
一声低吟的‘哥’激得段孟启全身寒瑟,那个字既幽怨又满含渴望,希望自己能够给予一个答案,无须完美只求可以信服与安抚。可惜段孟启不会撒谎,现实也不允许他撒谎。“墨胤……我……”
他吞吞吐吐的态度让少年开始醒悟,先前迷惘的眼神渐渐染上一种悲哀的色彩。
见状,段孟启慌忙辩解道:“我是有话跟你说,但我没想好怎么开口。”说着挪过位置靠近弟弟并抓紧他透着冰冷的手,“墨胤你信我,我一定会完完整整的跟你说清楚……”
——“夫人!夫人!不好了。”
尚在段孟启表达困难之际从中岔进来一个尖细的嗓音,与声音相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进入饭厅。
萧凰诗瞪向胆敢骚扰主人用餐的婢女,让对方当即刹脚倒立一身寒毛:“说!”
“这……”婢女看看饭厅里的几个主人踌躇了一会儿,继而走到萧凰诗身旁凑到她耳边嘀咕一番……
“什么!”萧凰诗顿时暴怒,狠狠一拍桌,“岂有此理!!”
“夫……夫人……”小婢女吓得跪地。
“这是真的?”
“是……是。”
“好!非常好!”女人气的打抖却翘唇笑开,眼珠一转睖向不明所以的段孟启——“段孟启!娘过寿你真是送了好大一份礼。”
“怎么回事?”青年懵懂,他很少见萧凰诗这副模样,直觉发生了大麻烦。
“你知道今天外面谣传什么吗?”萧凰诗抿笑。
段孟启摇头,不祥的预感叫他没来由的害怕。
他的无知惹来女人冷笑——“传我的生日宴被野人捣乱,说我们段家三教九流人际好,还有一个……传段府二少爷品行下作,和很多男人纠缠不清!”
听到这句话萧逸铭第一个被震惊,立马转头盯朝萧凰诗,犹如白天见鬼似的惊恐,不可置信的神情就像眼前出现黑白无常。但他很快调整了反应,埋低脑袋将脸隐藏在阴影中……
另一位当事人段墨胤则霎时傻掉,身体像被酷刑凌虐般大弧度地颤抖。
“墨胤!”段孟启当即抱紧弟弟,担忧之情言语难表。感觉到怀中瑟缩的少年的眼泪滴落在自己手背上,段孟启真想为他承受一切痛苦!
“到底怎么回事?”段孟启不分对象的大声问道。
“你觉得呢?”萧凰诗睁圆遍布红丝的眼睛,“你觉得是谁?”
“……”段孟启突然缄默了,一个轮廓在脑海里隐隐成型。
“段孟启,你觉得该是谁?”萧凰诗步步紧逼,狂言控诉——“你为了那个男人毁了我们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问心
千年古刹白马寺无论何时都香火鼎沸,汇聚着各地各类虔诚朝圣的人。
金身大佛端坐铜台独处高空,冷眼下瞰川流的人潮,沉默淡静的承载着万灵祈愿,冥冥中似已将福泽挥降古城……
钱牙在租屋从昨晚待到今早,考虑到来洛阳从没好好逛过城,随便收拾收拾就出街了。途径城里最负盛名的白马寺正逢庆典,络绎不绝的人迹让钱牙想起大清八早的菜场,顿时倍感亲切。丝毫没察觉有亵渎佛祖之嫌,天性喜好热闹的屠夫跟着大部队一起涌进寺院。
第一次踏进庙宇,钱牙对巍峨的建筑不感兴趣,几转几拐歪进了正殿,仰观雄伟佛像不免一声惊叹地,一时道不清心壑万般情丝。
钱牙不信神却笃定每个人生老病死苍天早有定数,这种信命不信神的观念有些病态,但他觉得信神是愚昧,信命则是在承认本身资质良莠的同时要尽量改变。
朝拜的信徒都带了香烛供奉,唯独钱牙两手空空嬉皮笑脸看人家忙。一些老人见他游手好闲就挤眉弄眼,窃窃嘀咕庄严的白马寺跑来个不搭调的轻浮小子,玷污佛门圣地。
钱牙耳尖马上听乐了,三十多被叫小子就表示他还很年轻。他冲着那些老人咧嘴傻笑,钱牙的疯癫猥琐吓退众老,一群人赶紧跪地磕头向佛祖求平保安,让神经病离远点。
钱牙慢慢绕到香油箱旁,可惜这样的举动安在他身上成了打劫碎银铜钱的架势。在老人们的警戒的视线下,他伸手进内衣扒出一袋碎银,数都没数便底朝天哗啦啦倒入投钱口,叮伶哐啷砸在里面的钱上相当悦耳动听。前刻还确定钱牙是盗匪的老人家立即傻了眼,明显被他的豪气征服。
‘散财童子’抖抖钱袋,直到一点不剩才将布袋对折揣进衣兜里。付完香油金底气也足了,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老年部落中央,双膝跪到空置的软垫上。
钱牙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释迦摩尼,没有半句祈福,唯有目光越来越专注越来越真虔,慢慢阖上眼帘双掌合十——
我从前没信过你,但我愿从此信你。佛祖,你看得到万象,请让我看清执着的盲目,